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殇

    “是你!”

    秦鉴澜惊呼。

    黑暗中浮出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老人站在暗牢的门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他包裹着一身毛皮外衣,立在那里像是一只巨大的秃鹫,眸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秦鉴澜的脑海里再度划过冷厉的刀锋色泽,爆裂的感觉从头皮向上炸开,眼前一阵眩晕,头部条件反射般疼痛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下蹲去。

    “鉴澜?”李玄晏眼疾手快,伸出手一把揽住了像叶子般飘向地面的秦鉴澜,避免让她的身体狠狠砸到地上。他一手环住秦鉴澜的肩,一手撑着地面,对门口的老人怒目而视。

    猝不及防地落入温暖的怀抱,掌心在粗糙的泥土上一按,冷意沁入身体,激得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她回过神来,仰起头,上下唇颤抖着相碰:“是你!师爷!”

    师爷的双眼猛然迸出精光,朝涌入石穴的山匪轻声下令:“带出去。”

    立即有人快步上前,咔哒一声取下木栅栏上的锁。两个一脸横肉的山匪走过来,粗暴地分开李玄晏和秦鉴澜,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往外走。

    秦鉴澜怒目圆睁,挣扎了几下却无济于事,只得在擦过师爷阴冷的身形时愤懑地瞪着他。她听见身后再度响动,心知李玄晏也被带了出来。马帮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拉出了暗牢。

    洞外早是深夜,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秦鉴澜的兜帽早就滑落,长发披散下来,露出了白皙的脸。她清楚地听见一左一右的山匪咕嘟着咽口水的恶心声响,黑暗中还有不知道是谁的手,隔着衣衫试图摩挲她的躯体。她拼命用力地甩动双臂,打到了山匪的脸上。

    “操!”山匪恶狠狠地骂出声,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抽来。

    身后的李玄晏抬起腿,用力向前踹去,却被两旁的匪贼按了一把,整个人失力向后倒去,沉重地摔在地上。

    “呵呵……”师爷立在一旁低笑,抚着下颌飘动的稀疏长须,“别着急么。等我们给小三子和弟兄们报了仇,男的女的,哪个不是你们的囊中之物……”

    “卑鄙!”秦鉴澜破口大骂,“无耻!”

    他们一前一后,人和人挨着被推入一间简陋的小房间,里面还零零碎碎地堆着几箱宿州雪芽,一看就是从马帮的车厢里拆下来的货。

    “卑鄙?无耻?”师爷冷冷地开口,“我们与你本是萍水相逢,是你不知好歹,非要替那孙三娘出头!至于你,”他话锋一转,轻蔑地扫过恶狠狠地瞪着他的李玄晏,“不知天高地厚,跑进来就要赶尽杀绝。究竟是谁更无耻?”

    “你们占着大剡的土地,欺民压众,抢劫过路合法商贩,妄想破坏律令,更公然勾结宿州人,”李玄晏勉强站起身,逐字逐句地放声反驳,“我负王命前来清剿,何罪之有?!”

    “王命?大剡?”师爷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涿山寨的箭矢下苟活么?”

    老人却不回答,掸了掸长衫,离开前惋惜地扔下了一句:“倒是个善射的,可惜脑子不清楚,连谁对自己好都不知道。”

    ……

    桓成帝是后世说书人最喜欢的统治者,且不论他当政的利好政策养活了海内多少商贩,直接让酒肆生意迎来兴盛的日子,说书人的收入也随之水涨船高;单说这位帝王一生都是惊奇,剡地历史长河中短短六十五年的春秋更替,也够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不断翻新花样,说个大半辈子了。

    他年少时一箭成名,沉淀后除贼平叛,三件事都该受尽美誉。只是当年的太子,并非李玄晏。

    剡历三十四年,冬。

    叛乱已经平定了整整一年,四皇子仍然钟爱一尘不染的白衣。走在雪地上,李玄晏一个人就是一柄行进的长剑。丹凤眸底却没了早年的争执,像是利刃藏锋。

    剡都的郊野,他没带侍从,拎着一个铜壶。

    寒天雪地,壶中饶是北疆烧喉的琼浆玉液,也早已冷透了。

    两旁枯木渐渐稀疏,走下官道的小径尽头,绕过最后一个弯,视线中远远地出现了一个样式简单的八角砖木凉亭。李玄晏走近小亭,停在一旁的雪地上,刚捡来一两根枯枝,动作蓦地顿在原地。

    当啷一声,他的手按在腰侧悬挂的长剑上,玉带钩撞出脆生生的轻响。

    “此来所为何事,何必躲藏?”李玄晏的目光锁定了小亭,冷冷地开口。

    凉亭的廊柱后,悠然转出一曲弦音。

    曲调粗犷,乐声一波三折,细细听来,竟似群狼齐嚎,刀光剑影。来人在暗红的廊柱后拨弦,一阵轻一阵重,由先前的悠然转为激烈,簌簌有如箭矢破空之声,指下风雷长鸣。

    李玄晏倏尔朗声大笑,一把拔出腰间长剑,踩着乐声的重拍,翩然起舞。

    军中剑舞。

    金属冷光映着长天,寒冷的空气中,猛然升腾起浩荡的暖意。

    白衣起落,剑花缭乱。李玄晏将长剑高举过顶,和着最猛烈的一阵颤音,劈砍而下!

    乐声却停了。

    雪天里,四下空旷,刹那静寂。

    琴曲在高潮处被生生截断,廊柱后的操琴人,久未有所动作。

    李玄晏的面容冷了下去。

    长剑插在身前,没入混着雪屑的土地。

    他舞至半曲,最后从头顶劈砍,却没能如所想那般转身出剑,失误将长剑用力刺进了地面。乐师再弹奏出后半段的曲调,他也难以跟上节拍。

    剑舞已经结束了。

    第一个乐音响起之时,他便听出廊柱后的人怀抱着马首琴,拉的是宿州的小调《搏狼赋》。

    《搏狼赋》本为北疆民歌,原型是传奇志中所记述的,宿州牧民们深入雪原放马,却走进了狼群的包围圈,在恶劣的天气中相互扶持、共同奔逃,最后杀出狼围的故事。乐师所弹奏的片段,从牧民冲入狼群开始,再到斩狼于马下的高潮,却不是《搏狼赋》流传最广的版本。

    这是约莫四十年前,大将秦经武领着守卫军出征讨伐时,行至镇北关,听见街头乐师怀抱马首琴拉出的《搏狼赋》。秦将军心头激荡,操曲而改,将奔入狼群到斩狼高潮,再到杀出重围的主要乐段,融入了守卫军中流传已久的剑舞。

    这是镇北守卫军的《搏狼赋》。

    那人还坐在廊柱后,但李玄晏心知,自己走来时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并非他的躲藏露了马脚,恰恰是因为,那人不想再藏。

    他借着竖在雪地上的长剑,撑起了上身,唤道:“皇叔。”

    声音无悲也无喜。

    廊柱后一声轻响,李淮衣将马首琴搁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不怨我?”他望着李玄晏,突然笑了笑。三十有余的李淮衣,笑起来依然如沐春风,像两年前还在守卫军中,回过头来对李玄晏喊了声“上马”那样,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玄晏将酒壶系回腰边,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追问:“为什么现在才肯来见我?”

    “小玄晏,”他的叔叔站在亭边,脸上的笑意染上了一丝苦涩,“看在当年我推过你一把的份上,这次,要请你来帮我了。”

    “我帮你?怎么轮得到我帮你?”李玄晏抬起头,丹凤眸中划过少有的狠戾,“幽山铁、涿山匠。运筹帷幄的,一直是你啊,皇叔。”

    ?

    透过封死的小窗,师爷的身影在黑暗的甬道中渐远渐小。李玄晏猛然抬起头,愣愣地凝视着视线尽头的模糊夜色,如梦初醒。

    “怎么了?”秦鉴澜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心里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也不想让他再将自己和他真正需要对话的人混为一谈,但看他像被雨淋湿的小孩,还是忍不住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师爷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你好的人?还有那句话……”

    方才的惧意稍褪,取而代之的是疑虑。她摩挲着下颌,斟酌道:“幽涿山我倒是知道,可那老不死的刚刚说的是……‘幽山铁、涿山匠’?那是什么意思?”茶老大似乎是提过这两个词的,只是她当时并未留意。

    “你都跟着走马了,难道只是来卖茶叶的么?”李玄晏轻声说。

    “当然不是!我要跟着马帮,还不是因为皇帝佬儿不让我进剡都!”秦鉴澜听这话像是对方说她都有胆子跟着马帮,却不肯花费精力来了解幽涿山,立刻蹙起了柳眉。

    李玄晏默默地看着秦鉴澜,心想原来她是要“回”剡都,而不是永远待在边疆倒卖茶叶,心情好了一点。想到贺子衿如今并不在她身边,无论是不是这两个人在闹矛盾,心情又好了一点。

    只是师爷一语惊醒他,他正怀疑着,就看见她在眼前活蹦乱跳,与人生前十八年所见到的她都不一样。他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却犹豫着。

    有些话不想和她说,不愿意再将她拖入自己身陷的泥沼了。

    所以托着腮等他解答,等了很是一会的秦鉴澜,半晌后才听见黑暗中的年轻人短暂地开口,轻轻地问:“……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我呢?”

    ?

    “皇叔,你是知道我的。

    “当年,我可以接受自己死在将士间,和将士们一起死在幽涿山里。”李玄晏看着背起双手的李淮衣,一字一句道,“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有,他们死了,我还在苟活。”

    “可为什么到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呢?”

    “我知道,”他别过头去不看李淮衣,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世人都称赞,剡地的铁要看幽山,打铁的工匠要看涿山人。这便是幽山铁、涿山匠。

    “你用幽山的铁,改铸了我的铁甲,所以我在乱箭中活了下来。你说你是为了预防危险,我是不信的,我也了解你。”

    “可是,如果你早就知道涿山寨会有埋伏,怎么不肯告诉我,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呢?”

    空气一静。

    李淮衣顿了顿,张口反问:“你怎么还敢跟以前一样稚气。莫非是因为,你身在此处么?”

    冬风呼啸而过,扯动着两人的衣袍。

    剡都的郊野,空无路人,只有一块斑驳的无字石碑,旁边一顶小亭。

    “你是来祭拜她的么?”李淮衣笑得很好看,眼底却毫无笑意,“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保护过她啊。”

    一阵默然,尔后。

    枯枝蓦地被卷动,碎裂的叶片四散在空中!

    白衣拔地而起,风一样轻逸,却带着一击必决的杀机!

    长剑带出雪屑,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面容坚硬,如同雪原上万年不化的坚冰。

    锵!

    “不够!不够!”李淮衣稳稳地立在原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玄铁色的长弓,偏身接下了这凌厉的一剑,同时纵声大笑道,“是想杀我灭口,就因为我知道她的存在?不够!你的实力还不够!”

    李玄晏咬着牙,心中杀意顿生。

    他愤怒,因为李淮衣的见死而不救,让他成为了从尸山血海里唯一爬出来的人,让他取得了天下的功名,却也让他的十九岁彻彻底底地死在了幽涿山的深处,让他的余生都将活在对自己气盛莽撞的愧歉里,活在做梦时被同胞兵士的哀哭声紧紧包围的悚然中!

    又或者是……因为李淮衣无比精准地踩在了他的痛苦之上。无论是幽涿山,还是秦鉴澜。

    锵!

    “杀了贺子衿,你就不练武了么?”他越愤懑,出剑的破绽也就越多,李淮衣一边轻松地格挡,一边高声怒斥,“还是说那个女人死了,你就再也没有了志气?”

    “不!”

    李玄晏和男人错身而过,拄着铁铸的长剑,停在雪地上,微喘着粗气。

    白衣的年轻人怒目圆睁,厉声反驳道:“我累了!我只想和你一样,去守卫军,去北疆!彻底远离什么破朝堂!”

    面对着风淡云轻的叔叔,李玄晏的丹凤眸中,第一次划过错愕。

    他终于把自己心底所想的说出了口,即使是面对这样一个对他冷嘲热讽的人。

    而那个人,曾经是他唯一的领路人。

    李淮衣的眼神一凛,竟一把扔下重弓,从身后抽出长剑。剑刃反射着雪光一晃,映在李玄晏眼里,杀意四溢。

    镇北守卫军的将领旋身上前,手中长剑挽出凌厉的剑花,雪地上绽开了一抹刺目的银白,直刺向拄着长剑的李玄晏。

    暴喝涌出李玄晏的齿关,剑影一闪,他毅然决然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迎向曾经的老师!

    锵!锵!锵!

    兵刃交接,竟然像是剑舞《搏狼赋》和着重拍的延续!

    李玄晏抬手至胸前,猛然推剑!

    锵!

    温热、黏腻、厚重。

    一股温热的猩红的黏重,随着直直推出的长剑,兜头兜脸地,从面前喷涌而出,溅上白衣的胸口,溅上削尖的下颌,赤裸裸地,溅进丹凤眸的眼底。

    剑刃穿过面前人的胸膛,最后一刻,他竟打开了双臂,正如同……

    来自长辈的拥抱,宽厚而和蔼。

    李淮衣的长发散乱下来,勉强张开口,喉咙里不断涌出血沫。

    李玄晏来不及收手。

    他就这么保持着推剑的姿势,毫无阻碍地,刺进了李淮衣的胸膛里。

    连带着整个人,也埋在他翕合的唇边。

    李淮衣垂下那颗一度被宿州天狼骑视为最高奖赏的,守卫军将领的头颅,落在侄子的耳旁。一弯染血的唇,竟然还能勉强扯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曲《搏狼赋》的剑舞,”叔叔的声音听上去轻松而欣慰,“你还是完成了,叔叔很高兴……也谢谢你,完成了我的心愿。”

    李玄晏低下头,用力地抱紧了剑下的银白轻甲。

    “为什么?”他颤着声,短促、急切、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李淮衣的武艺,本就在他之上,加上在镇北守卫军磨炼十余年,本该准确判断出他的每一次落地、每一次出剑。

    李淮衣是有意为之。

    可是李淮衣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借他李玄晏的双手,完成自己的私心所愿?

    为什么要让他,再来背负上又一条鲜活的人命?

    李淮衣用力地眨了眨眼,这也是他仅剩的力气了。

    “你会明白的……”他叹了口气,上身挣扎了一下,将血色尽失的双唇,紧紧贴在年轻人的耳边。

    他只说了一句话,李玄晏就感到怀抱中的躯体,逐渐失去了温度。

    他低下头去看,那颗曾经骄傲地立在宿州万军前的头颅,终于在年轻人的怀里,慢慢地倒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意识。

    似乎过了很久,年轻人跪在雪地上,双膝隐隐作痛。他拄着玄黑色的长弓,望着那张安然阖眸的苍白面孔,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他的哭声嘶哑,惊飞了蹲在枯枝上的一排禽鸟。鸟群的翅膀大展开来,在他头顶遮天蔽日。

    他哭起来像兽,又像雪原上独行的宿州狼,同伴正是被牧民斩于马下。

    他跪了很久很久,披了一身如血的夕照。

    一年后,李玄晏晋升守卫军主将领,实际上接过了秦经武将军和李淮衣将军的职位。

    两年后,天子长逝于病榻,李玄晏在父亲的葬礼前毅然起兵,剡都城内,一呼百应。

    那一天,守卫军围满了鸿霄殿,百官惶恐,百兽惊奔,轰隆隆地跑过剡都的街道。

    那一天,太子李清和跪地禅让,次日被五匹高大的宿州马拉到了雪地上,活活车裂。

    据说在那一天的夜晚,已有帝王之实的李玄晏,穿过阴暗潮湿的暗牢长廊,走到阶下囚李清和面前,低下尊贵的头,冷冷地对他说了几句话。

    随后,城内纷纷传闻,过路的宫人听见李清和撕心裂肺的惨叫,直抵鸿霄殿的顶端。

    那一天,是秦鉴澜的忌日,也是李淮衣的忌日。

    三个月后,即位为天子的李玄晏,没带着任何侍从,孤身来到了秦鉴澜的衣冠冢和李淮衣的墓碑前。

    他解下系在腰间的铜酒壶,一遍遍地,泼洒在两块墓碑前。

    残阳如血,柳絮飞舞,恍然有马首琴音。似乎有人坐在廊柱后,见他穿得人模狗样,发自内心地欣慰一笑。

    李玄晏倚着石碑,在原地坐下来,望着头顶红色浓浓淡淡的辽远天际。

    “我做到了,所以来看看你。”他说。

    石碑顶部覆着轻飘飘的柳絮,他指尖捻过,心中微微一动。

    “这是我的出师礼么,叔叔?”白衣的帝王轻声问。

    李淮衣死前所说的,他终于明白了。

    如果早一点明白,那些跟着他进入幽涿山的士兵,还有他的叔叔,是不是就不用死?

    ……如果再早一点明白,秦鉴澜是不是也……不用死?

    “……还是和你说的一样稚气啊!”他唇角牵动,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如今再这样想,又有什么用呢?”

    在他回忆的深处,那个一身轻甲的男人,弥留之际撑起上身,靠在他耳边,磕磕绊绊而又不容置疑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本就无路可退,因为你早已说过……总有一天,你要成为这个天下的……帝王!”

    三十四年冬,未来的桓成帝从无名女人的衣冠冢旁站起身,怀中是皇城里最后一个知道他和叛将家眷有着千丝万缕复杂过往的故人,留下的冰冷尸体。从此以后,他的人生永远没有了污点,只有神勇的荣光。

    雪天的残阳在他身后缓缓展开,他回忆起十八岁那年步入宫门、见到那些对他侧目而视的宫人时,在心底暗自起过的那个誓言,守卫军营帐里红着眼对叔叔说过的那个誓言。那时李淮衣罕见地沉默下来,他说好,你不像我那样,如果你想好了,我会帮你的。那时他们头顶是北疆湛蓝的长生天,营帐外是悠然吃草的宿州名马,雪原上跑过羊群和野兔,士兵拉着马首琴,他学着用冷硬的兵器来和着节拍起舞。

    他在失去秦鉴澜时就不想前行了,可李淮衣用行动告诉他,为了十八岁那年起誓的自己,他出了那么多风头,他早已生活在宫人和恶人的眼睛里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三年后他终于完成了叔叔的嘱托,可当他抚摸着那块破旧的石头,回想着那么那么多人离他远去的身影,心里却只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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