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

    修士自练气期开始便具有神识,只是金丹期之前都十分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神识的存在。等到金丹期后,神识便可慢慢凝练起来,而余晚更是运用神识的好手。

    可如今她的神识却完全不知所踪……

    手上的玄天剑抖了两抖,幽蓝色的光竟然一寸寸暗淡了下来,逐渐变成了一把普通玄铁剑的模样。

    余晚瞪圆了杏眸,她体内灵脉中的灵气变得越来越少,像是被什么抽走了一般,恐怕过一个时辰便会变得与普通凡人无异。

    这里空气极为稀薄,她能明显感受到呼吸略微不通畅起来。

    方才还遮天蔽日、亭亭如盖的树木,如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败,所有的树叶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干裂而坏死的长长枝丫,如同枯爪一样伸向天空。

    月光落在地上,似是凝成了一层白霜,倒是让这方空间没有显得过于昏暗。

    此处寂静无声,只有那半人半骷髅的妖怪发出的怪叫,这里显然已经不是禅净宗所在的那个空间。

    从此处逃出去恐怕不易,余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努力寻找着突破口。

    少女临危不惧,即便玄天光芒尽失,可她的腰杆并没有弯下。

    “业净,这里是禅净宗禁地,对吗?”皎皎明月印在眼中,她眸中似乎有星光闪烁。

    不断扭曲的怪物听到这句话,竟然有一瞬间的停顿,像是愣住了一般。

    他或许没想到,这人类修士居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猜出来。

    即便余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进入了被印山草封印住的禁地之中,但她或许已经找到了突破口。这禁地与“业净”的羁绊,一定很深。

    “你很熟悉这里,对吗?”余晚内心欲试探一二,装作自信地对他说道。

    那怪物举起了他的左手,上面没有一丝血肉,只有一节节让人发怵的硕大指骨。他似乎在感受微风和月光,让那光从指缝中倾泻而下,如同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忽然觉得做人也没什么不好。

    不,做人太可憎。

    怪物转头又盯着余晚,她藏在袖子中的手上布满了冷汗,心里发怵,却不敢表露分毫。

    这些禅净宗的弟子,能够出现在这里,说明这怪物已经杀死了不少人。

    那怪物突然笑了笑,虽然只有右边半张脸上能看出些微的笑意。

    它的身体剧烈地颤动起来,余晚听到了骨头断裂重组的声音,不过片刻,眼前又是那个清冷俊朗、又满面慈悲的小和尚——业净。

    余晚却不敢掉以轻心,谁也不知道这怪物什么时候又发狂。

    “你是这两年来,第一个猜对的人。”其他的那些愚蠢的人类,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或者直接昏死过去,实在无趣。

    业净此刻才露出他真正的模样,脸上再也不复初时的平静祥和,而是充满了戏谑玩味。

    “给你一次机会,再猜一猜我和这里有什么样的关系?”他漫不经心道,也眼神中充满了暴虐和杀戮之气,余晚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猜错了,恐怕小命便会交代在这里。

    业净既然有一半人的躯体,那应当,至少曾经应当是人。可他又有一半的骷髅身体,此时应当是半人的状态。

    余晚环顾了一周,此处贫瘠荒凉,正如胖和尚昆悟所说的那样,寸草不生、没有一点生灵。

    难不成这业净曾经也在这禁地之中封印了许久,才会变成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余晚的眉毛轻轻皱起……她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样的人能够在印山草将这禁地完全封印的情况下,出入如入无人之境?又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在这荒绝之地藏了这么多的“人”,做尽了这么多的恶?

    似乎只有这样一个答案——他是此方空间的主人。

    能够拥有自己的空间的,无非便是两种人。一种是一些法修,与生俱来,亦或者通过后天的学习,能够习得空间之术。另一种是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可以凭借深厚的内力开辟空间。

    如今怪物化的“业净”都尚且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自然不可能通过前一种方法获得空间。

    法修能够创造出这样大且具象化的空间,几乎是难于登天的事情。业净不过才二十有余,即便在法术修行之路上天赋卓绝,也绝不可能在这个年纪便拥有这样的能力。

    除非——这种能力是天道赐予的,他出生时便伴随着此方空间的产生。

    “这是你的领地,你出生在这里。”余晚说出了自己的猜想,紧盯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一丝的细节。

    业净轻笑一声,似乎被取悦了一般,可转瞬脸色又阴沉下来,喜怒无常难测。

    “你倒是聪明,那边让你死个明白。”

    余晚知道自己极难从这里逃出,索性盘腿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不害怕吗?”业净见她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倒是有些惊讶了。

    余晚叹了口气,回答得爽快:“怕,但是怕没有任何的用处不是吗?”

    怎么能不怕,丹田中的灵气和战斗力在一点点消散,她过不了多久便会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即便跪在他的脚下求饶,给他磕头,痛哭流涕,也不会换得这样一个怪物的怜悯同情。

    害怕不能让她出去,也无法令敌人动容,反而会让她失去判断和观察的能力,简直是最无用的情绪。

    业净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树干,眼神似乎有些眷恋,可转瞬又变得十分憎恶起来,将那树干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凹陷。

    “我出生在这个极度荒瘠之地,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一年,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业净有些自嘲地说道,“我就是天道的弃儿。”

    余晚却点出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但是禅净宗掌门发现了。”

    业净勾了勾嘴角,眸子中情绪复杂:“不错,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能够主动进入这里的人。”

    “他把奄奄一息的我带回去,以为我只是不小心被人弃养的婴儿。”

    余晚尽量保持呼吸的节奏,不让体内的灵力与空气过快地流失,也逼迫自己尽量不去看那些诡异可怖的“人”。

    业净眼中似乎燃起了点点亮光,却又在转瞬之间湮灭。他声线平静,声调低沉,情绪难分:“那时我已在濒死之际,不过短短三日,我的情况急转直下。”

    “那个老头居然像疯了一样,想要不顾一切地救活我。”

    “我生来就是自带荒绝之地的怪物,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笑?”业净看着余晚,笑容有几分嘲讽。

    余晚并未答话,若是一条亲手捡回来的生命就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消失,换做谁都会感到不忍的吧。

    业净提起这些,情绪颇为激动,双眼通红道:“所以他竟然动用了禁术,自以为是的用他的修为和寿数,换得我的生存。”

    “你并不感激。”余晚冷声道,看业净的模样,不仅不感激掌门,恐怕心里还怀着怨愤。

    业净癫狂地仰天笑了笑,用手指着自己道:“感激?自从他救下我,我就变得不人不鬼,不死不活。”

    “不仅如此,还因为那可笑的恩情,他将我的一生都与禅净宗绑定起来,用可悲的道德感逼迫我为宗门卖命,呕心沥血地当好‘大师兄’。”

    业净一瞬间移到了余晚的身前,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用极大的声音质问她道:“他救活我时,可问过我是否愿意?是否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活着?”

    “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的生命并非以他那点微薄之力便可延续。每过数月,我便需要用活着的生灵来填补我身上的窟窿。”

    “起初是野鸡野兔,再后面便是灵兽,最后已经到了用活人都不知足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业净用手一下一下地戳着自己的心,神情痛苦至极。

    “他自以为是地牺牲着、拯救着,可到头来,不过亲手培养了一只恶鬼。”他仰天大笑,似乎在笑掌门的天真。

    “他总说因果因果,可这因并非我种下,为何我要承担这样的果?”

    难怪……难怪这里有这么多禅净宗的弟子,难怪昆悟说禅净宗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便是指的弟子失踪一事吧。

    “所以,你把掌门……连同我师尊都关在了这禁地之中。”

    业净像是被触碰了逆鳞,冲着余晚又疯狂咆哮起来:“谁叫他还是那么蠢!”

    “你师尊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禅净宗时,他的神魂已经燃烧了一半,整个人空有修为而生气尽失。修为越高的人,我吞下,能够维持的时间便越久。”

    余晚听他如此说,心里揪了一下,神魂燃烧……这是什么意思?可如今业净的情绪明显十分激动,仍在喊叫。

    “可是那老头竟然说他是自己的莫逆之交,以死相护,竟然还想施展神魂再生的禁术。”

    “恰如当年救我一般,简直自以为是,又极度可笑。他创造出了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那下一次,他会创造出什么呢?而他自己又会变成什么呢?!”

    业净捏起余晚的下巴,逼迫她抬头凝视自己,企图看清楚她真正的情绪。

    他永远也忘不了,从小到大在这荒绝之地独自忍受骨肉再生的痛苦,面对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可在人前,他还需要装的正派慈悲,如同一个超脱凡尘之人。

    他也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敞开心扉将自以为的“伙伴”带到这里,告诉他真相时,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惧怕和惊慌,竟然直接对他施展法术。

    “怪物!怪物!”他口口声声这样喊道。那些法术砸在身上,竟然没有任何的感觉。

    于是这个“朋友”,成为了第一个“祭品”。

    可余晚的眼中无悲无喜,无惧无怒,只有淡淡的错愕与怜悯。

    少女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业净,你的六根未净,远在世俗之中。”

    “你割舍不下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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