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不明生物袭击……”

    暨语刚恢复意识，耳边就不停重复这句电子音。

    她仰面躺在一排侧翻的座椅上，手臂悬空摇晃，头部向后耷拉，长发直垂到地，红色滚动条在车顶上不停跳动闪烁。

    全身痛得快要散架，像被乱脚踩踏过，后脑怎么有种湿漉漉的感觉，脑浆是不是流出来了。

    暨语翻身倒在地上，艰难爬起来朝后一摸，满手液体。

    黑色的，没有味道，不是脑浆，也不是血。

    什么鬼？

    不仅如此，她的头搭在肩膀上，难怪看到的东西都是歪的，暨语忍着疼痛一掰，咔嗒一声，把歪着的头给扶正了。

    视野终于恢复正常。

    暨语：“……”

    暨语立马清醒。

    不但清醒，还想起她原本在荒野战场上躲避反叛军队的枪林弹雨，烟雾里一辆冒火的重型装甲车碾了过来，她躲避不及，恍惚间视野被高高抛起。

    再然后，就是现在。

    醒来之后发现穿了还变成丧尸，好得很。

    暨语摸了摸脖颈，不知是否该为此高兴。虽然被分头行动，但现在的状况好像也没比分头行动好多少。

    车厢内遍布玻璃碎片，交织的红黑色液体呈现迸溅痕迹，铁皮上诡异的爪痕，变形的靠椅。看不见一具尸体，甚至看不到人体组织。

    窗外，暗红色的天际无限延伸，群山倒退，列车还在前进，黑压压的，似乎没有人。

    怎么看都不像原来世界。暨语眼皮跳了一下，脑海中突兀响起一道夹杂电流的男声。

    “01748生命特征恢复，已连接到子网。”听起来很年轻，“将十分钟前的视网膜影像上传。”

    谁？这是在叫谁？

    “01748。”没有得到回应，男声再次响起来，平静得宛如掺了冰，“出故障了吗。”

    暨语还没作出反应，一股触电感从右臂爬上肩膀，顺着脊椎直冲大脑神经末梢，紧接着脑后一麻，她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地行动起来。

    “向前走。”

    这是一种很恶心的感觉，就像有人寄生在体内，和你共用一个脑子争夺身体控制权。不仅如此，他还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给你下达远程指令，期间你无法做出其他动作。

    就这样，暨语穿过车厢连接通道，脚下始终湿漉漉的，像在蹚水。很快从九号车厢来到八号，然后是七号。

    视野里开始出现尸体。

    很多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姿势扭曲，缺胳膊少腿，没上半身，或者没下半身，要么干脆没有头。有些截断面露出的并非是血肉，而是一根根金属电路管。

    这简直是地狱景象，一般人见到这种场面只想跑路，连经常和死人打交道的暨语也在那瞬间萌生出了退后的念头。

    可惜，哪怕因反抗指令导致腿部出现变形，她始终挣脱不了这种讨厌的控制感，这和提线木偶没有任何区别。

    也许是监控到暨语心率变快，脑子里的男声说：“好孩子，别怕，去找幸存者。”

    内心十万分不愿意，暨语只能忍着不适，弯腰翻尸体。

    没有，去下一节车厢。

    没有，下一节。

    下一节。

    没有。

    “紧急紧急紧急急急急——”刚通过连接通道来到四号车厢时，门侧的电子播报器骤然爆发出一串尖叫，随后彻底坏掉。

    死寂里，传来铁皮碰撞声。前方二号车厢，一团又一团匍匐在地的黑影被声音惊动，纷纷站立起来，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源头。

    咕咚，咽下口中咀嚼的肉块。

    暨语望着那些黑影瞳孔扩张，她原以为是死物，没想到全都活着。

    播报器声音惊扰了正在进食的它们。

    与此同时，视野右上方忽然弹出一条红色字幕。

    【扫描到不明敌对生物，数量：10】

    与此同时，列车驶入隧道，周围瞬间陷入黑暗，危机意识使得暨语肾上腺素一路飙升，呼吸不由加快。

    视野微弱地亮起来，她能模糊看见黑暗中情况。

    列车前进咣当声中，不明生物挥着爪子朝她飞扑而来！

    男声：“等等。”

    还等！还等要被拍死了！！她可不想落地成盒！

    强烈求生欲驱使暨语后仰躲开一团黑影攻击，强风擦过侧脸，黑影落了空，爪子拍上列车铁皮，发出令人指甲发酸的抓挠声。

    哪怕换了具身体重新活过，骨子里携带的战斗本能仍然存在。下一秒暨语反手从腰后抓住一把枪，迅速转身对准黑影！

    暨语夺回控制权，扬起嘴角，心里有种报复性快感：“再见。”

    男声微微讶异：“01748，你……”

    砰——

    大脑中传来转瞬即逝的电流滋啦，男声戛然而止。同一时刻，子弹射出一条白色弧线没入黑影，将不明物炸成两截，看起来犹如蝌蚪的硕大头颅因冲击飞出列车，无头尸体坠落，血液从断裂处喷出，染黑小范围车厢。

    而暨语已迅速退开数米，利用狭窄过道挡住喷溅黑色液体。

    字幕开始滚动。

    【数量：9】

    剩余怪物动作停顿了一瞬，它们大脑深处感受到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来自生命受到威胁，下一秒怪物开始四散逃跑。

    但暨语绝不会手下留情。

    暨语半蹲在阴影里，侧身瞄准想从窗口逃离的怪物，毫不迟疑扣下扳机。

    嘭！

    【数量：8】

    一切恐惧源于火力不足，天平倾斜，拥有武器，暨语根本不需虚。

    经她观察，这种人形怪物似乎仅靠动物本能捕食，除了喜欢扑脸基本没有理智。吃了这么多人，它们的身体已经变得很臃肿，胃部鼓鼓囊囊，动作迟缓到能百分百命中。

    嘭！

    【数量：1】

    最后一只人形蝌蚪高高跳起，被暨语抬脚踹出了列车，小腿骨骼摩擦响动，右上方的红色数字从1转0。

    列车驶出隧道，怪物全被歼灭，子弹正好打空。

    “你一直是最好的战士……”看着满地怪物残肢断臂，暨语倏地想起这句话，但她并没有说这句话的人的相关记忆。

    踢飞人形蝌蚪的右腿使不上劲，走一步都打颤，这具身体根本无法支撑起她那些经过高强度训练的格斗术，暨语郁闷。

    之后该做什么，她更是一头雾水。外面看起来是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外，不知道该往哪走，迷失方向并不好，她需要去一个有人活动的地方，暨语决定暂时待在车里静观其变。

    男声自扣下扳机后就再未出现过，是否代表她完全脱离监控？可是静电带来的麻痹感仍在停留在脑部，暨语靠着座椅，闭眼沉思，开始接受穿越事实。

    半晌她用手背擦掉脸颊上溅到的血液，在身上摸索。

    衣服是白色紧身连体服，摸起来柔软光滑，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不冷也不热还很轻便，除了有点显眼外，要是作战服那也太棒了。

    胸前贴着一张名牌，智叶CWY2。如果有一的话大慨率死了。

    最开始出现电流的地方是右手，果不其然，有什么东西嵌在右臂关节内侧皮肤里，摸上去是长方形，只有一平方厘米大。

    理智告诉暨语，如果不把这玩意取出来，迟早还要被控制，下次不一定这么走运。

    没有刀，怎么取？

    暨语目光落到靠椅上的长条玻璃碎片上，她抓起玻璃，咬紧牙关，朝手臂一点点剜去。

    疼痛感自手臂而来，血液涌出，顺着指尖落到地上。哗啦，暨语丢掉玻璃，手指捏起那片东西近距离观察。很薄，深蓝色，一面有很多电路线条，一面刻着：智叶—01748。

    01748，不就是脑子里声音说的那串编号，这搞什么，人口贩卖？难道她是产品？？

    暨语越来越困惑，很快她就想到。

    如果后期有人想抓她，芯片留在身上无疑是个定时炸弹，虽然很想好好研究，保险起见，暨语还是将芯片折成两半抛出窗外。

    自由了。

    平复呼吸后，视野中央出现两条绿色字幕。

    【你是否相信灵魂的存在？】

    【是/否】

    哈？

    刚开始暨语以为什么都不做，两条字幕就会随着时间自动消失。

    接下来她就知道想多了。无论转动视角，改变姿势，或是去不同车厢，甚至闭上眼睛，那两条字幕的位置始终横在视网膜的正中央。

    不大不小，却特别阻碍视线。

    没有人能容忍做什么事情都能看到两行挥之不去的字。

    暨语：“我靠……”

    这是逼着她选啊。

    暨语只好重新回到问题上。

    穿越之前，暨语一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直觉告诉她觉得选后面那个会出大问题，她选择是。

    【你是否认为肉/体会永生？】

    【是/否】

    这又是什么抽象问题，是想暗示她什么吗？暨语摇摇头，选择否。

    【接取任务108号列车袭击案。】

    【是/否】

    好了，图穷匕见了，这才是真正目的。

    就目前情况，她确实需要一个目标，最好能通过任务获得大量情报，以便于在这个世界更好地生存下去。

    是。

    【已接取108号列车袭击案。

    任务：处理凶手。

    难度系数：F

    进度：10％

    生物数据识别完毕，注意查看身份面板。】

    10％，指刚才杀死的那些怪物？难道它们属于凶手的一部分？

    字幕消失，弹出一块红色/界面。

    身份：仿生人—叛变

    型号：T-6

    代码：01478

    职业：无业游民

    精神值：？

    能力：吞噬［被动，剩余次数：1］

    畸变程度：0％

    权限等级：0［你一无所知］

    声望等级：0［你属于走在街头被打架斗殴人员误伤也不会道歉的存在］

    道具：0［你一无所有］

    提示：为了自身安全，不要泄露你仿生人的身份。另外，保护好你的大脑，警惕网络病毒。

    仿生人，不就是那种看起来和人一模一样，实则身体全是金属零件，没有智慧也没有人性的机器人。

    合着她连人都不是，暨语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吞噬又是什么能力，没有解释，不知道怎么触发。再加一串0，怎么看都平平无奇。

    冷静冷静冷静，暨语告诉自己，数值不能代表能力的全部。

    暨语跨过死掉的人形蝌蚪，想去它们进食的二号车厢看看，那儿有一大堆血肉模糊的“食物”，全是被嚼碎的各种躯干和啃剩的骨头，占据整个过道，暨语只好从倒塌的座椅上翻过去。

    驾驶舱没有座位没有人，设备亮着灯，指针在表盘上转动，仪器自动运行，原来是高端的无人驾驶。

    看样子，她是列车上唯一幸存者。

    退出驾驶舱时，暨语踩到了什么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的电子板，随着注视亮起来。

    暨语看到一张公民照，照片里的短发女人十分漂亮，丹凤眼小脸蛋，眼下有颗小痣。只是眼神空洞，表情冷淡，还有微微下垂的唇角，透着一种厌世。最重要的是，竟然和穿越前的她长得一模一样！

    照片一侧写着——

    公民：暨语。

    序列号：F60808。

    不同世界重名撞脸激起暨语强烈的好奇心，甚至有点头皮发麻，她四处寻找，最终找到主人。

    只剩半个头，孤零零地落在角落里，短发贴在被啃食得只剩一半脸上，组织粘连的骨头边缘呈锯齿状，大脑也露了出来。仅剩的那只眼睛微微瞪大，无神注视车顶。

    【扫描对象无生命反应，无抢救机会。】

    暨语静静注视着她，忍不住蹲下伸出手，指尖碰上那片已经冰凉无比的脸颊，随后合拢那只眼睛。

    算是悼亡死去的自己。

    【吞噬已使用，剩余次数：0。身份面板正在更新。】

    接下来暨语把列车从头到尾摸索了一遍，没找到有用线索。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起伏的山已经消失，夜幕降临，天空下起雨。冷冽的风在旷野中咆哮，斜飘进的雨水浸湿车厢，汇成一股又一股暗红水流。

    “即将……到达……白昼市……”列车在断断续续的播报声中停止运行，暨语起身，翻过车窗，一跃而下。

    暴雨瞬间打湿身体，冲刷血迹。暨语站在沙砾上，一座巨型城市轮廓在雨幕中闪烁着霓虹光芒，顶端的白色光束来回摇晃。

    仿佛欢迎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