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8.24 天气中雨

    天蓝衬衫，藏蓝长裙，原来真的是你。

    你好，江沅语。

    ——《手札》

    ——

    北城国际机场。

    天边的云被飞机拉出一条长线，直至消失不见，出入口人群熙攘，重逢或告别，都在这里上演。

    T2接机口。

    奔走的人群中，张奕鸣一眼就看到了陆辞远。

    原因无他，陆辞远身体颀长，此时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更显得人高大，没有了平时穿正装的严肃，多了一份慵懒感，他推着行李箱，步调缓缓，面上带着些坐长途飞机的疲倦。

    “阿远！”张奕鸣朝他招手。

    陆辞远看到张奕鸣，抬步过去。

    “不是说让你在停车场等我。”陆辞远淡淡开口。

    “嗨，这不是怕你快一年没回国了找不到吗。一周前，我下机的时候找了半天。”张奕鸣抢过陆辞远的行李箱。

    陆辞远没再说话，任他拿了过去，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来往的人群中。

    这次回国是为了处理陆怀山公司的烂摊子，前些年，陆父陆母将公司发展到国外，国内公司交由张明祺打理，没想到他产生了鸠占鹊巢的想法，以解决这件事为目的，顺便借此机会将云创资本的重心转移至国内。

    云创资本是陆辞远、张奕鸣和同系师兄Ray创立的风投公司，自陆辞远研究生毕业后开始逐渐走上坡路，近五年来算是名声大噪，在N国投资圈占据一席之地。

    对于陆辞远决定将公司重心转移至国内的想法Ray很不理解，目前云创资本在N国发展趋势大好，没有必要现在回国，陆辞远给他列举了国内大有发展前景的项目，以此说服他同意了下来。

    讨论完后，Ray彻底放松下来，他开玩笑的说：“这些都是借口吧，是不是有不得不回国内的理由？”

    投资圈里谁都知道，YUN的CEO陆辞远从没谈过恋爱，不管是娇艳还是纯净，形形色色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甚至有谣言称他不喜欢女人，他认识陆辞远近八年，知道他的取向，但确实，陆辞远从未恋爱，他猜测国内有他喜欢的女生。

    当时楼外的大厦正播报晚间新闻，后方大屏幕上的主持人侃侃而谈，陆辞远愣了下，毫无预兆地想起有个女孩说过，

    “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主持人！”

    那时女生眼眸明亮，充满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他回神，说：“当然没有。”

    当然没有吗？自那以后，陆辞远陷入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真的没有想过她吗，这么多年来，一点都没有吗。

    陆辞远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也许美好的只能是回忆。

    两人到了停车场，司机装好行李后，车子启动，向北城中心驶去。

    张奕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从副驾驶转身递给陆辞远，

    “你看，这是我看的几个还不错的位置，地段也好，你觉得怎么样。”

    陆辞远接过，一页页翻看，翻到某页时，目光停顿了一会，是一张图片，玻璃窗后北城电视总台的标志赫然显目，他不再往后翻，将文件夹递回给张奕鸣，说，

    “就这吧。”

    ——

    2020.7.15《经济财报》

    “近日，蓝水投资进行大规模职位变动，现任总裁为陆怀山董事的独生子陆辞远……”

    江沅语坐在餐桌前，习惯性打开手机，翻阅经济新闻，自从被调到经济频道，她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乍一眼看到这个名字，江沅语只觉得恍惚，回忆如喷泉般涌出，喜悦的，酸涩的，少年在记忆里留下的深刻印记，带来的无数悲欢情绪，都冒了出来。

    最后的最后，回忆停在少年的不告而别和异国他乡青年的他与人相拥的身影。

    江沅语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她整理好情绪，倒掉已经坨了的面，重新煮了一份。

    他是否回国与她无关，反正不会有交集，回忆再美好也只是过去。

    今天是《每周财经》的例会日，《每周财经》是总台新推出的节目，每期邀请一名经济业界人士，就其相关事业进行采访，每周五播出，共十期。

    会议室。

    “我们第十期的采访人物还没定下来，大家有什么想法吗？”节目总导演说。

    “蓝水新任总裁怎么样？虽然他是新官上任，在国内没有实绩，但他国外的公司YUN在投资圈风评很好，地位也不低。”有人说。

    “话虽如此，但他毕竟刚回国，不适合来咱们的节目吧。”

    “但是一个月前他买下了咱们台旁边的办公楼，这说明云创资本的重心会转移至国内。我们可以就这个话题对他进行采访，这也能侧面激励留学生回国创业。”

    “你这么肯定？”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总导演拍了拍桌子，争论声渐息。

    说话间有人搜索陆辞远，将他的个人资料投放到了大屏幕上。

    “小江，说说你的想法。”

    江沅语是《每周财经》的主持人，人物由她采访，该问问她的想法。

    听到有人推荐陆辞远的时候江沅语就觉得头大，明明今天早上还在想陆辞远回国与她无关，没想到现在大概率就要有交集了。

    江沅语回神，微微一笑，说：“蓝水总裁确实不错，但最终人选还是导演您决定。”

    既然一定会面对，不如早早解决。

    陆辞远的履历非常耀眼，虽然年轻，但足够上她们的节目。

    又是一轮讨论，最后确定下来，第十期采访邀请陆辞远。

    ——

    天空有些暗，阴云堆积，是要下雨的征兆，不过室内一片明亮，没有风雨欲来的感觉。

    “江老师，您看一下台本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吗。”

    江沅语细细看着台本，确定没有不妥后收了起来，今天彩排，过一下流程，明天正式开始录制。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江老师，陆总已经到休息室了。”

    “好的，知道了。”

    每次彩排前江沅语都会和嘉宾见面交谈，避免采访的时候尴尬冷场。

    眼看着休息室的门牌越来越近，江沅语的心情从有些忐忑逐渐变得平静，走到门前，她换上标准的礼貌性微笑，抬手敲门。

    “请进。”

    一道声音响起，清冽如山中泉水，缓缓而流。

    江沅语推门而入，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陆辞远。

    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同色系马甲搭配白色衬衫，黑色领带挺括，与记忆中的少年很不一样，整个人显得成熟稳健，那冷淡疏离的摸样，和高一夏天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没有分别。

    对于这次采访，陆辞远斟酌了很久。

    一是因为回国时间不久，将近两个月处理两边公司的事宜，虽然总体上已经稳定，但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关注。

    二是节目主持人是江沅语。

    在国外的那些年，每到梦醒时分或是失望无助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江沅语。

    五岁时匆匆而过的欢乐时光，到高二再次相见开始，伞下的一见钟情，长达一年半的寄住，朝夕相处中，他早就已经无法抽身。

    有快乐就有痛苦，高考毕业的午后，少年少女被众人围哄，树后阴影处，是踌躇不前的脚步，他几乎落荒而逃，再没回来。

    一个月前收到邀请，客观来说，接受是利大于弊的，《每周财经》是官方节目，对以后事业发展很有帮助，多少人想上都没有机会，所以工作上的事情可以日后再说。

    但看到主持一栏时，陆辞远犹豫了，退缩的心情与当年出国没有区别。

    他怕江沅语已经结婚，甚至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而她的美满，与他无关。

    那天陆辞远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久到夜幕降临，电视台标志亮起，他想到了那次讨论结束后Ray说的话，也想到了女生亮亮的眼睛。

    就当他别有原因，最坏的情况也甘之如饴，这次，他不想再做胆小鬼。

    陆辞远听到脚步的停顿声，手指微蜷，心里不由得有一点紧张，他面上波澜不惊，抬眸向对面的人望去。

    稚嫩的少女已经成长为知性优雅的女人，白色连体裙，中长过膝，两条小腿笔直白皙，乳白色短高跟，小V领，腰间绣着一朵绽放的荷花，掌宽大小，花体为豆绿色调，花旁两颗纽扣盘系着，更显腰身纤细，从前的及腰长发被剪短，黑发堪堪到肩部下方。

    她保持着标准微笑，一如当年下过雨的午后，温柔地看着他。

    十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再见到熟悉的脸，江沅语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受。

    激动，感伤，喜悦，似乎都没有出现，心里更多的，是平静。

    就好似是老同学重逢，但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再相见。

    于是开口也不带任何情绪，例行公事，疏离官方，礼貌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久闻大名，陆先生。”

    江沅语伸出右手，微微颔首，像是真的第一次见面。

    一只大手有力地握住她的，紧握的一瞬后又改为松松的牵，江沅语感到手指有些发麻，她面不改色，稍稍抬头朝面前的人看去。

    她撞上男人深沉的眼，像是幽深湖水，让人跌进去就再难上岸。

    陆辞远不打算当她是陌生人，他们之间从不该是陌生人。

    他的声音有点发哑，山泉改为瀑布，出口的话也带有旁人察觉不出的侵略性。

    “好久不见，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