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亲

    黎景明丢下的炸弹被一家人妥善放在一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茶几上时不时出现的房产中介的信息让黎泠知道,炸弹只是还没有到爆炸的时间。

    双胞胎一岁时,父亲黎有志车祸身亡,所以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但黎泠一直怀念着父亲,明明她可以不在双层床听着母亲的呼噜声入睡,她可以申请教职工宿舍,可她觉得住在这个房子里就像父亲还环抱着她。

    这天中午,赵红在餐桌上,放下筷子沉吟半晌,方才对黎泠说;“你们李老师在你读高中时就很喜欢你,现在看你工作做的这么好,又没有对象,给你介绍了一个在市政府上班的小伙子,岁数跟你一般大,有房有车,父母也是老师,李老师说他们肯定也会很喜欢你。”

    “......”

    黎景明黎婧悦兄妹放轻动作,生怕吸引桌上另外两个人的火力。

    “怎么样?”赵红试探着,难得的小心翼翼,“去见见?”

    “我......”黎泠被胸口的羽管项链一刺,咽下无数次的真话这次像个冲天炮一样跑了出来,“我想辞职,我不想当老师了。”

    顿时,房间里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隔壁邻居家刺耳的炒菜声夹杂着油烟机的声音。

    大概一分钟后,赵红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她说:“你说什么?”

    她摔下筷子,“你知道你现在的工作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吗?我们辛辛苦苦给人家擦桌子拖地,像人家的仆人,但是当他们看到你,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句黎老师,你爸爸要是看见了,不知道会有多么满意。”

    “你说一句不当了就不当了,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爸爸吗?都当了三年老师了,现在来一句不当了?”赵红指着她的脑袋,几乎想劈开看看里面想的都是什么。

    赵红绞尽脑汁,最后放弃理解黎泠。她说出最开始的目的,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李老师帮你约了后天下午五点,你给我准时去。”

    她收捡好出门做保洁的工具,在出门前,她带着不被理解的伤心说:“妈妈难道会害你吗?”语气渐渐转变的强硬,“到时候就知道了,妈妈给你选的是最好的路。”

    黎泠收回目光,看向面面相觑的黎景明和黎婧悦,“你们喜欢最好的路,还是自己选择的路呢?”

    黎景明迟疑着说:“姐,我觉得...你可以多和妈妈沟通一下,让她理解你的选择,就像我也以为她不会接受我出国......”他提到家里又一个禁忌话题。

    “姐姐,我支持你。”黎婧悦把黎景明推开,“姐姐,你当老师当得一点也不快乐,你以前最喜欢骑着自行车到处跑,我记得在我们生日的时候,还带着我们两个沿着河边一直骑行,去追赶落日的夕阳。”

    “让你一直困在教室里,一定,一定让你很难受吧。”

    黎婧悦自责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妈妈也不会强硬地让你选择当老师。姐,你当时明明是想报名当飞行员......”

    她想起幼年的自己十分激动地对姐姐说:“姐姐好酷,以后要坐姐姐开的飞机!”

    那时的姐姐和现在很不一样,一个是欲飞的鹰,自信骄傲,英姿飒爽;一个是甘愿俯首的孺子牛,沉默温顺,疲惫萎靡。

    黎景明也跟随想起追赶太阳的那一幕,他还想起黎泠带着他从山顶骑着车俯冲下来,他害怕得大叫,黎婧悦根本不敢上车,而黎泠笑得跟太阳一样耀眼,嘴里大声喊着,“要的就是这样——飞的感觉!”

    黎泠双手分别放在双胞胎的肩膀上,“好了,你们要好好选择,不要到时候后悔莫及就好了。”她现在笑起来很压着自己,仿佛有个无形的框框住她,告诉她当老师要沉稳大气,亲切但不能轻浮。

    -

    黎泠骑着破烂的小电驴,循着赵红转发给她的地址,迎着橘黄色的晚阳,不紧不慢的去到约会地点——市中心一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厅。

    她提着粉色的头盔,刘海因为汗液分成几缕黏在额头,拒绝了服务员委婉提出的寄存头盔建议,她把头盔放在棕色木桌上,正好挡住桌边小瓶里装着的玫瑰。

    咖啡厅装修典雅,放着悠扬的钢琴曲,座钟铛铛铛宣告五点整到了。

    黎泠对面的座位仍然空荡荡。

    也许赵红当时怒气冲上头脑,导致她只给黎泠了见面地点和时间,以及对方的姓名职务家世,并没有给她任何联系方式。

    随便了,黎泠嘬了口苦涩的咖啡,她决定,喝完这杯昂贵的“西式中药”,她就打道回府。

    斜阳把人影拉得很长,几辆交警摩托响着警笛从马路呼啸而过,猫咪攀着树干跳起抓鸟,鸟儿躲过利爪,死里逃生飞向天空。

    “啪嗒”。

    空杯子被放回桌上。

    黎泠皱着眉头,缓了好长一会,她正欲拿起头盔,想着去老街坊那里买一杯便宜大碗的糖水甜甜嘴。

    一个男人喘着粗气跑到她身前,一路引起无数的瞩目。

    黎泠抬眼看见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漆黑的发散落在他额前,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睛,高挺的鼻梁从中凸显。

    男人转过头去,低咳两声,优越的下颌骨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他的手撑在深棕色的木质桌面,显露出有力量的青筋。

    他说:“我来晚了,黎泠。”

    黎泠觉得男人好像是前后鼻音不分,从他嘴里吐出黎泠两个字腔调奇怪,像黎黎,也像泠泠,甚至也像泠黎,有一种念了很多遍的艰涩,好像机器耗尽汽油,做了最后一次的呼喊。

    她几乎想要按照她的职业本能,让男人正确、严谨地念出她的名字,可她看到男人的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臂,它带有不正常的弯折。

    黎泠心跳漏了一拍,“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的,只是路上遇到了一个小车祸。”男人听见关心,快速转过头来,露出俊朗的五官,他笑得更加灿烂,也不知道是不是恋痛,他甚至开心到露出红艳艳的牙龈。

    怪变态的。

    黎泠脑袋里冒出这样几个字,不带有鄙夷排斥,而是脑海里仿佛有另外一个人,和男人很熟,她看着男人的模样,伸手摸摸男人的白牙,亲昵地说出这几个字。

    黎泠被自己的想法雷到,她的指尖开始发麻,她拼命摇摇脑袋,企图把那有些色的画面甩出去。

    男人把完好的手贴在她的右侧脸颊,黎泠从他手背上激烈跳动鼓起的青筋感到他强烈的情绪。

    她的头皮也开始发麻,她猛地把男人的手挥开,“明耀,是吗?什么叫路上遇到的小车祸,手都成这样了,不怕骨折吗?”

    黎泠絮絮叨叨,把他拉出咖啡厅。

    但如果她低下头,看她放在头盔里的手机,即将熄灭的屏幕上,赵红发来的消息是:【明讯,25岁,生日......】

    -

    黎泠哼着歌走上楼梯,打开家门,她口中的小调很特别,据说是明耀家乡那边特有的曲调。

    客厅灯光大亮,赵红已经坐在沙发上。

    黎泠脚下一顿,难道赵红还不相信她会乖乖去相亲,竟然请假来监督她吗?

    “泠泠,你去哪里来?”赵红神色肃穆,她手机那边似乎有人不断发来消息。

    黎泠沉下脸,没有说话。

    赵红读出另一种信号,哀叹一声,走过来对黎泠说:“这不是你的错,他出车祸是他自己开车的原因。”

    黎泠不解,“我知道,又不是我开的车,我为什么要怪自己?”

    赵红的眼神更加让黎泠无法理解,她又低头发了几条信息,然后对她说:“虽然这么说,过几天他的葬礼,我们还是去参加一下吧。”

    “什么?”黎泠的脸色霎时变得跟墙皮一样白,“葬...葬礼?”

    “他不是,不是只伤到了手臂吗?”

    “明讯他出车祸的时候,医护人员当场确认他死亡了。”

    “当场,死亡。”

    黎泠腿脚软得像是熟透的面条,她扶住一旁的鞋柜,才勉力稳住身躯。

    “明讯”两个字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不是,“明耀”吗?

    记忆里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从泥土里挖出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明讯”两个字。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当时坚信不疑,她的相亲对象叫“明耀”,她的记忆力向来不弱,怎么会记错几个小时前看见的信息。

    混混沌沌地洗完澡,黎泠蜷着身体,疲惫入睡。

    五光十色的梦境缠上她,她拼命逃离,知道跑进一个漆黑的洞窟。

    洞窟里面是一个面孔熟悉的人,他脸上布满血污,黑长的鸦睫下是一对冷漠无情的眼睛,与今天炙热如火是两个极端。

    他伸出手递出个什么东西,黎泠瞬间被拉到他对面,灵魂像是囚禁在一个躯壳里,她感知到“自己”伸出手接过,嘴巴发出声音,“小耀,这是什么?”

    耀答:“阴魂木树叶。”

    他声音压得很低沉,故意地嘶哑着说话,“她”却噗嗤笑出声,大声评价,“装腔作怪!”

    看见耀眼里冷漠被打碎,露出羞恼,“她”笑得更大声,是她曾经看满教室毕业生那样笑得要掀翻屋顶一样的笑声。

    在耀愈发阴沉的眼神中,“她”掐住大腿才止住笑,“她”憋着笑,挥了挥手中树叶,“这个是用来干什么的?”

    耀嘴里念着咒,右手拿着一个黑漆漆的棍子在空气中一舞。

    洞窟里霎时间变得阴冷幽暗,突然出现的鬼影吓黎泠一跳,但她现在所处的身躯似乎在强装镇定。

    “她”手腿颤抖,鸡皮疙瘩爬上背脊头皮,她把屁|股往耀身边挪,从喉咙挤出颤巍巍的话语,“耀哥,这是你召唤出来的吗?”

    耀这时才显出少年人的气质来,他年轻张扬的五官表情生动,像是一个刚刚表演成功完美投篮的高中生,“不是,他本来就在这里,刚刚他还坐在你的头上。”

    “她”终于绷不住,尖叫着跳起来,耀还没来得及坏笑,就发现“她”跳到他的肩膀上,双腿环住他的脖子,双手抱住他的头,他的鼻尖呼吸到特殊的馨香。

    耀艰难地双手作印,身体瞬移到一旁,“她”失去攀附木,由于重力开始自由落体运动。耀又以一个极快的突破黎泠认知常理的速度冲上来,以公主抱的姿势接住“她”。

    时间像是遇到偶像剧里关键场景一样被无限拉长慢放,他们安静对视,空气中有什么在无声生长,如同菌丝蔓延到他们两人的口鼻。

    突然,“她”惊奇地捂住耀的耳朵,不曾恋爱的少女只觉得气氛焦灼,让人心慌,急于找到一个突破口打破,“耀,你的耳朵和脖子像是麻辣小龙虾!哈哈哈,好可爱呀。”

    耀露在空气中苍白的皮肤都变得通红,他粗鲁地放下“她”,但“她”又手脚并用地缠上耀的身体,“耀,耀哥,耀爹,我怕鬼啊,别抛下我!”

    耀拿出第二枚阴魂木树叶,“看好,遇见鬼应该怎么办。”

    “她”呆呆地看着耀轻阖双眼,殷红的嘴唇含着深绿的树叶,吹奏出动听的曲调。

    显露出身形的厉鬼好似收到温柔的安抚,身边环绕的黑气淡去,身形也渐渐散开,消失在空气中。

    “这是送魂曲,可以把了无牵挂的鬼魂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等待下一轮循环,迎来真正的重生。”

    “哇!”“她”像看了一场晚会似的,热情鼓掌。

    “我只演示一次,学会了吗?”耀睁开眼,和“她”对视,眼里反射出温柔的光。

    “没有!”“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摇摇耀的手臂,“再教我一次。”

    ......

    “再来一次,最后一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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