周家在更偏的村子里，已经到了半山腰。
都是土路，警车开不上去，只能步行。
卫根生是卫明熹的长辈，又是村主任，他也跟着一起去。
周三三和卫季玉的两个本家兄弟见状也跟上了，江大勇思忖片刻没反对。二妞则是被同村的人带了回去。
走了多半个小时，卫明熹有点气喘吁吁，终于看到了周家的大门。
门里有笑声传来，卫明熹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墙外，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江大勇觉得这小丫头挺逗的，就没阻止。
其实压根用不着贴耳朵，院子里的声音很大。
“小萍，你放心，我绝对会好好供养明光，就是明熹和二妞，我也当她们是我亲生的孩子！”男人的声音很温柔，透着十足的喜悦。
“是啊，以后这就是我们老周家的孙孙了，诶呦，瞅这孩子俊的。”听起来是个再慈祥不过的老太太。
“对啊对啊！”还有另外几道男声附和。
这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啊，两个年轻一点的民警交换了一个眼神，挺好的一家人，哪里像什么人贩子？
他俩看向卫明熹的眼神不太好了。
江大勇看了两个徒弟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妇女，看不太出年龄，她的眼神好似一口枯井，但在见到警服的时候泛起刹那波澜，然后立刻垂下眼睛视线开始躲闪。
“谁啊？”老太太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出来查看情况。
见到屋外的人，他身体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神情迅速紧绷了一下，接着恢复成若无其事的表情。
江大勇照例出示了证件，刚好打断他要说的话。
卫明熹率先钻了进去，男子抬了抬手似乎想拦，又放下了。
小县城出警不可能处处都严格按照条例来的，江大勇和身后众人直接跟了进来。
这一进来，俩小民警也察觉出不对了。
一个衣着整齐的老太太抱着一个小男孩，两个激动的面红耳赤的男人在身边围着，这倒没什么不正常的。
奇怪的是，除了傻站着的赵萍以外，还有一个女人，她穿着烂糟糟的衣服，枯瘦枯瘦的，嘴唇干裂。
众人又把视线移到刚才开门的女人身上，发现这俩人就连畏畏缩缩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太不对劲了，那两个男人看起来一切正常，开门的男子甚至有几分文质彬彬，那这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周老太的笑还僵在脸上。
“请问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儿吗？”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他就是周顺，赵萍新改嫁的男人。
“有人举报你们拐卖儿童。”江大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哪有这回事。”周顺的声音听着挺平静的，嘴角还泛着三分笑意。
“这是我新婚的妻子，这是我的儿子。”他走到赵萍身边，伸手捏了捏明光的脸。
“姐姐？你来接我吗？”明光开心的说，挣着就要从周老太腿上下来。
周老太也缓过神来了，连忙放下明光，看着他跑到卫明熹身边，笑的有些扭曲，“警察同志，这怎么可能呢，咱们一家子老实人，哪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儿。”
见赵萍没说话，周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页薄薄的纸递给离得最近的小民警。
赵萍也很慌乱。
她是有点傻，但也不是完全傻，上午一进这个院门，看到这奇奇怪怪得一家人，她内心就开始紧张了。因此周顺开口的时候，她就没立刻从旁佐证。
“证件没什么问题。”小民警把纸递给自己师父。
江大勇接过来后捏在手里，仰起头垂着视线看。
卫根生周三三等人也都是人精，察觉了此间有古怪，闭着嘴一言不发。
周顺想打破沉默，笑着伸手拍了拍明熹的肩头：“这是明熹吧，早听你妈说你长得漂亮，果然——”
话没说完，被卫明熹嗷的一嗓子打断了：“伯伯，你看他猥亵少女！”
周顺脸上的笑绷不住了，胳膊僵在半空中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江大勇斜着眼瞪卫明熹，这丫头胆子太肥了，都睁着眼呢她的瞎话张嘴就来。就连周三三都垂下头表示没眼看。
赵萍想骂女儿，但当着警察和村里的人，她鹌鹑当的很彻底。
周老太快气死了，这个刁钻的丫头是赵萍的大女儿？这怕不是个搅家精吧。以后进了自己家门一定得给她立立规矩。
不得不说，她也是真敢想。
“你们是怎么回事儿？”江大勇的声音透着老警察的威压，腮边两块松弛的肉都显得十分严肃。他的视线在那两个女人之间流连，问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那俩女人显然很害怕，头埋的更低了，脚下似乎有轻微的挪动。
好像还少了一个人……卫明熹顺着她们脚尖移动的方向，眼睛钉在角落的一间柴房上。
周三三一直留意着卫明熹，见她往那边看，一个箭步上去把门踹开了，紧接着惊呼一声。
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被半掩在柴堆后，手脚都被麻绳捆着，嘴里还塞了东西。旁边还有一个一脸惊恐的女孩，正是卫明熹早上见过的周黄鹂。
周老太大惊失色！
江大勇一马当先控制住了周顺，卫根生三人也帮着另外两个民警控制住周家其他两个男人。
询问变成了审问。
*
除了周黄鹂外，周家所有人都得被带回所里。
下山路上，卫明熹缀在江大勇身后半步，这一趟下来她对他的眼力和手段颇为信任，但还是想多说两句。
“伯伯，你可千万别听这些坏人的狡辩，虽然非法拘禁他们是逃不了了，但拐卖妇女儿童这点也得深挖一下啊，那几个女人的来历真的很可疑的！”
“还有我刚才听周顺的女儿周黄鹂喊柴房的女人‘妈’，这样看来，他要不是拐卖，就是骗婚，重婚。”说完还瞥了赵萍一眼。
赵萍人已经呆滞了，眼泪干在了眼角，看起来真像个傻子了。
“还有还有，那几个女人一看就是被虐待了，还有殴打，都得查！给他来个数罪并罚！”
这丫头叽叽喳喳的，是个机灵的，更是个碎嘴的。江大勇心下好笑，面上敷衍的抬了抬下巴。
倒是年龄最小的那个民警热情的接话了，“嘿，没看出来啊，你倒是个胆大心细的。有做警察的潜力啊，以后来给我们当师妹吧！”
“哼，我看她不是胆大心细，是胆子大心黑。”江大勇嗤笑一声，今天是他好心，还真当她能把所有人都忽悠了呢。
“嘿嘿，我这不也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卫明熹讨好的冲他一笑。
那小民警还想接茬，被江大勇斜睨了一眼，“就你们还想给人当师兄，那点眼力见儿和行动力，比这位大姐都还差得远呢。”后面这句是看着周三三说的。
周三三脑子里正想着回去后怎么和别人吹嘘呢，就听到自己被夸了，旁边卫明熹还一脸崇拜的看着她。
！！！
诶呀妈呀，我果然是个有能耐的！人家警察的头儿都亲口盖章认证了，说自己比那两个小警察厉害的多呢！
周三三拼命绷着嘴角，原本有些微弯的背挺的直溜溜的，脖子来回抻着，那股得意劲儿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厢兴高采烈，队伍中被押送的周家人心里可就难受了。
周老太和两个儿子都垂头丧气的，面上还带着几分惶惶不安，老三周顺的表情却是阴狠狼狈，盯着卫明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伯伯，这个犯罪嫌疑人用眼神威胁、恐吓我，不仅不认罪悔罪，内心还有打击报复的想法。这些可都得给他记录上啊，到时候酌情从重处理。”
卫明熹才不甩他，人家还操心着用词的严谨呢，毕竟法律是严肃的嘛。
江大勇：……我当初竟然觉得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