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宫门后，顾栖荣加快了步伐，小跑着回宫。

    她在无数次地在心中祈祷，阿司没事。

    兴许是神明没有听到顾栖荣的祷告，她回到栖凤宫时，一切都是最糟糕的模样。

    惨白的雪在空中飘舞着，慢慢落到地上，覆盖住大片的土地，顾栖荣的斗篷拦住了一些雪，任其在昂贵的布料上融化。

    栖凤宫的宫门敞开着，风带走了好不容易挺过深冬的依旧□□的树叶，阿司就躺在雪中，她身边的雪被染成了红色，雪也逐渐把阿司淹没。

    “阿司！”顾栖荣眼眶红了，眼泪成珠，不停地往下坠，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冲上前去将阿司身上的雪抚走。

    阿司的身子已经冰冷，脉搏也变得虚弱。

    顾栖荣此时理智尚存，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阿司拖回屋子，又马不停蹄地为阿司换衣、上药，然后又去烧炭，让屋子暖和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顾栖荣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她却并未发觉，只颤颤巍巍地坐在床边，在心中期盼阿司赶快醒来。

    她的理智已然全面崩盘，等到想起要去请太医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咳咳！”阿司此时恰好醒了。

    顾栖荣立马转身跑到床边，“阿司，你怎么样了？我这就去请太医！”

    “栖荣，别去。”阿司现在非常虚弱，说一句话要喘上好几口气。

    “阿司，不请太医你会死的！”顾栖荣不听她的，立马起身准备去找太医。

    阿司一句话让她回来，“我活不了了。”

    顾栖荣不信，“怎么会呢？不过是受了一点伤而已。”

    “灵州的毒药，怎会有解？咳咳！”阿司道出顾栖荣不知道的事情。

    灵州，向来是修仙者在大夏聚集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玉婕妤不知从何人那里买来了一瓶来自灵州毒药，生生将整瓶要灌进了阿司的嘴里。

    阿司如今也感觉到了自己生命在慢慢流逝。

    顾栖荣仿佛要将这辈子的眼泪流尽，“不会的，阿司，不会的！父皇那儿有百毒丹，那药定能解毒，我去求父皇赐药！”

    灵州每年都会上贡一些奇珍异宝，其中就有一味名为百毒丹的药，据说可解世间万毒。

    “栖荣——咳咳——不必了，人各有命。”阿司艰难的起身，半躺在床上。

    “阿司，你不要我了吗？”顾栖荣微愣，不敢相信阿司会说出这种话。

    阿司扯出一抹笑，欲伸手抚摸顾栖荣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自己的手，“栖荣，是我错了。”

    顾栖荣拼命摇头，颤抖着握住阿司的手，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望舒身在其位，不知如何用权，却被权力淹没，也死在了他人对权力的欲望之中——咳咳！”阿司第一次向顾栖荣讲述温孤望舒真正的死因。

    温孤望舒自幼在草原长大，不懂得利欲熏心，也不会舞权弄势，但太子妃这个位子，却是人人想要的，皇后更甚。

    出于权力置换，燕京的世家、大夏的皇族宗室纷纷出手，在皇帝登基前夕让温孤望舒病逝。

    温孤望舒死前终于窥得这其中的冰山一角，并将自己的见解告诉了阿司，而这也是顾栖荣和阿司两人居于栖凤宫的原因。

    “可我错了——咳咳——在这里，没有权力，只会受尽委屈。”阿司窥看冰山，但仍对其一知半解。

    阿司并未主动为顾栖荣争取过什么，哪怕是这栖凤宫，也是皇帝让她们住的。

    栖凤宫本是皇后居所，但顾元辰登基是未立后，可怜顾栖荣丧母，便做主让她住进了栖凤宫。顾元辰立后之后，改了一处宫殿的名字，作为皇后的居所。

    “不，阿司——”顾栖荣辩解，阿司却制止了她。

    顾栖荣无法，只能继续听着阿司说话。

    “我知你有所不甘，却从不向你——咳咳——向你解释，让你同我一起受苦。”阿司越发虚弱了，“我如今将死，不能——咳咳——不能再让你受限于我，栖荣，你往后凡是想——咳咳——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

    “只是，我不能再看着栖荣长大了。”

    顾栖荣抬着阿司的手，让其去摸她的脸。

    阿司的手很冰，只比方才温了一点。

    “栖荣，咳咳！去帮我做一碗姜汤可好？”阿司虚弱地笑着。

    顾栖荣如何能不答应呢？她将阿司的手放回被子里，而后快速地起身去小厨房做姜汤。

    阿司看着顾栖荣关上门后，眼睛缓缓闭上，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顾栖荣出门后，方才觉得有些冷，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湿了，可她现下顾不得那么多，只能拢了拢斗篷，快速去厨房舀一碗姜汤。

    刚刚简单处理了阿司的伤口后，她又去了厨房烧水，顺便熬了一锅的姜汤，只待阿司醒来喝。但是顾栖荣在阿司醒后方寸大乱，一直都没想起厨房还熬着一锅姜汤。

    她端着盛满了姜汤的碗，小心翼翼地回到阿司的屋子，却见到了再次昏迷的阿司。

    碗掉落在地，四分五裂，姜汤洒在了地上，一小部分还溅到了她的裙底。

    “阿司！”顾栖荣这一声充满了绝望，她倒退一步，甚至不敢相信阿司又陷入了昏迷。

    阿司自是不可能回应她的。

    顾栖荣俯身，战战栗栗地探了一下阿司的脉搏，发现阿司还活着，不由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陷入了长久的纠结之中。

    若是去求父皇，阿司大抵能活，但却违背了阿司的意愿；若是不去，她便会永远地失去阿司。

    “阿司，无论如何，我不能置你不顾。”顾栖荣终于作出了决定。

    但顾栖荣不可能以这幅样子去面见皇帝，她换了一身衣裳，将头发重新扎好，这才打着伞去找皇帝了。

    此时皇帝在哪儿呢？

    紫辰殿

    “今日下雪了，思思你早些回去，莫要在外头玩了，担心着凉。”皇帝嘱咐她。

    顾思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点头应付他，“知道了，父皇！”

    顾思只在将军府玩了一会儿就回宫了，并没有在将军府用晚膳。

    皇帝已经吃饱了，便坐在旁边看着顾思吃饭，“思思你慢些吃，没人和你抢——这几日下学后就直接回宫罢，兴许要连着下好几天的雪。”

    顾思放慢了吃饭的节奏，待吞下这一口饭后，她问，“父皇今日还有政务吗？若是有，父皇先去忙吧，我吃完后就回宫。”

    “朕再忙又有陪思思用膳的时间，朕不差这点儿时间。”皇帝笑了笑。

    顾思也不再劝，只是乖乖吃饭了。

    待用完膳后，宫人们将饭菜都撤了下去，皇帝也起身准备去处理政务了。

    此时恰好有宫人来报，说是昭和公主有事请求觐见，皇帝点头，复又坐下等待顾栖荣进来。

    “父皇，宫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百毒丹的药啊？”顾思突然想起一件事。

    皇帝看向她，“是有一瓶，思思是想要吗？”

    顾思疯狂点头，“父皇，你给我好不好嘛～”

    “赵公公。”皇帝偏头，“你去将百毒丹拿过来。”

    赵公公点头称是，然后就去皇帝的私库取丹药了。

    “谢谢父皇！”顾思喜笑颜开。

    此时顾栖荣恰好走进来，自是听见了两人的聊天，那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上了一分。

    “参见父皇。”顾栖荣行礼，“皇姐日安。”

    “平身罢。昭和前来是有何事吗？”皇帝的语气肉眼可见的变客套了不少。

    顾思并未察觉，“皇妹是不舒服吗？怎么感觉皇妹虚弱了不少。”

    顾栖荣垂眸，心中怀着一丝希翼，“阿司中了毒，昭和听闻宫中有一味名为百毒丹的药，想请父皇赐药。”

    皇帝皱眉，“百毒丹已然用完了，你不去太医署来找朕又有何用，凡事讲究对症下药。”

    顾栖荣的身子晃了晃，猛的抬头看向皇帝，“可皇姐……”

    “思思自是有用的，你讨了这药，你皇姐可就没有了。”皇帝打断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既无事就回去罢，朕还有事儿。”

    顾栖荣心中的幻想破灭了，她不愿再去向顾思讨要。她又行一礼，便转身走了。

    “父皇，为什么你不将药给皇妹啊？而且还不让我说话！”顾思不解，而且明明皇帝也没有什么急事。

    皇帝温柔地看向顾思，“那药不是思思想要吗？太医们厉害着呢，昭和拿着这药不就浪费了吗？”

    “但我要百毒丹也是为了帮人，皇妹拿着是浪费，我就不是了吗？”顾思疑惑加深。

    “这不一样。”皇帝摸了摸她的头。

    后来顾思再追问他便转移话题，并成功把她带偏了。

    顾栖荣回到栖凤宫后，走进自己的屋子，才终于撑不住了似的靠着门跌坐在地。

    泪再次奔出眼眶，有汇聚在下巴尖，一颗一颗地滴落。

    她此时终于明白了阿司的话，心中对权力的渴望也再此时复现，不断增长。

    顾栖荣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把脸擦干净，又去了阿司的房间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