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盈而柔和浅绿色的灵力像是一只只翩跹起舞的飞蝶，缠绕在余晚的身边，亲昵地在她的头发和衣裳上跳跃，最终连成了一条流畅的线。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月光皎洁，而余晚的屋子像是点起了一盏温柔的灯。
余晚盘腿端坐在床榻之上，一言不发垂眸看着手中之物，整个人沉静如水。
她的手中圆形的神器散发着光辉，灰色与碧色两种光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
整个神器完好无损，然而圆盘的中央却有一个圆形的缺口。
仿佛原本该有什么嵌入其中，而如今却被人取走。
余晚终于抬起了眼眸，只是眼神中情绪复杂，可见她内心的挣扎。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覆在神器上，心跳得飞快。
最后……她还是收回了手，只觉得房间内闷热非常，站起身打开窗户，让深秋的风抚平她燥热的心。
从窗外望去，群山连绵，临海而卧，像是在与余晚沉默对视。
夜半时分，远处的人家也已经灭了灯火，天地之间的光亮似乎只来自于星月。
近处，天丹宗的良田与建筑分布于山腰，大多数的弟子也已经灭灯，伴随着海浪拍岸声酣然入睡，一切祥和而寂静。
倾耳细听，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谁的打鼾声。
余晚笑了起来，恐怕是三师弟钟然，他身形微胖，自小睡觉就爱打呼噜。
一切都和二十七年前没有什么差别。
只不过那时，在隔壁的屋子里总是能找到她的师尊，在无数个夜晚，余晚都是听着师尊丹炉开丹的声音沉沉睡去。
余晚睫毛微颤，几乎眷恋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她真的要如此做吗？她好像不得不如此做。
可她会不会忘记她所热爱的一切？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即便是神也无法确定。
这人间的一切都好似一场美好的梦，可她不愿那么快地结束这场们，但如今或许已经是该醒来的时刻。
夜晚的风带着几许凉意，吹在余晚的脸上，亲吻着她飞扬的发丝。
正当余晚打算实施计划时，她的门却被谁推开了。
“吱呀”一声，而后便是一阵极轻的脚步。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即便不用转身，余晚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如今化神期的修为所布下的结界，果然还是远远不够啊。
今日黎祈告诉所有人，子时之后不要来打扰余晚，云知歧便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的心中惴惴不安，又有几分莫名的恐惧，仿佛他将失去什么可贵的东西。
自从在回春门救下黎祈，阿晚便从未正眼看他一眼。
他已经失控过一次，可他几乎又要控制不住自己。
每每夜半时分，云知歧体内的心魔便到达了一日之中力量最强的时候，夜夜折磨着他，让他精疲力尽。
今日在心魔一声声的劝诱下，他竟然又一次地闯入了余晚的房间。
少女转过身来，背对着月光而望向阴影中的他，眼神竟有一瞬的温柔，杏眸中那汪墨潭微漾似能包容万物。
转瞬却又恢复成了漠然的模样。
云知歧呼吸有些急促，他疾步而来，一把抓住余晚，神情激动极了。
“你是阿晚，对不对？”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眸中是余晚不曾见过的狂热和偏执，手中的力道似乎要将她捏碎。
她睫毛轻颤，抬眸与他对望，神情带着几分困惑。
只听她用淡漠而平静的语气问他：“云知歧，阿晚是谁？”
云知歧看到了一双坦荡而澄澈的眸子，却倒映着他激动而失态的模样。听到余晚的话，他像是被什么触到了一般，瞬间缩回了自己的双手。
余晚却轻轻笑了起来，右手抚摸上了腰间的神剑。
“云知歧，你说的‘阿晚’，便是那位神女吧。”她望着他，面容沉静，分不清喜怒，“你希望我是她，对吗？”
云知歧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恐慌，他知道余晚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不，不是的，我只是怀疑……”他语气急促，像是极力辩驳着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回春门中古老的咒符，束神锁的蓦然碎裂，这不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
可在余晚平静的注视下，他竟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云知歧，你心悦的是神女，而非我余晚。”少女声音冷峻，“但我不是她，让你失望了。”
云知歧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开来，他拼命摇着头。
动作比话语要快，云知歧一把揽过余晚，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似乎怕她从自己的身边逃走。
“余晚，我想将这一切都告诉你，”云知歧身体绷直僵硬，像是一把随时可能断裂的弓，“你愿意听吗？”
余晚本想推开他，听到这句话动作却顿住了，她拧起了好看的眉，最终低低地“嗯”了一声。
磁性而清澈的声音便从她的头顶传入她的耳中，像是被人轻轻拨起的琴弦。
“我从东海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你，那时我什么也记不得了，觉得你的气息十分熟悉与亲切，便决定要跟着你。”
云知歧将这一切都娓娓道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用了云知阁中的灵泉，其中蕴含着我的神火之力。”
“在永元秘境中，我想起了在神界的一切，也终于知道你的体内有神女之魂魄。”
云知歧的话语勾起了余晚的回忆，难怪他从秘境中出来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自那时起，我就知道，绝不会离开你了。”
“你吃饭时爱轻咬筷箸，开心时会忍不住挑眉，思考时总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指甲边缘……其实我始终觉得，你与神女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你失去了那段漫长的记忆。”
“而这未必是坏事。”
云知歧松开了余晚，眼神真诚无比：“我所爱的，并非是神女的身份或至高无上的神力，而是那始终如一的、坚韧善良的神魂。”
“若你不愿承认你就是神女，那你便是余晚，我愿意就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云知歧的声音带着几分央求，温柔地像是在哄孩子：“可以吗？”
余晚的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转身看向了窗外，她问他道：“云知歧，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你就没有想过去看看吗？”
云知歧在月光下像一个易碎的瓷器，他如星辰般的眼眸是镶嵌在上面的琉璃。余晚想起了以前在屋顶上，也是如此这般美好的月色，她为他梳发。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她也无法像那时一般纯粹而毫无杂念。
“始终陪着一个人，等待她的回应，是很累的。”她对他道。
青年抿着唇，站在她的身边，仰望着高悬的明月，眼神却不自觉地顺着月光落到余晚柔顺的长发上。
不论何时，他还是会被她吸引走全部的目光。
“我不累。”云知歧有些暗哑而倔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余晚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天色已晚，你走吧，早些休息。”
见余晚态度坚决，云知歧拼尽了全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任凭心魔叫嚣而不泄露分毫，转身就要离去。
可却在踏出房门的一刹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这声音绝不是普通的刀剑或器物所能发出的，竟然震得他有些头晕。
余晚赶紧将无极盘捡起来，方才竟然不小心将它碰掉在了地上。
也不知为何竟然发出了清亮至极的声响，把她也吓了一跳。
余晚刚直起身子，手腕却被去而折返的云知歧抓住了。
“这是什么？”云知歧眸色深不见底，余晚能看见他挺拔的鼻梁和有些愠怒的脸色。
她尽量自然地说道：“三师弟送的盛放丹药的小玩意罢了。”
无极盘被她用了障眼法，上面又加了些古老的隐形符文，如今是最为普通的玉盘模样，云知歧应该看不出来……吧？
云知歧听到她如此说，却好像更加生气了，手上微微用力，身子向前了一些，余晚直接跌坐在了床榻上。
他的另一只手捏住了余晚手中的“玉盘”，余晚只觉得手腕发麻，无极盘便被云知歧夺了去。
云知歧死死攥着“玉盘”，指尖有些发白，另一只手上突然窜起了一团神火。
那神火蕴含着可怖的力量，熊熊燃烧，似乎永无止息。
“不要。”余晚见情况不对，喊了一声，想要去抢云知歧手中的无极盘，却扑了个空。
余晚咬了咬牙，拔出玄天剑便像云知歧刺去。
神火火光照亮了云知歧右侧的面庞，线条分明的脸上如剑一般的眉毛皱了起来，彰显着主人明显的不愉。
云知歧不愿伤害余晚，只能不断向后退。他的腰狠狠地撞在了窗台上，清晰的痛楚之感从腰际传来。
他已然退无可退，他熄灭了手中的神火，两只手指用力夹着眼前的玄天剑。
“余晚，你就这么害怕吗？这究竟是什么？”
少女不复之前的沉静淡然，即便举着锋利的神剑指着所爱之人，她的眼神也无比坚毅而没有丝毫退缩。
“云知歧，把它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