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心中戚戚，知道冯姑娘不怪她已然是万幸。
“必然的，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尽数找我！”
逢玉浅浅一笑。
后宫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在养心殿的事情，不知怎么被透露了出去。
传出的风言风语，竟然是她倒卖宫中的东西，被皇帝发现了，大发雷霆。
但她仗着姿色出众，狐媚人心，终究让还是原谅了她。
说她离当娘娘不远了。
“嘁，这种没影的消息也敢传出来，看来这宫里的人都吃的太闲了。”
怀瑛一听见风声，就跑来和逢玉交换消息。
逢玉无奈一笑：“明明命都快被磋磨没了，还不是被传得恩宠有加。”
“看来皇帝是真不常入后宫了……一点风吹草动，竟然会被传得这样离谱。”
“要不然呢，皇上年少登基，少说也快三年了，后位空悬，膝下无所出。”
怀瑛说起皇上的事情，面上十分生动。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啧啧摇头，“你大抵是没见识过，皇上被催着生孩子，逼不得已，竟然跑到我宫里干坐着，去伪造敬室房的档案。”
逢玉难得听到霍昀的糗事，不免惊异：“他那样的狷狂的个性，竟然也会受制于朝臣的言语？”
天天喊打喊杀的，还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呢。
怀瑛莫测一笑，“谁让催婚的是我爹呢，当初如果不是我爹，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坐上这皇位。”
提起这个，怀瑛颇有几分自得。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那么讨厌和霍昀相处，却能坐上贵妃之位。
逢玉不免有些好奇。
“他不是光昭帝唯一的血脉么，光复党已成气候，王朝复辟应当是名正言顺的，怎么听你说起来，其中那么周折？”
怀瑛斜看她一眼，“你那几年没进京，自然没见识过政变时候的风雨如晦。”
她头凑过来，挥手让逢玉与她贴近些。
“听说，原本要上位的，其实是勤王殿下——只是勤王殿下心肠颇软，没有上位者的周全手段，辅佐之臣都觉得他不是帝王之才，这才一直寻找七皇子的下落，想要扶持一位明君登基。”
“但关于寻找七皇子一事，原本光复党内部是不和的，有些人觉得勤王殿下培养了那么多年，就算不堪用，也有身后的智囊团顶着，若是再去大费周章地寻个新皇子来，不一定做得会比勤王殿下好，还浪费时间和人力。”
“光复党内部的不和，而外头的伪帝又虎视眈眈地想要剿灭光复党……可谓是外忧内患。”
“我爹是支持找七皇子来的，而且慧眼识珠，格外拥护他，还将他保举给枢密院的人，让他们带着七皇子学武，这才有了他骑射皆精的本领，也为他后面一举射杀伪帝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提及自家的丰功伟绩，怀瑛骄傲地挺了胸。
逢玉心头一跳。
“你爹那么早就支持当今皇上，那当初找他的时候，钱尚书也没少出力，是吗？”
怀瑛浑不在意地吃了个蜜饯，“当然了，那几年我也年纪小，家里看不见他，还常常去找我娘闹呢。”
“那你知道钱尚书找皇上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么？”
逢玉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怀瑛的小臂。
怀瑛狐疑地看着她。
“你怎么那么激动？”
“我也不知道啊，我爹当初神出鬼没的，行踪成谜，还要躲着伪帝的侦查，想必就算干了什么，也不会让人知道的。”
逢玉察觉出自己失态，抿了抿唇。
可看向怀瑛的那双眼，却明亮炽热。
找了许久的线索，竟然近在眼前！
钱尚书当初竟然参与过找七皇子的事情，那也代表，他是最可能知道陈家大火的始末。
怀瑛难得见逢玉充满鲜活气，当下讶异起来，“你倒是比我还八卦些。”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逢玉试探：“那，曾收养皇上那家的大火，钱尚书也是亲历者？”
“你不是说，当初知情者都被……怎么你们家还……？”
怀瑛撇了撇嘴，“我爹把女儿都嫁给他了，那么大一个人质在手上，皇上还担心我爹出去乱说？”
“除非九族都不想要了……”
她想到自己被交换成安全筹码的人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所谓伴君如伴虎啊，为了混口饭吃，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得搭进去。”
逢玉眨了眨眼，“都坐到尚书的位置了，怎么也算不上是‘混口饭’吧。”
“护翼真龙天子，是你爹爹的事业，正是因为他的兢兢业业，如今成功位及权臣，你们家也由此繁荣。”
“而将你送进宫，想来是要保整个家族的昌盛。”
“虽然过程很不如意，但在这个年纪，你还是做到了贵妃……这对于闺阁女儿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命数了。”
“贵妃娘娘，你也是你们家族的英雄呀。”
怀瑛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夸自己。
她本性向往自由，一朝被调教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送进宫中，去讨好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她向来是惆怅自艾的。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是什么家族英雄。
爹娘虽然没有薄待过自己，但她与家里关系一直僵持，正是因为，当初被要求抛弃本我，去学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人。
原本她还一直无法释怀。
可如今，被逢玉这么一开解……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怀瑛神情一下子变了。
“当初爹爹让我学别人，也是以为这样更容易讨皇上欢心，让我有个好前程？”
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想着想着，她的视线落在逢玉的脸上，正色道：“冯姑娘，你当真是解了我一个心结。”
逢玉却捕捉到她说的话里细节。
她神情微变。
“你进宫前，被安排过‘学别人’？学的是谁？”
不会吧。
怀瑛之前难道被安排学过“陈逢玉”的仪态，然后被送进宫去讨好皇上？！
这不明显往枪口上撞么！
怀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本来我以为就是宫里请来的教引嬷嬷，后来听说，她竟是原本在江南那边服侍的奶娘，所教我的礼仪习惯，和我平日里所学的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奶娘？！”
逢玉一惊。
莫不是林妈妈？
娘亲身体不好，生她的时候奶水不足，而她小时候偏偏白胖爱吃，所以便找个了奶娘来抚养。
林妈妈对她极好，从小便照看她，后来她生了个孙子，便向爹爹请辞，那时候她还哭了好久。
“竟然叫一个奶娘教你规矩礼仪？那奶娘姓什么，怎么有如此的神通？”
逢玉不由得跟紧问道。
“她自称姓林。”
怀瑛一拍桌子，竖着眉毛，想象就生气。
“所以呀！林嬷嬷为人敦厚，要不是她告诉我，我学的做派都是另外一个女子的，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那是正统的宫廷礼仪呢！”
“我说怎么学的那么奇怪，林嬷嬷竟然还教我没事多爬树——你说这奇不奇怪？”
“我一直想知道，自己学的是谁，可大家都三缄其口。”
“直到后来，我入了宫才知道，我学的竟然是皇上那早亡的养姐——”
怀瑛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兢兢业业学死人的做派，让我胆寒了好久。”
“而且皇上这养姐也够奇怪的，怎么会没事儿喜欢爬树啊？难不成是属猴子的？”
逢玉：……
无言以对。
她不免微红了脸，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林妈妈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就请辞了，那会儿她还正顽皮呢，后来端庄了不少，可惜林妈妈没看见。
“咳，许是她年纪小，生性活泼了些。”
逢玉只在乎林妈妈的踪迹。
“后来呢，那个林嬷嬷怎么样了？”
怀瑛一滞。
苦笑道：“我进宫后，她就没音信了。”
“听我娘说，因为这场模仿教学的原因，她被皇上带去问话，然后就再也没有打听到她的踪迹了。”
逢玉眉头狠狠一皱。
“你是说，她或许是被皇上杀了？”
“皇上与她有什么仇怨？！”
“她只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啊！”
逢玉不敢置信。
林妈妈那样慈祥和蔼的人，当初霍昀在陈家的时候，没少受到林妈妈的照拂。
林妈妈还经常给他们两个人做荷叶糕……
怎么会连她也不放过？！
逢玉一下子茫然了。
她先前信誓旦旦地分析，霍昀或许和陈家灭亡没有关系。
可若林妈妈真的是霍昀杀的。
那……
逢玉脸色陡然苍白，不敢细想。
怀瑛被逢玉突然的情绪变动吓到了。
“你怎么……那么激动？”
她疑惑地给逢玉倒了杯水，“喝口水，缓缓。”
“你难道认识林嬷嬷？难不成你也跟着她学过礼仪？”
怀瑛不解，“你若是见过她，说明她还健在，那你激动什么？”
逢玉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湿润。
她手捏上杯盏，垂眸摇了摇头。
“只是、只是又一次觉得帝王无情，有些感同深受罢了。”
怀瑛见不得她这样惆怅，叹着气去拍她的肩膀。
“都是推测，也没有实际证据。”
不过……皇上那样子，也不是干不出来。
怀瑛最后一句话咽到了肚子里。
算了算了，看她这样子，显然还是对皇上抱有一点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