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灵力耗尽，几乎力竭，更何况心生恐惧，哪有心思观察地那么细。”见余晚动怒，那修士也有些着恼，只是不知是否是因为愧疚或心虚。
余晚望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
“这三楼不就是一梦馆么，传闻那魑魅可再现人的记忆，道友可愿一试？”云知歧语气平缓，似笑非笑地问道，在余晚眼神的映衬下竟然显出几分和善。
“这……”那修士面露难色。
虽然他常来这饭馆，可因着囊中羞涩，从未踏足过三楼。
这两人实力皆在自己之上，听那姑娘的意思恐怕投湖者与其关系匪浅，若是被那画面激到，对他起了杀心，届时他岂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迟疑，云知歧缓慢道：“我等只想知道那投湖者是否是旧识，当初的决定既是他自己作出，便不会怪罪于你。”
云知歧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块上品灵石，流光溢彩，那修士何曾见过，竟有些挪不开眼
那可是可换一百中品灵石，或一千下品灵石的上品灵石！比那人间的黄金还要珍贵稀缺得多。
“若是你乖乖配合，我等自然不会为难，这上品灵石便是报酬。”
云知歧话刚落，余晚接过话茬，不过话锋一转，面带微笑，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可若是你不愿……”
她取出玄天剑放在台上，旁人一看便知此剑不俗，剑气逼人。
这是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逼他乖乖配合呢。
“那便如此吧。”修士咬了咬牙，还是应了下来。
不过是提取这段记忆，想来也不难，更何况他们也答应了自己不伤他，应当是无事的。
“那便请吧。”余晚当即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来余晚对师尊的关切之心，比他想的还要更甚些，云知歧心想道。
见余晚有动作，顾久尘等人都站起身来，想要和她同去。却被余晚拦了下来，“大家且先好好用饭，九尘你照顾好他们，若是有事即刻来三楼寻我。”
“各位亲亲客官，请问需要什么样的服务呢？”刚踏入三楼，便有一个窈窕女修前来接待。若是忽略她身后步步紧跟的猛虎，便真以为她是个娇软好欺负的。
余晚环视一圈，这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且此处空间狭窄，恐怕是独立的一方天地。这一梦馆必然不简单，竟然动用了空间法术。
她指着方才的男修士，笑着对那女修道：“他要再现一段记忆。”
女修听罢左手变出了一块铜镜，右手指尖不知何时有一绛紫色小蝶在盘旋而飞。它颜色昳丽明亮，花纹均匀，独特之处在于翅膀上有荧光环绕，让人看不真切。
“好的哦，亲亲客官~需要事先声明的是若是被读取者心有不愿，则会导致读取失败的哦。本店小本生意，三块下品灵石一次，失败不退，先付款后享用哦。”
女修的声音娇娇软软，嗲嗲地让余晚都有些受不了。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她瞧瞧看了眼云知歧。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反倒是盯着那魅翅，应是在细细观察。
余晚豪爽地掏出三颗下品灵石，女修收了灵石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请您与小魅翅对视三秒哦。”她娉娉袅袅地走到那修士面前，抬起右手，让魅翅在他脸庞的正前方。
那修士看着小蝶的两颗黑色小眼珠，却不知为何突然心生无数抗拒，竟然迅速闭上了眼睛。
女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十分遗憾，似乎是真切地为他们伤心道：“亲亲，读取失败了呢。这位客官似乎不太愿意呢~”
饶是余晚也被她这从善如流的演技震撼，这年头生意果然不好做。
“再试一次。”余晚语气平淡道，又掏出了三颗下品灵石。
可那修士极不配合，竟然又失败了。
这次余晚看着那男修可就没那么和善了，即便她仍然微笑着，可任谁也看得出她心里的不悦。
“道友可是有什么难处？”这话问的是一个温柔体贴，可那玄天剑却噌地一声出鞘，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周身威压悉数放出。
只需稍稍用力，那剑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刀在脖颈架，哪敢不低头。比起回忆过往之事的痛苦，如今这恐惧更为真切。
他唇色有些苍白，额头上都有汗冒出，哆嗦道：“不敢不敢。”
“既然答应了我，便要守诺。若是这次还失败——”余晚嘴角含笑，“你知道后果。”
修士诺诺地答应着，克服心中的抗拒再次与魅翅对视起来。
女修左手所持的镜子上，竟然真的渐渐显示出画面来。起初是一片茫茫雪林，似乎有不少人在结伴前行，吵吵嚷嚷的听不真切。
而后竟然出现了许多妖兽，嘶吼声、喊叫声、打斗声混杂在一起。也许是战斗的缘故，这画面竟然十分混乱。
这些妖兽看似是想让他们远离寒螭湖，却在无形之中激发着人的逃生本能，将他们逼到了湖边。
此后发生的一切确实如那男修在楼下所言。
当那天丹宗弟子回头的一瞬间，余晚便泪目了。一身清风道骨，浩然正气，正是她的师尊无疑。
冰锥扎破结界，扎入他的身体，汩汩的血染红了他半个衣袍。
直到他跳入冰冷的寒螭湖的那一瞬间，他所保护的那些人都未曾真正给予他半分关切或担忧的目光。
贪生怕死本是人之本能，可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因尚不知真假的方法而为自己赴死，又如何叫人不心生厌恶。
若是……若是师父真的因此而出事，余晚紧握着的拳头有些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修士也渐渐清醒过来，见到余晚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这上品灵石你收好，”云知歧依约将灵石赠与他，还不等他高兴，云知歧双眸微眯，透露着几分危险的气息，“此事不可让旁人知晓，若是你透露出去半个字……”
“我明白，我明白。”修士抓起灵石赶忙揣进怀里，弯着腰便匆匆离开了。
客栈中，余晚和云知歧正在复盘今日之事，师弟师妹们也自然在场。
“你如何看今日之事？”余晚对云知歧柔声道，与今日对那修士几乎有些冷酷的态度大为不同。
云知歧回望她，眼眸之中似有点点星辰。余晚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暗道小师弟比当初刚入天丹宗更为好看了。
“此人尚且不足为惧，这一梦馆似乎也是做的正当生意。只是有一事……”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沉了三分。
“从那人的记忆来看，显然师尊并非与他们同行，而是偶然遇见。可那些修士却遭到了雪林中妖兽与法阵的袭击以至灵力耗尽，可方才我们看得分明，师尊灵力充沛，似是未经历打斗。”云知歧缓缓将自己的想法道来。
“所以，”他顿了顿，“要么便是那些修士做了什么致使招来此祸，要么事发前师尊在雪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顾久尘皱着眉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有没有可能是那些散修斩杀了不少妖兽，消耗了许多，师尊后来支援时才能畅通无阻？”
云知歧摇了摇头，“我和……师姐方才亲眼见到那些散修多是筑基金丹修为，斩杀妖兽数量不多且等级不高，这雪林绵延数百里，不可能只有这些妖兽。”
余晚点头以示云知歧所言非虚，“若是前者说明这法阵或许并非无差别攻击，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若是后者……”
这雪林之中有什么值得师尊逗留的呢？
云知歧看着她，神情认真地询问道：“你可觉得，师尊回眸的那一眼里，似乎有一些……”
“决绝。”
“决绝。”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不像是赴死前壮烈的告别，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而舍己救人保护众人，以他的性子，不像是需要如此坚决才能作出的决定。
他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顾虑。
“若是师尊早已在寒螭湖边徘徊许久，而那群修士受到攻击又是导火索，那么这一切仿佛都能解释地通了。”
“这湖里，或许藏着什么秘密。”云知歧抛出了他的猜想，让大家惊诧不定。
师尊如今在禅净宗，当初定是安全脱身了。去一探究竟也未必不可行。
顾久尘看着余晚，脸上满是坚毅：“师姐，若是你决定去那一探，久尘必当同往。”
“还有我，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其他师弟师妹也嚷道。
余晚笑眯眯地摸了摸师弟师妹毛茸茸的脑袋，安抚道：“好了好了，我自有安排。”
余晚没有瞧见，当她摸了摸久尘的脑袋时，云知歧的脸一下子便黑了不少，顾久尘有些挑衅地冲他使了个眼色。
云知歧心里暗暗咬碎了银牙。
却没想到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竟然转身，踮起脚尖也摸了摸云知歧的脑袋。
这下他便如被顺毛了的大猫，浑身都舒畅了起来。
“钟然，子依，这两日还要麻烦你们多炼制些防御的法器、多绘些符箓。”余晚温柔地对他们道，让人觉得无比亲切，钟然和子依更是点头如小鸡啄米。
“明奕，你是剑修，你可愿意在师姐不在的时候执起崇阳剑保护大家？”
明奕当即中气十足地吼了声“愿意”，就差一点就要将剑拔出来以展现自己的决心。
余晚放心地点了点头，如今三个师弟师妹都是筑基巅峰的水平，若是不遇上强劲的仇家，自保尚且问题不大。
“久尘，你懂法阵，你可愿意随我去寒螭湖一探究竟？”余晚看向身边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毫不意外地得到了肯定回答。
余晚微微转头，“那……阿歧呢？”
当她望向他，唤他“阿歧”的时候，云知歧承认，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几拍。
他感到有些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那便如此决定了，钟然、明奕、子依你们且在这里小住几日，师兄师姐们不在切忌惹事，诸事小心为上。久尘和阿歧两日后随我如雪林一探究竟。”
余晚停顿了几秒，“若是……五日后我们还没回来，你们且去北洲赴约，先教授他们炼丹、炼器、符箓、剑术，知道了吗？”
“是。”那一双双尚且称得上稚嫩的眼睛里，是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