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未央宫到了。
杜若先是带顾栖荣去换了一身衣裳，才去见皇后。
“娘娘日安。”顾栖荣行礼。
但她礼还没行完，就被皇后叫着起身赐座。
“瞧这可怜见的，快些起来坐着。”皇后一脸心疼。
顾栖荣抿嘴一笑，就近坐下了。
“昭和，阿司怎的没和你在一起？”皇后问。
顾栖荣的眼眶霎时红了，“阿司，阿司药石无医，昨晚……去了。”
皇后安慰她，“斯人已去，昭和莫要太过伤心。”
杜若借机插嘴，“公主，司姑姑的身子向来不是很好吗，怎么突然就？”
“阿司被下了毒，是我无能，不能为阿司求得一味解药。”顾栖荣情绪激动起来，咳地有些喘不上气了。
“公主可知是何人下的毒，解药是什么，我们好为司姑姑讨回一个公道。”杜若步步紧逼，皇后在旁细品着上好的碧螺春，任由她去问。
顾栖荣欲言又止，似又难言之隐，面色也愈发苍白。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毒是玉婕妤下的，至于是何毒，我也不知，只知唯有百毒丹能解。”
皇后与杜若对视一眼，显然猜到了今日这两件事的前因后果。
“公主，司姑姑的遗体如今在何处？”杜若又问。
顾栖荣咳血，眼角溢出清泪，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杜若，昭和死里逃生，莫要在刺激她了。”皇后责怪杜若，“昭和，阿司之事，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阿司之事，咳咳，我无缘定夺，阿司自西庭而来，她的事儿，当由西庭定夺，咳咳。”顾栖荣喝了一口茶水。
皇后此时才觉得有些麻烦了，毕竟司裕安之死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病逝，这便是一件小事，但若是中毒而亡……
“昭和说笑了，阿司病逝而已，你怎么做不了主呢？”皇后想让顾栖荣封口，开始谈条件了。
顾栖荣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却依旧坚持自己的说辞，“娘娘，我方才说错了吗？阿司不是病逝。”
伺候的宫女们适时退下，只留这三人在屋子里。
“公主，病逝与否，不就在您的一念之间吗？”杜若笑着为顾栖荣沏茶。
是啊，命令下毒和动手的人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些“证人”，阿司的死因就看顾栖荣的说辞了。
“我听闻皇姐被父皇亲自抚养，日日晚归，好不快活。”顾栖荣端起茶盏，又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皇后眉头微蹙，“昭和与长欢的待遇自是一样的，长欢如何，昭和你也是一般的。”
“阿司病逝，栖凤宫又遭大火，如今我能暂居何处？”顾栖荣掩面做伤心样。
顾栖荣松口，皇后自然尽管满足她的需求。
“永仪宫尚且无主，昭和便在那儿暂居，待到栖凤宫重建完成再搬回去吧。”
交易完成，顾栖荣也不再强撑着，向皇后告退去了永仪宫休息。
永仪宫在栖凤宫和未央宫的中间，虽然近几年都没有嫔妃居住，但永仪宫一直都有洒扫宫人，里面的日常用品也是一应俱全。
顾栖荣前脚刚走，白术后脚就回来了。
“娘娘，昭和公主的要求不是为难您吗？您为何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她？”杜若不解。
“长欢的背后是上官家，昭和只有一个远在天边的西庭王室，若不加一把火，她便会借着司裕安的死一直嚣张下去。”皇后欲做操盘手，看着顾栖荣与顾思相争，最后渔翁得利。
“娘娘英明。”杜若跟在皇后身边多年，稍加提示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娘娘，陛下说晚上来宫里吃，届时长欢公主也会来。”白术虽然从未听闻顾栖荣与顾思交恶，但稍加打听就能知道，阿司没能及时解毒，与顾思有莫大的关系。
皇后皱眉，“知道了，让人去通知昭和，再送些补品、衣物过去。”
糟心的事儿不止一个，偏偏又挤在了同一时间发生。
“对了，派去钱家的人怎么说，钱家什么反应？”
钱家为燕京新贵，玉婕妤的母家正是钱家。
此事是交由杜若去做的，“钱大人没什么反应，钱夫人听闻噩耗，险些哭晕了过去，钱大公子也不好受，嘱咐白芨务必要找到凶手。”
白芨是白术的亲姊妹，一同在皇后手下做事，皆为其心腹。
皇后颔首，转头又吩咐道：“叫白芨去把玉婕妤的死处理干净，不要让人摸到蛛丝马迹。”
白术与杜若对视一眼，明白了皇后此话何意。
接着才回来没多久的白术又离开了，而杜若则扶着皇后去找小皇子顾无攸。
顾无攸是皇后唯一的孩子，也是如今宫中最小的孩子。
顾栖荣身心俱疲，到了永仪宫后就直奔寝殿，连午膳都还没吃就睡下了。
她睡了足足一个时辰，但睡得并不好，口中一直在呢喃着什么。这般冷的天，顾栖荣醒来时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公主，您要用膳吗？”一名宫女伺候着顾栖荣洗漱。
顾栖荣颔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诚惶诚恐，“回公主，奴婢唤作碧云。”
“碧云……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觉得兰因如何？”顾栖荣皱眉，看起来对这个名字不满意。
兰因跪下谢恩，“兰因多谢公主赐名。”
“起来罢，你去换身衣裳，我看着就怪冷的——去拿点药，既跟了我，就莫要再被欺负了。”顾栖荣咳了两声，“请李太医过来，若他不在，就问问李太医何时上值。”
“可明白了？”顾栖荣耐心询问。
兰因穿的衣裳薄得很，又比较宽大，动作幅度大些就能漏出青青紫紫的皮肤。
她点头，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踏出了寝殿。
顾栖荣换了一身白衣，不紧不慢地去膳厅用膳——各宫的布局大差不差，膳厅的方位她大致能猜到。
一路走过去，不难发现永仪宫的宫人并不少，但顾栖荣醒来时却只有兰因一人在屋子里候着，门口也没有宫女、太监守着，再加上兰因一身的伤，可见永仪宫的宫人们是多不把顾栖荣这个昭和公主不当回事了。
果然，顾栖荣到膳厅时，那里不仅没人候着，饭菜只剩下一点余温了。
她也没发作，兀自坐下为自己盛饭。
顾栖荣吃到一半，一群宫女突然进来对着她嘘寒问暖。
“哎呀，这些菜都冷了，公主怎么也不说一声。”穿绿色宫衣的年近40岁的宫女夸张极了。
“是奴婢们疏忽了，公主你也别吃了，奴婢让人重新做一桌！”另一个蓝衣宫女不分由说地去抢夺顾栖荣的碗筷。
“碧云那个小婢子呢？公主穿的这么薄也不为公主换一身，看我不打死她！”又一名穿绿衣的宫女面露凶相。
“你们快将这些菜都撤下去，快快吩咐御膳房再做一桌送过来。”蓝衣宫女转头凶底下的宫女们。
“……”
面上表情之夸张，语气之谄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有多关心顾栖荣呢。
顾栖荣对这些糖衣炮弹不为所动，沉默地看着三人张罗，任他们在旁边对其他人呼来喝去。
新做的饭菜还没送来，白术又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来了永仪宫。
顾栖荣看了看白术，又看了看三人，瞬间明白了这几个人的用意。
“公主，在永仪宫住着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说，不必委屈了自己。”白术是来给顾栖荣当靠山的，看来是知道永仪宫是个什么情况。
“白术姑姑，宫里什么时候会有新宫人？”顾栖荣问。
白术不假思索，“过几日便会有人入宫了。”
顾栖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今我暂居在永仪宫，也用不惯永仪宫的人，只能麻烦姑姑到时送些宫人来。”
白术不愧是在皇后身边的大红人，不仅听懂了她的意思，而且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既然如此，公主也不想这些人在身边碍眼——来人，把她们都拖下去。”
在白术身后的宫人们行动起来，几个呼吸间就把膳厅清空了。
“这几日只能委屈公主了，可需派几人来伺候着？”
顾栖荣拒绝了，“我留了一人，现下去太医署请太医了。”
白术也不再问，从袖子里的令牌拿出并呈给顾栖荣，“这是出宫令牌，娘娘说公主身子弱，多去宫外走走或许会好一些。”
顾栖荣拿起令牌，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还望姑姑替我谢谢娘娘，母后早逝，娘娘待我却如亲子，多有照顾。”
“今晚公主别忘了来未央宫，陛下到时也会来。”白术颔首，说起另一件事儿。
顾栖荣点了点头，白术没有多留，等手下的人把带来的东西放好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