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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行(二)

    高允走进来,随手将断裂的床腿踢到一边,搀起江枫,疑惑道:

    “好生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塌了。”

    “是啊,好端端的……幸而——”月明装模作样去江枫身上探了探,道:“草民方才是要说,幸而没有断骨头,是了,没有断骨头。”

    欲盖弥彰。

    江枫甚是无言,面带薄怒,江云谏也随众人怔了好半晌,才想起命人进来收拾。

    “阿宝,给大将军换药。”月明对自己的急智十分满意,径自吩咐,“请诸位至往外间稍待。”

    众人巴不得走,有了这个台阶,正要开溜,江枫整好衣襟,却沉声开口:

    “此二人本该关在狱中严审,却为何在本王室中?”

    肖平权拱手道:“昨夜将军命悬一线,营中军医束手无策,林大夫师承袁太医,是以末将不得已请她来施针救治。”

    室中霎时陷入沉闷的安静。

    众人都明白江枫的规矩,崇尚严法,且毫不容情。

    “袁太医?”江枫淡声问。

    “便是从前在太医院供职的袁仲,仁心仁术,你少年从军,不认得他也是有的。”

    江云谏代为解释。

    江枫见状,少不了起身向他行礼,才一抱拳,被月明制住。

    “你别动。若是牵动了伤口,箭疮崩裂,神仙也难救。”

    她这话不算骗人,箭镞剜肉伤骨,何况还淬了毒。

    但江枫虽然伤重,因筋骨强健,疮口处理的干净,药也对症,远没到行个礼便要箭疮崩裂而亡的程度。

    月明此举,纯粹是与江云谏为难。

    江云谏对此浑然不觉,反而觉得她说得很是,径直走上前,拍了拍江枫的肩膀。

    “身子要紧,你我兄弟,何必拘那些俗礼。”

    他似乎全然忘却了昨夜之事,月明倒不好再向他发难了。

    江枫不动声色地避开月明的碰触,吩咐左右:

    “袁仲既是从前的太医,便已非禁中之人。此二人来历不明,举止古怪,先关入大牢,待本王议完边防,再行发落。”

    高允一怔,惊道:“将军!”

    江枫扫他一眼,淡续道:“昨夜本王重伤以致有此疏漏,伤好之后当自罚过。肖副总兵擅领闲杂人等入府衙,自去领二十军棍,高参将未加劝阻,与之同罪。”

    他再瞥一眼欲言又止的众人,“本王的规矩,诸位都是知道的,谁要替他二人求情?”

    肖平权拱手应“是”。

    高允跪在地上没有开口,也不起身,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深觉对不住月明与阿宝二人。

    昨夜她担着天大的干系救了江枫性命,可眼下江枫醒了,不罚那些庸医,反倒来罚他们这些出了力的人。

    他不服。

    “高允。”

    江枫再唤一声,已带薄怒。

    室中静的落针可闻,高允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左右士卒上前,阿宝不禁小步躲至月明身后。

    月明抬手挡开士卒,略整衣襟,“不必麻烦,我等自去。”

    她执了阿宝的手行至门口,脚步一顿,回头平视江枫道:

    “原以为将军领兵多年,威震漠北,定有过人之处,不想竟是如此是非不分。”

    江枫直朝她看回去,“你心中作何想,与本王无关。”

    声音似古井无波,除了冷,不带任何情绪。

    “望殿下不要后悔。”

    门外,长空寥廓而高远,在士卒的押送下,月明与阿宝兄妹两个身影互相依偎着,渐渐模糊。

    江云谏见了此景,不知为何,心中倒有些伤怀。

    “云风,你受了伤不清楚,昨日肖副总兵和高参将在外奔波,四处寻医,他们也是好心,这罚的是不是重了些?况且,这两名医者虽粗鄙了些,医术却是好的,若非他二人,你恐怕……”

    江枫立得久了,有些支撑不住,左右便将他扶到圈椅上。他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嗓音:

    “治军必以奉法为重,本王亦不可偏私。何七,取本王的紫玉膏给肖平权和高允送去,再吩咐狱中未接指示,不得动刑。”

    “是。”

    江云谏松了口气,崇州监审人犯的手段他是见过的,不动刑便好。他吩咐内侍往螭耳炉中添香,自己倒了盏茶慢品。

    “二皇兄,前番为何擅自发兵?”

    江云谏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缓了好一会儿才答:

    “是参将范文邦向本宫进言,称大将军北上截贼兵粮道,若我等眼下出兵,一则可为疑兵惑敌,二则与北军成犄角之势,贼兵必退。本宫、本宫求胜心切,便从了他的计谋,谁料此人效仿淮阴侯背水列阵,以至于士兵溃散,无路可逃,皆……跳入了于归河……唉!”

    “范文邦现在何处?”

    “兵败欲逃,为末将所擒。”副将周远道。

    “是了,多亏周将军,本宫已令人将其缚在地牢,待云风你醒了,再由你来处置。”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不依号令,不听指挥,以至于有此一败,此为背军,斩。”

    屋内宦官武将俱不发一言,纵然早有准备,听到“斩”字,江云谏仍旧忍不住心头一颤。江枫偏头看向他,日光从南轩窗射进来,将他的面目分割得半明半暗。

    “二皇兄治军不严,用人不当,也应给众将士一个交代。”

    江云谏深吸一口气,只觉寒意彻骨。江枫的脾气他素日是知道的,丝毫不知变通,简直冥顽不灵。可他毕竟是太子,是他的骨肉兄弟,即便有些错处,何至于此?

    “你是何居心?你……你难道也要砍了本宫的头吗?”

    江云谏全身的血气直冲头顶,原本温和的面庞憋得通红。

    昨夜那郎中说得不错,君臣父子,君臣父子……如今北境还有谁把他这个储君放在眼里?

    纵然他贵为储君,但崇州营只尊江枫一人为将军,纵然他来此监军已有年余,那些士卒表面敬他,可实际上只听江枫号令行事。

    若非如此,他又何须兵行险着,趁江枫截粮道,才有机会调军袭营。

    那几个监军的宦官方才老鸹似的聒噪不止,到了江枫面前,也没了舌头似的,低着头不敢作声。

    螭耳炉中,沉香袅袅升起,因室中无人走动,而流淌出分明的香线,似乎凝滞在空中,又似乎交缠着盘旋而上。

    江枫轻笑一声,“二皇兄贵为储君,法不加于尊,[1]本王自然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然军法不可废。”

    他撑着圈椅起身,拱手揖道:“昔年魏武惊马,践踏麦田,为服众人,乃割发代首,皇兄可效仿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眼下江枫竟令储君自伤,便是逼迫其对建宁帝不孝,众人闻言俱惊,尽皆跪于地。

    落到江云谏眼里,却成了另一种逼迫。

    “你们、你们都这样想?”

    他颤抖着手将茶盏搁在桌上,转念一想,又一把抄起,怒掷于地。茶水四溅,众人仍是不动。江云谏忽而自心底泛起一股酸涩无力之感,他强压下心口的怒气,颤声道:

    “你、你们,大胆!大胆……本宫便是不割发,又待如何?难道、难道尔等还要强逼么?”

    他怅然起身,撩动沉香凝线,朝门外走去。

    “治军以奉法为重,二皇兄三思。”

    江云谏的背影狠狠一顿,众人只见寒光一闪,忙伏拜于地。再起身时,门口唯余一缕青丝,已不见了江云谏的身影。

    满室的沉水香升腾,温和厚重,江云谏残留的龙涎香须臾便被这香雾吞没。

    行气止痛,纳气平喘。这炉沉水是为江枫燃的。

    创口的疼痛切肤入骨,江枫勉力维持,后撤半步,却险些跌坐在圈椅里。左右上前关切,“将军?”

    他抬手示意其退开,转头看向监军的宦官王德元。

    “隐约听闻王公公在议献城之事。”

    王德元闻言一悚,满面堆笑道:“哪里的话?廷康城乃是祖宗基业,如何能轻易献给北虞,若是给咱家听见有谁论这等事,定要打烂他的嘴。”

    “王公公最好记得今日之言。”

    王德元惯通谄谀之术,平日虽惧江枫,却不肯放过拍马的机会。

    他双手合十,作出祈祷之态,“这两日奴婢日夜祈祷,果然三清显灵,五殿下无恙,真是我大周百姓之幸。”

    言毕,忽思及江枫最厌道术,忙转了个话头,冲身边的小太监道:“去,取昨儿个寻到的百年老山参来,吊了参汤给五殿下好好补补。”

    几名武将立在另一侧,面色铁青。

    这阉宦自昨日起称病,整整一日不见人影,今晨得了消息便第一个来太子跟前卖乖,说什么昨儿个寻得的百年老山参,谁知是何年何月搜刮来的。

    “不必。”

    江枫抬手示意其退下,王德元并着一群小太监脚底抹油,一溜烟没了影。

    日光被雕花窗格破成丝丝缕缕,洒向窗下静置的沙盘,江枫只觉脑中金光一炸,气血上涌,骤然呕出一口血来。

    “将军!快请军医!”

    江枫强撑着再度直起身,胸口的箭疮渗血,重重叠叠像花影一般印在中衣上。

    “此阵——”

    他颤抖着手指向沙盘,手上青筋毕现。

    “此阵……是何人所布?”

    周远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挪至榻上平躺。自进门起,未见有人动过沙盘,眼下最有可能布阵的,便是昨晚宿在此处的两个医者。

    “取私印,书信交宋涟……查、袁仲……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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