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

    “神女名为,榆晚。”

    当师尊说出这句话时,余晚感受到一阵悸动,似乎魂魄中有什么在回应着。

    “师尊,若是我接受那一切,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余晚第一次,竟然生出了几分害怕的感觉。

    她怕自己忘却了师尊,忘却了师弟师妹,忘却了她是余晚。

    怀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为师也不知道这无极盘究竟有什么样的神力,又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余晚心中微微一沉,这一切却也似乎在意料之中,毕竟这是世间最强大的上古神器。

    万年前的世界,早就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了。

    即便师尊在极力避免给她压力,可余晚仍然感受到肩头像是压着沉甸甸的重石。

    她预想中的生活本不是这样的,她会找到师尊,也会变强到足以振兴宗门,她会查清真相却并不需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可现在她的人生似乎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分叉口——一边是苟且偷生的一生,一边却是牺牲自我保全他人的大义。

    余晚垂下眸子,鸦青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向来水润的唇却微微抿起,彰显着她的纠结。

    怀音真人似乎有些气息不畅,拼命压抑着自己却仍想咳嗽。他转动着佝偻的身体,用满是皱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低低咳了出来。

    余晚看到了那一头银白却干枯糟乱的头发,伸了伸手想去替师尊捋一捋,却又堪堪停住。

    她知道,师尊的时间不多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顾久尘、安子依等人再见余晚时,却看到向来温和淡然的大师姐,失魂落魄地走出来,额头上不知怎的磕破了皮,淤青一片,一小股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可她根本顾不上处理伤势。

    “大师姐!”安子依惊呼,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余晚抬起头,眼底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般,似乎方才大哭了一场。她身形摇摇欲坠,似是一片枝头将落的树叶,仿佛一碰便会彻底栽倒下去。

    “师尊,”她哽咽着用浓重的鼻音对师弟师妹们说,眼眶中的泪水打了几个转,终于在下一瞬夺眶而出,几个轻微的字却说得如此艰难,“仙去了。”

    顾久尘、安子依、钟然、明奕都瞪大了眼睛,虽然师尊方才的样子看起来颇为苍老潦倒,可精神也并未差到如此地步,怎么突然就……

    余晚身后又有人走来,是禅净宗掌门昆玄。

    也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恢复了许多,脚步虽轻却仍稳当。

    可他的双手却抱着另一个老人,他安静地躺在昆玄的怀中,似乎只是短暂地睡着了。

    昆玄慢慢蹲下,将怀音轻柔地放在地上,让他的弟子与他做最后的道别。他将怀音的命牌郑重地放在他的身边,转身的瞬间却也忍不住鼻酸起来。

    顾久尘第一个扑了上去,颤抖着手去试怀音的鼻息。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闭目而睡的眼前人,几乎想要将他摇醒。

    “师尊,你看看我,我是久尘啊。我们才刚刚找到你……”

    “师尊……”

    “师尊……”

    一声声的呼唤却再也唤不醒眼前人,余晚咬牙强撑着自己,不让心底的阵阵伤痛将自己击垮。

    她深呼了一口气,独自走到树林中。她拔出玄天,挥舞着那蓝光幽幽的神剑,斩下了一棵棵本就已经枯死被强行挪来的古树。

    树干被凌厉的剑气劈断,轰然倒下,余晚似乎也有些支撑不住自己,将玄天剑深深地插入地下,整个人朝着怀音的方向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

    她微微耸动的肩膀却被一双温柔的大手扶住了。

    余晚抬起头,却看见了那个始终站在她身后的温柔少年,蹲在她的身前关切地望着她。

    余晚此刻眼睛与鼻尖通红,如同一只可怜的小兔,让云知歧的心揪了好几下。

    他顾不得其他,将眼前这个脆弱的少女狠狠抱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后背。

    “没关系,没关系。”他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心碎的姑娘,只能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三个苍白的字眼,希望带给她一丝慰藉。

    余晚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决堤,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入云知歧的怀中,双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袍,像是一个害怕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浑身颤抖着大哭。

    “都怪我!若不是我……”她嚎啕着说话,神情绝望无助,言语含糊,云知歧听了半晌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云知歧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向上,轻轻按住了余晚的头,另一只手将她用力地揽入怀中。

    他想让她感受到,自己不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这个世界仍然与她有着深深的羁绊。

    “不怪你,阿晚,永远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云知歧一声一声地在她耳边呢喃,试图帮眼前的少女赶走巨大的伤悲。

    他不知道在结界中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的阿晚是一个善良正直而充满爱的人。

    爱她的师尊,爱师弟师妹,爱世界上每一个可爱的生灵。

    如今一向疼爱她、教导她、养育她的师尊仙去了,她该有多么难过。一想到这里,云知歧只觉得心头也沉重起来,有些喘不过气。

    云知歧蓝色干净的衣袍沾上了黏腻的液体,变得皱巴巴脏兮兮的,他却也毫不嫌弃。

    余晚额头的鲜血蹭到了他的脸上,在余晚看不到的地方,云知歧的眼眸一瞬间由澄澈的琥珀色变为了阴郁的黑,下一刻却在他嘴角温柔的弧度中消失地一干二净。

    他没有伸手去擦,任凭余晚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只是抬起手,用湿润干净的帕子擦拭着余晚额头上的淤青和伤口,动作小心翼翼,眼神干净而深邃。

    似乎是微凉的手帕微微拉回了余晚的理智,她慢慢止住了嚎啕,轻轻抽噎起来。

    云知歧见她似乎有些好转,即便体内的心魔如何叫嚣,仍然有分寸地稍稍放开了她。

    余晚抬眸,她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莹莹泪珠,看着眼前如妖孽一般好看的少年仔细而专注地为自己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云知歧换了块帕子,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却被余晚轻轻躲开了。

    他手中的动作停顿住了,眼中是满满的担忧,语气却轻柔至极:“是不是弄疼你了?”

    余晚和他对视,却不知为何有几分心虚,她望向地面,睫毛上最后一颗泪珠随着她的低眸而滚落在地,再也寻不见踪迹。

    她慢慢摇了摇头,嗓子因为方才的痛苦而微哑,回答他道:“不曾。”

    云知歧放下心来,见她似乎有些不喜,便收起了手中的云白色手帕,可手却在下一瞬被轻轻握住。

    他挑了挑眉,余晚从前极少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她似一汪寒潭的杏眸里藏着许多的心事与情绪,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望了半晌也没有挪开目光。

    这好像……这好像是阿晚第一次这样看他。

    她方才淋漓地哭了一场,脸颊通红,云知歧只觉得可爱非常。望着她鲜艳欲滴的娇唇,云知歧的眼眸深了几分,喉头不自觉地轻轻滚动。

    云知歧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耳根有些微微泛红,心跳也漏了几拍。

    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心思。他在心里这样唾弃自己。

    余晚却恢复了正常,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宛如又是那个坚韧刚强、刀枪不入的天丹宗大师姐。

    她沉默地向前走,身形却在风中显得单薄萧瑟无比,即便知道不可能,云知歧却只想将她揽入怀中为她遮去一切风雨。

    师弟师妹仍忍不住在抽泣,顾久尘看着余晚欲言又止,见大师姐这副不好过的模样又没有问出口来。

    师姐她与师尊最为亲厚,一定比他们难受许多倍。

    余晚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将怀音真人身旁的命牌拿起,仔细地擦拭着灰尘,小心翼翼地收起。

    头顶上忽然有什么呼啸而来,带起一阵阵轻柔而灵气洋溢的风。顾久尘等人向上望去,一架硕大的飞舟从远处驶来,简朴敞亮,带着禅净宗的标识。

    “这飞舟便赠与小友。”昆玄上前一步,对余晚说道。

    余晚却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小袋上品灵石,足以买下这架飞舟。

    “师尊曾经教导我们,不欠他人,无愧于心。这飞舟我们便买下来了,不知真人是否同意?”

    昆玄点了点头,急忙道:“自然是没问题的。”

    飞舟慢慢停在了附近的开阔地带,余晚抱起这个地上清朗一生、心怀大义的老人,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前走去,脚步没有分毫的紊乱。

    怀音真人安眠于飞舟中柔软的榻上,余晚满眼眷恋地将他的头发梳理柔顺,低声道了一句——

    “师尊,我们回家。”

    所有的师弟师妹都知道,这是要回天丹宗了。

    余晚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与禅净宗掌门昆玄眼神交汇了一瞬,她眸色复杂却也不含敌意,倒是昆玄脸上似乎有几分歉疚。

    “来日必定鼎力相助。”昆玄张了张嘴,好半晌憋出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神情却满是认真严肃。

    余晚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飞舟载着众人驶向天际,消失在缥缈无际的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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