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驾驶。”宫凡坐在驾驶位，友好提醒，“暨语，你要是第一次坐，可能会晕车。”

    他打开驾驶储物箱，拿出一颗红色圆形物递给暨语：“这个是复合糖，添加了镇定剂，可以在头晕的时候吃。”

    飙车选手暨语：“？”

    “收到指令，即将进入驾驶模式。”人工智能提醒：“请系好安全带。”

    暨语刚扣上安全带，越野车就风驰电擎冲了出去，两秒后，伴随巨大失重感，她整个人都快陷进坐垫里，透过雾气氤氲的车窗一看，直接上天。

    暨语：“……”

    确实比她当年在乱石滩上飙装甲车刺激得多。决定了，要是哪天发横财，高低也要买一辆来玩玩。

    不用排队等红灯，天上比地上速度快了不止一点，不到一小时他们就到达指定地点。

    时间是早上9:00。

    暨语先下车观察环境。这里也能看到白昼市轮廓，荒野平原，全是硌脚的砂砾。

    这世界大气污染严重，城市外的白天也呈现出淡淡暗红，透过层层雨丝，暨语隐约看见穹顶有一轮虚白的光圈，犹如一只巨大静止的眼睛，自上而下注视她。

    那是太阳？

    暨语抬手挡住部分落下的雨，试图看得再清楚些，光圈却消失了。

    通话频道中，宫凡告诉卫微已到目的地。

    “收到，”卫微的声音经网络传播，有微弱电流声音：“我有调查部的其他任务要完成，等会就离开频道了。”

    宫凡：“又有裂隙出现了吗？”

    “哪有这么多裂隙。”卫微声音又带了笑意，“对了，你们三个相处得怎么样？”

    “放心卫微姐，我和夏柠会看好暨语，不会让她跑路的。”

    说是跑路，搞不好是直接死了……

    暨语移开视线，看向越野车后方，动作蓦然顿住。

    她看见半截脱轨侧翻在地的列车，三个斑驳白色数字印在铁皮上——108。以及停在旁边的一辆有智叶公司logo的车。

    从她昨天离开到现在还没到十六小时，这个被埋藏在列车血液里的秘密不能被第二个人发现，它就该彻底消失。

    暨语心中涌起杀意。

    宫凡结束报告，下车站在她身旁，问，“你感觉怎么样？”

    暨语低头轻咳一声，掩去杀心和怀疑，淡淡回答：“有点晕。”其实没什么感觉。

    “不错啊，我第一次坐不知吐了多久……”宫凡脸色一变，“草，智叶的员工过来干什么？”

    暨语顺势问：“调查部规定我们要和公司的人一起工作？”

    “怎么可能。”宫凡面露嘲讽，“他们可最爱惜生命，才不会来趟浑水。而且公司介入的话，部门会事先告知我们。”

    方夏柠上前敲了敲车窗，“没有人。”

    “看来已经上去了，咱们等会要是正面碰上，别和他们起冲突。公司有一万种办法让得罪他们的人生不如死。”宫凡瞥了一眼倒塌列车，正色道，“我们也上去吧，你跟在我两身后，有突发情况可以保护你。”

    暨语根据情况而定，表面应和：“哦。”

    就在刚才，她做了个最坏的打算——一旦两个同事发现车上另一个“暨语”的存在，她就会为掩盖秘密杀掉他们，伪装成与公司冲突致死。

    至于公司员工，她还没把几条狗放在眼里，如果需要，不如一起杀了，理由更加充分。

    这个办法不一定能骗过卫微，退一万步来说，暨语并不想打破刚建立起来的生活，她希望这个结果不会发生。

    *

    九号车厢还是和当初一样，坏了的红灯报警器，倒塌的座椅和怪物爪痕。此刻是白天，车内始终暗如黑夜，从车顶滑落的水柱不断溅进来。

    “我靠。”宫凡忍不住捂紧口鼻，低头开始干呕，就差把早饭吐出来，“这都什么味这么臭？”

    方夏柠没想到混合气味杀伤力这么强，脸色一白，语气都变抖了：“血味，腐烂味，二氧化硫味……还有某种水生物的腥味。”

    宫凡拍胸口顺气，“别，你别说了……我不想吃午饭了。”

    方夏柠：“你自己要问的。”

    暨语却蹙起眉。

    她之前一直在想，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的列车上没有一点味，原来不是没有味，是她根本就闻不见。

    仿生人身体的嗅觉系统要么是坏了，要么根本没设置。

    不悦但得接受事实，在人前不能表现得太反常，暨语捏着鼻尖问：“我们先去前面还是先去后面？”

    方夏柠指指前方，“我走前面，你跟着宫凡去后面吧。”

    “还是别分开吧，”暨语提议，“毕竟还有公司人，真遇上事也有照应。”

    她不会放方夏柠一个人去一号车厢的。

    方夏柠思考两秒：“也行。”

    简要商量下来，打算先往后走。

    列车一共十五节车厢，从第十二节开始，后半段全部侧翻在土里，三人从窗户跳进去，里面只有混着泥土的积水，每走一步鞋子都要陷下去几厘米，其他是倒塌扭曲的座椅和玻璃碎碴。

    没有生命体，没有尸体，也没见到智叶的人。

    剩下一到八节，第八节没可疑之物，只汪着一些水。

    水呈黑色，比较浅，还没没过鞋跟，漂着一些油状物质，踩上去又黏又滑。

    “这地方真恶心。”宫凡一步一小心，生怕踩到什么东西整个人狗吃屎摔水里，“不知道那些人来干嘛。”

    暨语始终警惕，“工作地点一般都是这种环境？”

    “不不不。”宫凡直接否定三连，“这么倒胃口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见，以往最多在市外荒废房子里，环境更差点就是下水道和第五外区的垃圾场。那些尚有思想的东西知道自己见不得光，会主动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躲，晚上才出来觅食。”

    宫凡放轻声音：“一说第五外区，全是亡命之徒和各种反人格的栖所，监察部为此折了好多人。你也小心点，没事别去那，搞不好就被骗了。”

    暨语：“……”

    巧了，她昨天刚搬进去。

    “积水变多了，注意脚下。”方夏柠也遭不住了，抬起左手挡住鼻子。

    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水，可视器的视野就像监控，虽能看清楚东西，但整体是灰白色。加上原本就是黑色的水面并不能完全看清楚水里情况。

    有东西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暨语没有味觉，从他们动作和说话语气也想象得出味究竟有多冲。一想到在这种地方独自呆了几个小时，身上有多腌制入味，还大摇大摆在市里乱逛，没被举报杀人当街抓起来也真是所有人都习惯了，暨语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来到七号车厢。

    水已经没过膝盖，夜间可视器一直很安静，没有检测到什么可疑生命体，一路走来也没看见活人。

    宫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我们是不是来晚了，他们该不会都……”

    话还没说完，他步伐一踉跄，整个人往前扑去。

    事发突然，方夏柠手中一直拿着枪，想拉他却来不及。

    水里除了尸体还不知道泡了什么，呛一口进嘴可不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暨语快步上前抓住他衣服，把脸几乎贴上水面的宫凡整个人提了起来。

    她声音十分冷静，冷静到宫凡怀疑她压根不是第一次来：“喝进去了吗？”

    比起好奇暨语是不是第一次来，宫凡此刻更加在意她那句话。他很惊恐，头快摇成拨浪鼓，两手瞎摆，“不是！没有，真的没有！不用担心我！谢谢！！”

    “行。”暨语松开手，睨了一眼宫凡。

    她有些奇怪，在武器室里宫凡看她的眼神，曾经让她感到一瞬间不舒服。现在想起不太真实。

    按照宫凡这家伙脑袋缺根筋的性格，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你自己注意点。”暨语说。

    “知道了知道了，还有我摸到了尸体。”宫凡抬起滴水的手，指了指半米之外随着水位上下起伏时隐时现的轮廓，“那些全部都是。”他十分困惑，“尸体这么多，可我们走了这么久，怎么一个生命体都没看见。”

    “还剩六节。”暨语看了眼车厢号，那个秘密就像一个随时能引爆的炸药，智叶员工究竟来做什么，她多一秒都不想待：“快走吧，早收工早吃饭。”

    宫凡不疑有他，只觉新同事心理素质非同一般，默默朝她比了个赞扬的大拇指：“……不愧是你。”

    五六相比七号车厢除了水位更高一些，没太大区别，雨水还在不停流进来。快走到三号车厢时，水位已经快和车窗高度相平。时不时还会踩到沉在下方的尸体，行走起来无比困难，战斗服防水但不透气，能清楚感受到水中冰凉温度。

    快两小时，泡在水里的双腿发凉，暨语实际出了很多汗，短发紧贴在耳后，汗水快浸湿作战服遮住的绷带，手臂和脖子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眼前有点晕，仿生人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又冷又热。她重重喘了一口气，这工作果然不是人干的。

    忽然，前方出现一道方向相反的波纹，可视器上出现一个静止的绿色小圈。

    行动泛起的涟漪延伸开去，将水上的漂浮物带去前方，撞到沉在水里的尸体，惯性使然，又朝暨语他们缓慢飘过来，绿点跟着移动。

    方夏柠已经没走在最前面了，她和宫凡并行，见状下意识让开，漂浮物来到身前，暨语捞起一看。

    那是一只泡得比原来肿胀三倍的断臂，看上去是被活生生扯断的，血液已经流干了，雨后酸性积水又慢慢渗入毛孔，可怖黑色脉络清晰可见，像长了一大块霉菌。就在提起来时，断口处还滴着水。

    暨语眯起眼，断臂皮肤下在不停鼓动，有东西在里面，她拎起断臂还想近距离观察。

    皮肤下的鼓起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宫凡看不下去，对着断手就是一巴掌：“你快扔了！”

    手臂飞出去时还有一股黑色水柱从断裂处喷出，飞溅到车顶滴落，与此同时，一只通体漆黑的生物撕破皮肤，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朝暨语喉咙咬来。

    “快开枪。”

    “快躲开！”

    方夏柠和宫凡同时惊呼。两人举起枪，武器激活时间需要两秒。

    不行，来不及！

    暨语既没开枪也没躲开，她甚至安静站那儿观察运动轨迹。夜间可视器遮住她大半张脸，看不出脸上是害怕还是其他表情。

    就在两人以为她喉咙要被咬出一个血洞时，暨语抬起手，昏暗中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条半圆弧线。

    “咚！”

    一声轰鸣，铁皮顿时凹了下去，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生物生生被她砸成了浆糊。

    一拳毙命，又快又狠。

    宫凡不知道该感慨暨语的反应速度，还是还该感慨她的暴力输出。他看了眼铁皮上那团黑色浆糊，又看向抿着唇的暨语，半晌说了句：“卧槽，姐！”

    暨语甩了甩手，从腰间拔出枪：“还有。”

    一二三四五。

    三只在水里，两只正从前方通道天花板上游出来。速度很快，似乎是从前方逃窜过来的。

    暨语：“我解决上面。”

    经过暨语那一拳，两同事自动将她归入战力，宫凡点头：“OK。”

    咔嗒，自动上膛声被车外哗然的雨声盖住，生命体并未发现。

    砰砰！

    子弹击穿列车铁皮，两只生命体被打了个对穿，纷纷掉在水中。

    “准心不错。”宫凡和方夏柠解决水里三只。

    生命体呈黑色半透明，皮肤上有无数深黑色小点。头部很大，没有眼睛，没有脊椎，没有骨头，只有一张锯齿状吸盘，应该是嘴部，还拖着一条细而长的尾巴。体内有一些碎块，看来死前吃得很饱。

    与其说死去，失去活性更符合。几秒后，它在暨语手中化成了一滩粘稠液体，顺着指缝落入水里。

    暨语看着掌心中剩下的肉糜，若有所思。

    “姐，你看出什么了吗？”宫凡叫姐已经很顺溜了。

    “没有。”暨语甩了甩手，“别掉以轻心，还有三节。”

    宫凡瞬间来劲，“噢对，坚持就是胜利！”

    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