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没琢磨透早上顾易荇和顾栖荣的话，若是明白了，又怎会还问出这个问题？

    “皇姐，人生之事有十之八九皆是不如意的，陆小姐和秦公子或许就是知道反抗家中也不能改变什么，才不去反抗的吧？”顾栖荣面上的笑容扩大。

    顾思仍旧不解，或者说她从未想过为什么有人会有不顺心的事，“可是陆叔叔他们怎么会不同意啊？若是真的不同意，那便逃婚——”

    “皇姐，这话可不能说，朝中重臣的公子小姐私奔，这可是天大的丑闻，更别说陆、秦二家还是京中有名的世家，陆小姐和秦公子连这样的想法都不能有，若是被人知道了，这两家的公子小姐们还怎么在京中生活？”

    顾栖荣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不是担心顾思会因为口无遮拦而被责罚——事实上顾思也不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被责罚，她担心的是因为顾思的话而牵连到她。

    顾思还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完全不会忌嘴，从不在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又或许是即使回宫许多年，但民间对她的影响还是太深了，深到她至今都不把宫规、世家们潜在的规则放在眼里。

    “他们自己做的事儿，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顾思更加不理解了，“父皇总是和我说，我能做任何我想做的事，皇家尚是如此，为什么世家却更加严苛了？”

    顾栖荣看向顾思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是啊，不幸的人怜悯幸运的人，多么可笑。

    “世家不过如此，历朝历代，没有身份尊贵的人能肆意而为。”她一字一句的告诉顾思，“没有人可以，哪怕是尊贵如父皇，也有诸多限制。”

    “皇姐，通史课上博士为我们仔细讲解过历朝的事迹，您忘了吗？”

    顾思感到了不适，她恍惚觉得顾栖荣在嘲讽她，可，顾栖荣最是温和了——所有人都这么觉得，顾思也对此深信不疑。

    她怎会觉得皇妹在讽刺她，甚至是讽刺父皇呢？

    “皇姐，您所知所见，未必就是这个世界的样子。”顾栖荣又说。

    顾思沉默了许久，最终落荒而逃。

    顾栖荣的笑容在她逃走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她将自己收拾好的书本拿上，缓缓踏出了学舍的大门。

    果不其然，顾思不在马车旁等着她。

    “公主，您现在回宫吗？”春华一见到顾栖荣出来，就走上去接过她手中的书。

    顾栖荣摇了摇头，“不，在这等上半个时辰再回去。”

    春华没有急着问为什么，等上了马车后，她才问，“公主，是要等人吗？”

    “不是，就在这等着。”顾栖荣坐下，合上自己的眼睛。

    春华没问为什么，她猜到了和顾思有关——这不是第一次。

    她们就这么干等了半个时辰，天渐渐暗了下来，白天的热气也在这时散去，凉风逐渐侵占了地面，有些冷了。

    国子监的学子博士们都走光了，只剩下当值的侍童，他去关门时，见还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不禁走上前去问。

    “公主殿下可是还有事儿？”他走到马车前，问坐在车厢前的春华。

    侍童是新来的，今晚是第一次值班，不认得春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们公主和长欢公主约好一起回宫，如今正在等长欢公主呢。”春华回以微笑。

    侍童年纪也小，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这么一听，双眉一皱，语气焦急。

    “哎呀，长欢公主早就已经走了！公主在这儿不是干耗着？”

    春华闻言色变，顺着侍童的话讲，“怎么会呢？定是你看错了，自我们公主出来后，我可一直在这看着，也没见长欢公主出来。”

    侍童却说，“长欢公主在昭和公主出来前就走了，我见她行色匆匆，像是有什么事着急去做。”

    “天都黑了，你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侍童劝说。

    从顾栖荣出来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半个时辰了。

    此事春华不好做主，“兴许长欢公主等下就回来了，若我们此刻走了，她怕是不好回宫了。”

    侍童也对此没有办法，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反正今日我在国子监守夜，不如等长欢公主来了，我替昭和公主和她说一声？长欢公主若是有所怪罪，我一人承担。”

    春华心动，却依旧拿不定主意，“这……抛下长欢公主先走本就是我家公主不对，责罚却让你担了，于理不合。”

    “这有什么，最多就丢了这份营生——何况这事长欢公主也不地道，有事去做也不和昭和公主说一声。”侍童撇嘴，一脸的无所畏惧。

    他们仿佛认定了顾思若返回国子监没有看见顾栖荣一定会大发雷霆，要怪罪他们。

    “我不好替公主做了决定，我去问问我们公主，看公主如何说。”春华依旧犹豫不决。

    侍童点头，还让她赶快进去。

    不一会儿，春华掀开马车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侍童站在马车前，只在她掀帘子的那一瞬间看见了身着白衣的顾栖荣，看模样，她似乎很是虚弱。

    *

    “我家公主也不好意思麻烦你许久，但天色已晚，这实在是无奈之举。”春华走下马车，走到侍童跟前。

    “你只需在此为我们等上几刻钟，宫里会再来一辆马车过来等着。”

    “麻烦你了。”说着，春华将手上的荷包递给侍童。

    侍童一开始不肯收，春华多番劝说下才收下。

    他收下荷包后，春华就上了马车，马车也缓缓行驶起来了

    “公主，你是算到了今日值日的是他吗？”春华问。

    顾栖荣不是第一次在国子监外面等人，国子监的“老人”如今见着了，也不会专门跑上前去问。

    只有像这个侍童一般新来的、没被指点过的才会傻乎乎的上前去问顾栖荣。

    不过多一个人来问，顾思的“名气”就大一分。

    “吴昊说的。”顾栖荣依旧闭着眼，“兰因呢？”

    “兰因在宫里休息呢，她说自己人老了，比不得我们，熬不住！”春华告状。

    顾栖荣睁开眼，轻笑了一声，“她一入夏就恨不得缩在屋子里，一步都不想踏出来。”

    春华点头，并给她出馊主意，“公主你可要好好治治她这毛病，比如专挑太阳大的日子让兰因出去。”

    “这话我会原封不动告诉兰因，到时你好好和她解释。”顾栖荣没说要不要听取这个建议，一肚子坏水，满心看热闹。

    春华企图以撒娇诱惑顾栖荣，让她别和兰因说，“公主，你饶了我吧，兰因知道了肯定要气上好几天。”

    顾栖荣为所不动，心如磐石，“这话你自己和她说去了。”

    “昂～公主你行行好，放过奴婢这一回。”春华锲而不舍。

    “你总是这样，爱坑别人，得改。”顾栖荣最终还是放过她了，但是对她的这种行为表示谴责。

    春华点头，内心却没把这话当一回事，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这么做不是一天两天了。

    “春华，若是我不在了，没人会惯着你胡作非为。”顾栖荣沉声，脸色未变。

    春华做事虽是比兰因沉稳，性子也更像大人，但常常想一出是一出，鬼点子也多。

    春华这些年不少有好心办坏事的时候，顾栖荣为她收过不少尾。

    顾栖荣对自己手底下的人都不错，不然春华和兰因也不能在她身边活这么久。

    兰因和春华都是各有小缺点，在顾栖荣看来不足为患，可在其他人眼里就未必是这样了。

    比如顾思身边的画竹，丢三落四的，记性也不好，若不是怕顾思不开心，皇帝早就把画竹给换了。

    “公主定能长命百岁的。”春华情绪低落下来了，依然反驳顾栖荣的话。

    顾栖荣现在正难受着，本就不欲多言，听着春华的话，就更不愿意说话了。

    一时之间，车厢内无比沉默，气氛也很压抑。

    没多久，打破这个气氛的事情出现了。

    马车停下，顾栖荣巍然不动，春华起身，弯着腰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春华抬眼看去，牌匾上赫然写着“长欢公主府”五个大字，他们停在了公主府。

    春华敲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门童将门打开。

    “春华姑姑是有什么事吗？”门童探出一个头来，也不说把门打开，自己全身露在春华的视线里再和她说话。

    “长欢公主可回府了？”春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语气还是温和的。

    门童实话实说，“公主早就回来了，是昭和公主有事找公主吗？”

    他的语气却算不上好，还有着显而易见的防备。

    这也不奇怪，公主府的所有伺候的人都是皇帝和太子亲自挑的，太子与顾栖荣近年来关系越发紧张，他的人对顾栖荣的人一直横鼻子竖脸。

    若门童是太子挑出来的，这个态度是再正常不过了。

    “长欢公主今日可要回宫了？”春华仿佛没有察觉出来。

    门童挑眉，“公主回宫与你何干？难不成我们公主回宫还要经过昭和公主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