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之中的，晚上的禁闭是悄然无声的。

    尔莎知道，斯内普并不是单纯的用这种方式惩罚她，好在她也能耐得住性子，即使对方偶尔向她投来的几道探寻目光，她也能镇定自若的处理手中各种复杂的药材。

    使用神锋无影完全是她临时想出的，通过这两天观察，娜塔莉的刻意接近和善意必然和回忆脱不了关系，邓布利多肯定知道什么的，至于有没有告诉斯内普尔莎不得而知。

    而战斗中她是无意发现斯内普在某个暗处观察他们绝斗的，他的视线很好认，那么接近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他的疑心，虽然会冒一定的险，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她确定他是不知道回忆存在的。

    伊微特表现的也显得怪怪的。

    “啊欠！”

    雨后湿气碰上晚间地下办公室的阴凉让尔莎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空气里弥漫着的阴郁寒冷的气流逼迫她裹紧了外衣。

    希望不要感冒才好。

    尔莎微皱了皱鼻子，细致的处理案上斯内普分给她的材料，并对比书本上的解说将他们各个分类。

    斯内普坐在离她不远的办公桌前，批改着那些小巨怪交上来的论文，两人之间的交谈除了刚开始尔莎进门时他说的一句“把那些药材处理分类”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阴沉昏暗的办公室只有尔莎和斯内普两人的桌上亮着浑浊的橘色微光，空气中浓厚的魔药味和貌似无处不在的尘埃漂浮沉淀在二人之间如墨的鸿沟中，硬生生将他们分割，剥离，成为跨越不过去的障碍。

    灰色墙壁上许久未用的壁炉腾地一声燃起亮眼的红色火焰，尔莎抬睑，对面被烛光照的过分苍白的面容清晰可见，连他鸦黑眼眸下因为经常熬夜而独有的铁青也落到她的眼中。

    斯内普缓缓放下手中的魔杖，面部线条因他微抬起头而变得又冷又硬，即使手边温暖的烛光也没给他缓和多少。“如果伊妮德小姐想像那群巨怪一样鼻涕眼泪乱飞溅到坩埚里发生爆炸事件，我想你可以继续不用开口要求别人打开壁炉里的火。”

    尔莎垂下眼睑清淡的回了一个“哦。”字，将手中最后几个月长石和喷根草处理完毕后，把那些药材按部就班的归类到身后黑色的木柜上。

    斯内普的木柜大多都是放着一些浸泡在水里的植物药材和动物内脏器官，有些被泡的过于肿大的器官在苍白月光下冒着慎人的绿光，而在这些植被和器官的间隙里，尔莎还发现了很多有关魔药方面的知识书籍，她注意到，有几本还是世面上根本买不到的孤本。

    她搬来凳子，轻巧的踩上去把那几本魔药孤本拿下来，随手翻了几页后尔莎发现，这与其说是一本魔药书籍，倒不如说是一个学生的笔记，里面大大小小记载着一些怎么处理，分割，辨认，识别药材和熬制魔药的过程，每一项都非常详细，有几处还加重了一些书本上所没有的要注意的细节。

    “你对魔药很感兴趣？”

    斯内普的声音突兀的自尔莎身后响起，行走间袍子与地面相互摩擦的细微声响与熟悉的魔药清苦的味道向她逼仄过来，迫使她转过身来，直视身后那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其实比任何人都漂亮，像一颗沉浸在冰雪下的黑曜石，洗涤冲刷的冷冽，又不是一般的黑色，没有参杂其他过多的色彩，那是她喜欢的颜色，只是在这个黑色里埋藏太多他和另外一个人的过往。

    只是在这些过往里有些部分太过沉痛与灰暗，接近腐朽劣迹的只能让他把这些记忆藏在空洞冷漠之下，不被别人发现，独留自己欣赏。

    “相比于其他课程，我确实比较喜欢魔药，教授。”尔莎回答的不温不火，让人听不出真假，斯内普微眯起眼睛，审询的看了她半秒，“之前有看过其他魔药书籍？”

    “没有。”尔莎不假思索地回答，嗓音和窗外偶尔滴落下来的雨水一样凉薄缓慢。

    “入校前可有跟旁人学过咒语？”斯内普沉吟了片刻，转身坐回了他的办公桌前，懒散的语调和他交叠着双腿靠在椅背上的坐姿一样，给人一种容易相处且想要靠近的错觉，这是询问可疑人员的惯用伎俩，想来他是跟邓布利多学的，用的还不是很好。

    “没有。”

    尔莎依旧回答的跟上个答案如出一辙，完美复制的惹人恼火，烛光下面瘫似的小脸使斯内普烦躁的想要给她灌吐真剂的冲动。

    魔药教授没再说话，看着尔莎的漆黑无光的眸子里隐约有暗影浮动，藏在布满叠影下的阴暗办公室中，没有任何光束愿意去拥抱他，房间里的温度和光源都倾向与那位还站在椅子上的女孩，壁炉里的热流侵染她的眼睛，金棕色瞳孔蒙上一层温暖色泽，让她少了几分孤傲的冷意，多了几分暖人心脏的温和。

    “你怎么会神锋无影？”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斯内普终于将疑问问出了口，可语气压的比往常的还要低，近乎是威胁那样的逼问，试图将黑暗带给那逐渐向他这边欺压过来的光明。

    “从书上看来的。”

    女孩很快给了他答复，斯内普闻言牵动了一下唇角，朝尔莎敷衍似的挂起一抹微嘲的冷笑，显然是对她的答案很不信任。

    “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尔莎没着急回答，转身将手中的那几本记载魔药知识的书本放回原处。“教授，您这是在怀疑我吗？”

    斯内普不可置否的杨了杨眉，看到那个女孩在放完书本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一瓶泡着近乎发白到能看清里面血管神经的动物椭圆形器官上。

    “教授，这是什么药材？”尔莎转移话题似的敲了敲那个装有动物内脏的玻璃瓶，发出的悦耳清脆声响配合着她洋装好奇的神色。

    “象鞭。”

    斯内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身体前倾单手撑着脑袋，低下头批改学生论文的前一秒正好把小姑娘脸红的慌忙收手的样子捕捉进眼里。“制作而出的魔药为生情药剂，比迷情剂的药效还要高出几倍左右，可用在男女床上动情之时使用，如果配上微醺，效果更佳。”

    接下来不知是不是他故意为止，斯内普很有耐心的把这个药剂的功效和制作过程详详细细的解读出来，语气也要比刚才轻松愉快很多。尔莎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红晕从刚才升起到消失仅用了一分钟时间，没有斯内普想像中的那样，像一个纯情小姑娘捂着脸落荒而逃的景象，脱离常理套路的做起了笔迹。

    等他的最后一句尾音落下，女孩抬头看了他半响，幽幽开口：“看来教授您很喜欢用这个药。”

    斯内普被尔莎语出惊人的话差点给呛住，刚喝一口的咖啡有一小半都洒在了衣袍上，“咳……你从哪儿看出我很喜欢？”

    这死丫头脑袋里都装了一些什么？被泡大塞满脑腔的芨芨草吗？还是说被马人踢坏了，居然会连想到他很喜欢用。

    “因为教授说的时候语气很兴奋。”尔莎面无表情的回道，从她耳垂滚落下来的柔软发丝随意的垂落在肩头，青色的发尾正好也搭在了她放与桌上纤细白嫩的手腕上。

    她的院服规规矩矩的穿着，隶属于格兰芬多的红色领带几乎与壁炉里的火光融为一体，映照在女孩有些苍白的双颊和白色里衬上，这让她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地干净。

    只是刚才的言行又不似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露骨，那句“你该庆幸我没毒死他。”的厉色深刻印进斯内普的脑海，他甚至有一瞬间把她和贝拉特里克斯联系在了一起，她与那个疯狂的女人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内心住着一只用铁链锁着的叫嚣的野兽。

    他直视她的眼瞳，试图从那淡漠里看出一些什么，但是他看见的除了空白，苍茫，虚无就再也瞧不出别的东西，仿佛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摧毁她建立起的高墙，窥视到她一直隐藏的秘密。

    “格兰芬多扣五分。”斯内普抬手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大门，下达了逐客令。“你今晚的禁闭已经结束，伊妮德小姐。”

    尔莎也不做多留，收拾好桌面上自己的东西装进挎包，大步走向木门。在离开办公室前，她转身对斯内普说：“晚安，教授。”

    她的声音轻柔到很快被关门声淹没，落进斯内普耳中却雷电响彻，他的手随之僵硬了一下，纸张被锋利的笔尖划破，红墨水逐渐晕染在羊皮纸上最后一笔，在纯白的纸上刺眼非常，铺满雪地的红色玫瑰。

    他微抬起眼，尔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厚重的木门后，斯内普墨色双眸陷入一片无光的暗沉，同空气中摇摇欲坠即将息灭的烛火归入令人恐惧的黑夜里。

    好像有很久，没有人向他说晚安了。

    -

    尔莎真没想到地下的光线如此黑沉，目光所触及到得地方皆是找不到方向的黑暗，她把手中魔杖的荧光闪烁弄到最亮，堪堪照在脚尖一圈的短暂距离，没能给她带来有丝毫帮助。

    虽然她很喜欢黑色，可是当她一个人真实的待在一个望不到尽头的宽大空间里，尔莎还是本能的从心底开始抗拒，她只能摸索着向前走去，手中魔杖发出的亮光太过虚弱，墙壁画像里的人物在这静溢中凸显诡异，眼前的长廊像极了一个无敌的黑洞，贪婪吸食想要靠近它的灵魂。

    硬质鞋底叩击着古老石阶发出闷闷的响声，摸索下的石墙纹路的影子被荧光闪烁无限拉长和缠绕，最后定格在某个砖缝的凹槽里，藤蔓一样生长茂盛，尔莎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连脚下也变得沉重僵硬，半天才挪了两步远的距离，这种从心底滋生出来的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她想到了地狱里的鬼怪。

    那些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想要撕烂她身体吃掉她的怪物陡然间出现在面前，以往那些经历撕开空间重新出现在她跟前，对她狞笑着下达了她永不超生的结局。

    “尔莎，是你吗？”

    熟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尔莎的手腕毫无防备的被人一把握住，对方手心过于炙热的体温从她的手腕皮肤传达到她的全身，她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握紧魔杖露出攻击的姿态，黑暗中的她更像一只受惊过度的猫儿，防备中带着近乎让人心疼的无助。

    “尔莎，是我们。”

    赫敏的声音安抚了尔莎过度戒备，肩膀上落下的外衣温暖了她僵硬的身体，雾蒙蒙的眼眸在迎面扑来的光速侵蚀下逐渐变得晴朗。

    是哈利，罗恩与赫敏三人。

    “你们怎么在这？”

    尔莎不着痕迹地从哈利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恢复到往日的冷淡漠然，如果不是她的脸色还苍白的厉害，很难让人想象刚才无助的女孩是眼前这个人。

    “我们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哈利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说，“我们去一趟庞弗雷夫人那里吧，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是不是斯内普教授体罚你了？！”罗恩皱着眉头在一旁紧接着问，不等尔莎回答，便伸手一把拽过她的身形，上下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他老早就看魔药教授不像好人，冷冰冰不说还很针对格兰芬多，加上他还是斯莱特林的院长，保不齐他不会因为护短而处罚尔莎。

    “我没事。”尔莎硬邦邦的谢绝了罗恩的关心，疏离的穿过他们三人之间的空隙继续向前走，有了别人在身旁，她在这夜色中也自在无惧的多了。“如果不怕巡夜的教授发现的话，我们或许还可以继续待在这里。”

    她身后的三人中，赫敏暗自戳了戳罗恩，朝他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追上尔莎。罗恩没好气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说：“我问的也没错啊，斯内普教授确实很针对格兰芬多……”什么的，最后满脸委屈的在哈利轻拍肩膀的安慰下跟上两个女生的脚步。

    穿过地下一层昏暗的走廊，一行四人上了旋转楼梯。楼梯变换时间间隔很短，四人要很快的速度才能追赶上，手中魔杖上的荧光闪烁因为奔跑而凌乱的打在墙壁上的一些油画上，那些被光芒打扰到睡眠的画像迷迷糊糊地醒来，生气地朝他们四人喊到：“嘿！把你们的魔杖放下，太亮了我们怎么睡觉？”

    他们不得不各自熄灭了手中的荧光闪烁，只留下哈利手中还亮着微弱的光晕。

    “尔莎，你以前学过魔咒吗？”在等楼梯变换的期间，赫敏对身旁的女孩低声问到，这也吸引了哈利和罗恩的注意力，纷纷转过头来等着尔莎的回答。

    “……学过吧。”尔莎沉默些许，开口回道，声调有种说不出来的低沉，“我失忆了，记不得。”

    老实说，这种谎话很蹩脚，但却对罗恩和哈利这样单纯的人很有用。

    “怪不得。”罗恩惊呼一声，在接受到旁边壁画传来的抱怨后又压低声音说，“怪不得你不记得你父母怎么死的，还要从马尔福那里得知。”

    “你知道我父母的事？”想到莫丽和亚瑟之前欲言又止的样子，尔莎在楼梯变换过后连接到另一个台阶上时与赫敏他们一起跳上去站稳脚步，推开眼前的木门回头问。

    罗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妈妈和爸爸知道，但他们不肯告诉我们。”

    “可是，尔莎……”赫敏朝前跨一步走到尔莎面前，看起来对尔莎刚才的失忆说辞有所怀疑:“今天晚饭后我查遍了图书馆所有书籍，都没查到什么可以让自己身形变得那么迅速的魔咒，还有你那个击碎石头的咒语，就算其他事情都忘了，魔咒的名字你应该不会忘吧？你能告诉我那道魔咒叫什么吗？”

    赫敏定定的看着尔莎的眼睛，尝试着从她泛着冷意的眼里看出什么。她平日少部分表现出来的事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怀疑，不单单是魔咒方面，还有刚开学的夜晚她所做的梦，斯内普教授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却是“西弗！”，连接其他“不要！”等断断续续的词语和她总感觉她一个人时和另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的场景，难免不被赫敏注意。

    “格兰杰小姐，不要真的以为你自己看过很多书就真的知道很多事。”尔莎毫不退缩的与赫敏正面对视，声调从清冷漠然变得如刀一样尖利，冰雪一般刮得人脸生疼。“我没要求过你一定要和我做朋友，你们也是。”

    尔莎说着，视线从赫敏身上转到哈利和罗恩身上补充道:“在我眼里，你们是可有可无的，我不需要你们的好意跟善意，所以你们如果觉得我会伤害到你们，就拜托离我远一点。”

    三人听到之后完全被尔莎的话给伤到了，特别是赫敏，尔莎的第一句话让她想到上午罗恩和那些小男生背后学她念漂浮咒语的场景，嘲笑，近乎愚弄不屑她的神色，漠不关心的旁观。她就这样不可思议的看着尔莎，眼神中最后一点光亮迅速暗淡下去，随后被一层水雾所代替，但还是被她倔强的强忍着不肯落下。

    哈利，罗恩两人也实在没想过尔莎会这样说，罗恩是跟她相处一段时间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冷漠的性格，下午飞行课的绝斗布拉克到现在还在校医院里昏迷不醒，她从一开始到现在就真的如她所说，她没有把任何人当她的朋友，也没当他的母亲，父亲是她的父母，一直以来都是。

    尔莎移开目光，逃避似的不去看他们受伤的表情，四人之间的空气静然，门外沙哑苍老的尖锐男音透过门缝忽然传来，打破了这屋里四人紧绷怪异的气氛。“嘿！我就知道格兰芬多一定会有不少不懂恪守本分的学生，赶紧给我出来！”

    是费尔奇。

    被谁逮到都比被他逮到要好。

    赫敏，哈利和罗恩心里一惊，尔莎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木门，示意他们先在那里躲一下。

    四人快步来到那扇门前，也没管这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相当陌生，已然不是他们回格兰芬多寝室的路了。

    哈利与罗恩费了半天劲也没打开眼前的木门，眼看身后费尔奇的身影越来越近，赫敏上前一把推开两个男生，抬手用魔杖轻易的打开了面前的门锁，随着他们跑进房间并关上门，费尔奇满脸凶相阴森森的威胁声声入耳，“我下次一定会抓住你们的！如果你们在妄图从这走过的话。”

    说着，他的身影和他脚边的那只拥有红色双眸的猫一同消失在哈利他们四人的视线中。

    “呼～这一夜可是我有史以来过的最刺激的一晚。”罗恩勾唇勉强轻笑着，试图来缓解一下刚才紧张又胆战心惊地经历。

    “可想而知。”尔莎挑了挑眉，手中魔杖的荧光闪烁被她和赫敏开到了最大，让两个女生面前的三头四肢的巨大生物清晰可见的闯进哈利与罗恩眼里。

    它通体为银灰色，三颗硕大的头颅因为有人忽然的闯入微微抬起，从尖利獠牙流出来的口水随着它们抬起头时的动作不停滴落在地。

    浑浊的液体碰到坚硬的地面发出呲啦一声响，配和它们从嘴里发出的野兽般的呜咽与低吼，预示着哈利他们半夜打扰它睡觉的不满。

    三道默契地尖叫如尔莎可预想地那般在她耳边响起，刺激着她的耳膜，穿过层层黑暗，贯穿霍格沃茨地每一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