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雪豹和成片的血迹，一阵寒风吹来，凉意从脚底窜到心间。

    “师姐，那边，那边有山洞。”顾久尘从远处急匆匆地跑来，语气万分急切。

    自云知歧叹息的那一刻起，余晚心下一沉，已知这雪豹恐怕活不长久了。

    “我要生了，”雪豹虚弱地望着她，一双漂亮的眸子里盈满了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眼前是茫茫雪原，雪地上并不适合诞下幼崽。余晚当即便派师弟师妹们前去寻找温暖的处所，又放出自己的神识。

    听到顾久尘的声音，余晚松了口气，众人赶忙把雪豹抬进山洞。

    兽族诞育子嗣倒是比想象中的容易些，不需要修士的过多干涉，自己便能完成几乎全部过程。等余晚等人再次见到雪豹，便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她的身边。

    雪豹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了，许是因为生子而元气大伤。可即便虚弱至此，她仍然用充满怜爱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孩子，舔舐着它小小的脑袋。

    “我恐怕命不久矣。”雪豹说起话来已经微微喘气，她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失败了。

    她透过人群，眼睛定定地望向一个人——站在后面的顾久尘。

    她记得方才这个人族的少年郎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即便他修为低微，可仍然如此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

    他的那份热忱和善心终将使他寻得自己的道。

    “我可否，将我的孩子托付给你？”她哀求地望着顾久尘。

    顾久尘心中震动，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信任自己。若是答应下来，他的肩上将背负着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那楚楚的眼神几乎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

    “好。”最终，顾久尘听见自己这样应道。

    雪豹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紧绷的弦似是终于松了下来，她最后爱怜地看了一眼自己出世不久的孩子。

    她吐出了一颗银色的小球，它慢慢飘到顾久尘的面前。顾久尘忙伸出双手接住，尚未来得及端详便看见雪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不过一阵轻轻的风，便将她吹散在空中。

    那风中仿佛有一声轻轻的叹息。

    众人的眼角都有些湿润。

    小雪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挣扎起来，顾久尘忙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自己的小丹炉中。

    如今并没有适合小雪豹居住的地方，只好委屈它暂且呆在丹炉之中。

    这丹炉是三师弟钟然与小师妹子依改造过，周围刻上了许多符箓，再以上等的材料铸造，可以将灵力注入其中而在短期内自行运转，可保温度适宜。

    如今用来作小雪豹的临时小窝已是上乘之选。

    也许是丹炉中温度适宜，亦或者是久尘太过温柔，小雪豹渐渐停止了挣扎与呜咽，沉沉睡去。

    “师兄，方才那个银色的球是什么？”安子依有些好奇。

    顾久尘将它轻柔地托在掌中。

    “是妖丹。”云知歧缓缓开口道，天丹宗的他们恐怕从未见过此物。

    “妖丹乃是高等妖族毕生修为所在，可以理解为修士的金丹或元婴。而妖丹更为特殊的是，一旦妖丹离体，此妖必死无疑。”

    余晚也是第一次见这妖丹，“恐怕那灰狐便是为了这妖丹而来。”

    她曾在书中看到过，若同为妖族，便可吸收这妖丹中的灵力，比起自己修炼自然是快上不少。

    数百年前也有人类修士起过这样的念头，即便没有妖族吸收的完全，却也有益修为。

    是以过去妖丹重金难求，更有甚者因此而屠戮高等妖族。

    没想到雪豹竟然主动将妖丹给了久尘。

    “雪豹恐怕是害怕自己死后妖丹落入他人之手，这才将它赠与你。”余晚对顾久尘柔声道，二师弟救了她的孩子，这是她的报恩吧。

    少年最初是有些错愕，而后便满是坚毅：“待小雪豹长大些，我便将此物交与它。”

    “恐怕我们要加快些了，若取暖符时间已到，小雪豹无法跟随我们出北洲，它可就危险了。”云知歧温声提醒道，被此事一耽搁，如今留给他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是啊，我们还要去找‘一碗’呢。”钟然道。

    众人正欲走出雪林，却听见云知歧温声道：“何不试试御剑呢？”

    “你的意思是，”余晚反应过来，“凝冰陈被设下了禁飞阵法，用以收敛修士的灵石，可北洲却未必有这样的阵法。”

    “你怎么方才不早说？”余晚挑眉，“你早知道灰狐和雪豹了，是不是？”

    云知歧笑了笑，望向她的眼神中似有点点星光，“是危险，也是机遇。”

    “更何况师姐一声令下爬树，又启容我再多说什么？”

    余晚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从未料到云知歧还有这样一面。

    永元秘境前，小师弟总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可自秘境之后，他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平日里大多时间他的话并不多，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余晚的身后。

    他是温润如玉的，也是极其沉稳可靠的，余晚一转头便总能看见他。

    而他看她，总是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专注和深情，温柔至极。

    从未看出来他竟然也可以如此生动。

    腰间的玄天剑嗡嗡的颤抖了两下，似是方才吓唬灰狐还没有玩过瘾，不甘心待在这剑鞘之中。

    余晚抽出玄天，轻轻跳了上去，竟然真的可以御剑。

    一众师弟师妹又回到了熟悉的大丹炉中。云知歧望着剑首端亭亭玉立的身影，脑海中是她执剑轻笑的模样，心里微微发热。

    不行，必须徐徐图之。他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在高空之中动用神识，便如同撒下一张大网一般，将网中之事悉数明了。只是修为越高，神识便越强大，范围越广且所探查到的越为清晰。

    雪狼一族傍山而居，此山不小，因而找起来也不算麻烦。

    不过御剑一刻，大家便已经稳稳地落在雪狼族的领地上。

    往前才走了几步，便见一个火红色的小糯米团子从远处窜来，速度之快几乎成了一道飞影。它停在云知歧的脚下，一双豆大的黑色眼眸眼巴巴地仰望着他，还有些许的湿润，仿佛在控诉云知歧为何把它扔在这蛮荒之地。

    “是一碗！”师弟师妹们惊喜地叫道。

    云知歧俯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了一碗的后脖颈，把它提溜进了自己的怀里，又点了一簇火苗给一碗啃。一碗仿佛回到了快乐老家，在云知歧的胸襟之中快乐地拱来拱去。

    刚啃了没几口，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用小爪子扒拉着云知歧的衣裳，抬头看着前方，显得呆萌极了。

    余晚等人看去，却是银发英气的少年银狼——小尤。

    余晚和云知歧对视了一眼，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让他们只需一眼便知道彼此心里的想法。

    起初余晚并没有那么想传授妖族修炼功法，雪狼王提出如此请求，若是答应，则极有可能优先雪狼族。虽然短暂的初见可以观之，狼王与小尤并非奸邪滥杀之辈，可她也不能轻易用妖族无数的生命为其作保。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不能再糟了，妖族已然有一部分掌握了人族的修炼功法，且已有所成，将其用于屠戮其他妖，甚至连血脉在其之上的妖族也不能与之相抗。

    因为人族的介入，妖族千百年来的平衡或许就将被打破。

    届时若其他妖族没有自保之力，而掌握法术之妖又其心不正，难以想象妖界将会迎来多大的苦厄灾难。

    久尘师弟和子依师妹的符箓已然烧毁，如今只剩下四张了，这也意味着除这次外，他们还有四次机会来到这里。

    小尤是追着火光兽出来的，现如今看着他们，面色有几分警惕，毕竟方才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硬生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烈火都烧不断的雪狼须都被彻底破坏，实在不知他们的底细。

    只留下父王、他，还有一只……红色的老鼠面面相觑。

    “请速速带我们去见狼王，”余晚并不与他过多解释，直接道。若是她没估量错，恐怕只留下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了。

    “我们消失了多久？”云知歧问小尤。

    如今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橘红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呈现出令人惊艳的渐变。

    “有、半天、了。”小尤缓缓道。

    看来这北洲和中洲等地的时间流速倒是一致的。

    不过片刻，余晚等人又回到了狼王的屋内。

    狼王还是如第一次一般坐在王位上，见到他们也不惊诧，而是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们，仿佛在透过他们望向哪一个故人，又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我们答应你，以人族修炼功法传授妖族。”余晚一字一句清晰道，面色坚定，“不过，我们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我们不在北洲之时，烦请狼王照顾好火光兽与——”顾久尘听见余晚提及，忙拿出小丹炉，雪豹幼崽在丹炉中睡得正香。

    “与这小雪豹。”雪豹族与狼族，向来是宿敌，可如今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狼王却没有意想之中的抗拒，反而十分温和地点了点头，“我雪狼一族以全族性命起誓，定然尽力照顾好火光兽与小鼠。”

    竟然直接起誓，这样便会受到天道之力的约束，余晚未曾想到狼王竟然是如此光明磊落之人。

    “第二是，我们需要您从各大妖族中擢选出合适的妖来修炼术法。”这意味着，不能仅成为雪狼族的特权。

    狼王听罢，望着她却笑了，只是这笑里不曾有半分敌意，反倒是欣赏。

    “自然可以。”

    “那我等便五日后再来。”话音刚落，便又消失在了这方空间之中。

    唯有再次落在地上发蒙的火光兽和台阶上稳稳摆着的丹炉，证明这一切真实地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