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光初现。
天地间一片暗灰色，伸手隐约可见五指。
有微弱的晨鸡打鸣声传到湖边小院里。
行云从睡梦中睁开眼，躺在床上发呆了一刻钟。
他坐起身，满头长发披散，随着他的动作，一部分发丝从微微散开的衣襟滑进去，被白色寝衣包裹住。
整个人衣发凌乱，处于还没清醒的迷朦状态。
下一刻，他伸手摸了下后脑勺。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头发还在。
“奇怪，竟然梦见那晚了。”
他约莫算是做了噩梦。
梦见掉进湖里那晚，沈璃揪着他的头发，将他从水中拽出。
上岸后，他只觉得后脑勺一片火辣辣的，扭头发现，大半头发竟都在沈璃手上。
她举着手给他看，口中冷哼：“哼！瞧见没，这就是你抢我肉吃的下场。”
“以后还敢不敢了？”
梦中行云颤抖着抚摸脑后，随后哭唧唧向沈璃下跪。
“呜呜呜呜，不敢了，沈大王，我再也不敢了……”
“以后买的肉都是你的，请沈大王恕罪。”
……
行云坐在床头，右手半握拳，轻轻揉眉心，喃语到：“算了，不如今日去买些肉吃。”
———
京城，西市。
行云提着刚从药房换的药，在集市闲逛。
市集的热闹一如十年前，小贩吆喝不断，行人摩肩接踵。
“买肉咯，现杀的猪肉，新鲜的猪肉……”
“卖米，粟米，糯米，刚上市的稻米……”
“卖花喽，卖花喽”
“豆腐，刚出锅的嫩豆腐勒”
“卖鸡，小鸡仔，肉鸡，野山鸡，活鸡可现杀……”
行云停在卖鸡的摊贩面前，地上摆满了鸡笼。
鸡贩子看着很年轻，招呼起客人却十分热情，且老练，“客馆，买鸡吗，我这儿的鸡只只都膘肥体壮，肉质劲而不柴。”
行云回答：“今日不买，只是一段时间未来西市，以前似乎没见过你。”
时间接近晌午，天势颇热，鸡贩子一直吆喝，出了一头汗。
此时吆喝声暂缓，他就着肩膀上的棉布帕子，把头上脸上的汗几下擦干。
不过，刚擦完又有汗渗出。
他一边擦汗，一边说着：“这位客倌恐怕是许久没来了，以前守在这儿的是我爹，他去山里逮野鸡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如今还在家里养病，我接替他已经两月有余。”
行云了然，点点头，“原来如此，这野鸡确实不好逮。”
“替我向他问好。”
“好嘞，我一定带到，不知客倌您和我爹，可是旧相识？”鸡贩疑惑。
“倒也谈不上旧相识，不过是，十年前在这儿买过一只没毛的野鸡罢了。”
说完，行云便走过卖鸡的摊子，继续逛其他地方。
鸡贩子看着行云逐渐走远，随后停在猪肉摊前的背影，满脸惊叹。
“十年前？这位客倌记性可真好，我爹恐怕是没印象了，毕竟，他仅仅是数每年卖出的鸡都数不过来。”
———
行云取出怀里剩余的铜板，数了数，又看见猪肉摊上摆的牌子：十二文一斤。
他看着手里的十文钱皱眉，这肉价怎么又涨了。
行云站了片刻。
肉摊老板见他挡在摊子面前，半天不买，上前驱赶道：“去去去，没钱买就别挡道，穷鬼。”
行云被推搡到一边，他虽然“诶”了一声，却始终保持一脸平和，“别急，一会有人替我买。”
那老板盯了他几眼，又见他手里拎着药包，心道：可别是个傻子吧。
他心中有些可怜行云，但为了不妨碍自己做生意，正准备再次驱赶。
突然，一旁有人在惊喜呼喊：“高人，真的是你？”
肉摊老板看向声音来源处，是位须髯灰白的道士。
他心中惊讶，难不成，这傻子说的是真的？就是这道士？
行云侧身，对那道人说：“可是唤我？”
李道人激动地走至行云面前：“对啊，高人您不记得我了吗？”
他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似乎想起什么，朗声大笑，“您瞧我，都忘了，我现在的样貌和之前差别有些大，上年纪了，胡须长了，毛发也变白了。”
“您没认出来，实属正常。”
“十年前，您算出一举人家中火灾，我和您打赌，输了您十文钱。”
“后来我上门求您指点，您指引我去南阳寻机缘。”
行云恍然道：“噢，原来是你。”
李道人高兴，“您终于有印象了？”
行云点头：“印象深刻。”
那几顿肉都是拜你所赐，怎能忘记？而且，今日正是等着你。
李道人见行云站在肉摊前，问：“您可是要买肉？”
他边说边从兜里掏出银钱，递给行云，“本来也准备去拜访您，今日在这遇见真是巧。”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正好帮您付肉钱，还请笑纳。”
行云一脸正色：“我只买一斤肉，十二文即可。”
他从李道人手中取了十二枚铜钱，交给肉摊老板，挑眉道：“割肉吧。”
……
行云和李道人逐渐走远。
肉摊老板把刚割了肉的菜刀擦干净，放在一旁，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看着俩人的背影，道：“嘿，这穷鬼，今日真是奇了。”
“不过，我怎么感觉，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