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神核心成员死神——真实身份为日本异能特务科外交参事长夜神月——于联邦议会第一天使用能力《死亡笔记》和鬼童子的《脑髓地狱》血洗联邦最高议会。
唯二的幸存者绫辻行人和坂口安吾携带重伤的鬼童子返回日本。
带回消息：旧神已确认其目标所在地，锁定地点——横滨。
联邦及各国异能组织连夜动身前往日本，成立临时战术分部。
…...
异能特务科总部，医务局重症监护室内。
瘦小的孩子躺在病床上，手臂连着几条细管，另一端连接到周围的仪器。他的呼吸微弱，但即使昏迷都能看出眉宇间积累的不安和疲倦。
医生正检查仪器的运作，顺便调试点滴流速，却在不经意间注意到男童微微睁开的双眼。
“你醒了？”
医生走上前去，从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中抽出眼科笔，检查他的瞳孔收缩反应。
梦野久作的眼神空洞，任凭医生摆弄，完全不像是他那个年纪的小孩子，表情麻木。
受聘于联邦的医生升起了些恻隐之心，但也没办法多做什么，甚至因为重症监护室内的摄像头和窃听器连话都不敢多说。
最后，他只得轻叹一声，在确认梦野久作神智暂时清醒后，拿起记录板退出房间。
他关上监护室的门，转身面向外面一众正在等待的联邦代表、异能特务科高官、和其它国家政府及异能组织来者。
“生命体征稳定，精神状态相对平稳，可以进行审讯。”
听到医生的肯定，异能特务科参事长种田山头火和身边的一众代表一同踏入病房。
以成年人尺寸为标准的病床显得梦野久作愈发瘦弱。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也没有理会，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种田山头火注意到，在察觉到他们到来后，梦野久作的指头蜷缩起来，死死揪着被单，手臂如同惊弓之鸟般紧绷着。
“梦野君，日安。”做为东道主，种田山头火代表其他几人开口，和蔼地微笑：“很抱歉在你还未恢复的情况下会面，但战事迫在眉睫，异能政府需要你的帮助。”
梦野久作终于有点反应。他转过头看着他们，一言不发，但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见状，中年男人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循循善诱道：“我们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受人所迫，只要你肯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信息，联邦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脱身康复。”
他身边的联邦使者接上他的话，面色沉肃地道：“两天前的议会事件让各国损失巨大，这正是我等力量薄弱的时候，联邦对于旧神的情报太少，如果此时他们再有动作，恐怕......”
话没说完，但他的未尽之意大家都明白。
“梦野君，就算是为了这么多年来枉死的人们，也为了避免未来更多的灾祸，能否告诉我们你所知晓的信息？”
很久未修剪的发丝遮住梦野久作的上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神色，抓紧被单的手更用力，小小的手背竟隐约现出青筋。
“帮我？”他突然出声：“你觉得你们能帮助我？”
他的脸上满是嘲讽，很难想象出一个孩子能做出那样残酷的表情：“你们知道吗，我快要死了。早在乌鸦看中我的异能力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死亡的路上了。”
声音逐渐抬高，他的身躯因为激烈情绪而颤抖：“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怎样一群恶魔较量。不可能赢的......他们什么顾虑也没有，你们无法战胜连性命都不在意的疯子，对上他们只是去送死！”
梦野久作的面孔上是深入骨髓的恐惧，那是日复一日被疼痛和强权折磨的后遗症。
“是，他们很强。但我们难道真的要让旧神轻易获胜吗？真的就这样放弃吗？”种田山头火的语气平稳。
听到这话，梦野久作不再作声。
种田山头火不动声色地与身边几人交换眼神，趁着他态度松动再接再厉道：“如果你告诉我们足够的情报，我方至少会有更多希望。”
梦野沉默了很久，久到其他人以为他拒绝交流时，才用喑哑的声音道：“我其实根本算不上是旧神的成员，充其量只是乌鸦圈养的宠物，在他懒得亲自动手时完成任务。”
他依旧垂着头，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瘦削的肩膀上。
“就像旧日支配者，他也不过是英灵的鹰犬，几个月前我还见到了乌鸦的另一个从属......”稍微犹豫一下，梦野久作将重磅信息抛出：“他叫阿蒂尔·兰波，曾经是一名法国超越者，几年前就被乌鸦的《别天神》改写意识，成为绝对忠于旧神的利刃。”
此话一出，不说种田山头火，其他几位联邦异能力者和高层反应更大，隶属于法国的代表矢口否认：“不可能！”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想起这个屋子里有许多非法国人的存在，将未尽之语吞了下去，只一直重复着“不可能”。毕竟当年兰波和魏尔伦潜入横滨调查异能生命体，却在爆炸中身亡的事属于法国政府的最高机密。
眼见梦野久作被这声大喊惊得一抖，种田山头火摆手示意这事之后再谈，不要刺激到宝贵的情报源，先问出更重要的消息。
“你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乌鸦的事吗？”
也许是种田山头火温和的作风给予了他一些安全感，他低声道：“他是精神系能力者，拥有名为《写轮眼》的瞳术，有《天照》和《月读》两个恐怖分支。前者是一种任何物理方式都无法扑灭的黑色火焰，后者能够肆意支配幻术世界中的时间，质量和空间。”
说到这里，他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像是记起令他极为痛苦的画面，艰难地道：“为了开发我的能力，他对我使用过《月读》。我......我曾经在幻境中被杀死一千七百三十二遍，然后一次次复活，期间被迫保持清醒。最后他撤下幻术我才发现，我以为漫无止境的折磨，在现实世界只过了一秒钟。”
医疗室一片静默。
就算在场的都是血冷透的政治家和异能力者，面对的还是以稚龄犯下无数罪行的刽子手，但此时梦野久作所揭露的经历还是令他们不禁动摇。
且不论一个孩子，哪怕训练有素的能力者被这般对待，能够保持理智的都不多。
“之后，他常常由此训练我的精神抗力，让我以最快的速度达到能力极限。以前的我发动《脑髓地狱》需要娃娃当作媒介，现在的我只要受伤就可以将咒印辐射到十几米内的所有人身上。”
“乌鸦能够肆意玩弄人的思想。他在我的脑海里设下精神丝线，稳固我因为快速扩展而粉碎的精神海，让《脑髓地狱》得以在废墟之上不断成长，直到有一天虚假的根基崩塌......”
他将脸埋进膝盖之间，声音沉闷而颤抖着：“最近我的精神海加速崩塌，连他的精神力都无法继续支撑下去......我没用了，因此被他抛弃。”
一时间无人说话。就连急切想要套出更多情报的代表们都适时住口，发挥他们有限的怜悯之心。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上一秒使用《月读》在幻术世界折磨，下一秒却像对待弟弟一样关照我，而且他完全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劲。就像......就像......”他试图找出合适的描述，最终决定道：“就像他自己都不知道残忍和温柔的区别。”
眨了眨眼，他继续说道：“阿蒂尔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乌鸦不懂人性，世界观扭曲而怪诞。他将自己视为一把刀，不分善恶是非，顺从地被旧神的首领握住。”
梦野久作缩成一小团，显得他更加瘦小，自言自语一般道：“某种程度上，他和我没什么区别。”
种田山头火意识到了什么，带着些许诧异，小心地问道：“梦野君......不怨恨乌鸦？”
孩子猛地抬头，神情有些歇斯底里。
“我当然怨恨他！乌鸦将我从父母身边带走，逼迫我对他们使用《脑髓地狱》，用精神触须慢性杀死我。”他语速很急，心率因为激动的情绪升高，眼中是不属于孩子的恨意与悲戚：“可是我也能看出来，乌鸦曾经受到过比我更严酷的训练和痛苦，比阿蒂尔先生还要破碎。只是旧神的首领拼凑起他的碎片，制造出新的怪物。”
梦野久作用力吞咽，脸上是超越年龄的成熟，说道：“和他共情并不代表我原谅他的行为。相反，我比任何人都要怨恨他的所作所为，也为意志以至于人格都被彻底改写的阿蒂尔先生感到悲哀。”
深深呼吸几下，他压下过多的情绪，道：“我从未见过旧神的首领，只知道乌鸦近乎疯狂地崇拜祂，遵从祂的每一个意愿。不如说，后者的意愿就是乌鸦的意愿，他存活的意义只在于对方偶尔的一道命令。”
说完，他看向种田山头火，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占据神经末梢。
他终于啜泣出声，露出孩童的怯弱来，说道：“其它的我也不知道了。”
种田山头火颔首，不再继续逼问，也是对这个受尽磨难的孩子的一点善意。
“多谢配合。你可以继续休息了，梦野君。”
梦野久作没有回应，一直到病房再次恢复空旷，他才崩溃地重复道：
“我可以休息了......我不想死......但至少......至少我可以休息了......”
2.
“在想什么呢？”
正对着窗口发呆的北川叶被这声音惊醒，回头看去。
太宰治站在侦探社办公室的门口。见她看过去，他几步走近，坐在她身边的桌沿上。
“还在担心库洛洛？”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式，笃定的语气表明他其实已经知晓答案。
卧底身份暴露后，库洛洛在逃亡之前委托武装侦探社保护恋人。毕竟他知道黑手党并不适合北川叶的性格，因此哪怕对太宰治极为不喜，还是决定将恋人托付给横滨另外一个非政府的异能结社。
因此，北川叶一周前搬进了侦探社的员工宿舍，白天跟他们驻扎在办公室里，约等于24小时无间隙被保护。
“我知道担心没有用，但是还是忍不住害怕他会在我所看不见的某一个地方受伤，甚至......”她轻声叹息，眼底的忧虑和疲惫上涌。深刻的爱意变成击垮她的洪流，作为一个普通人，她无法和恋人共进退，在这种生死时刻也只能独自焦虑。
“江户川先生今天就要从京都返回横滨了吧？”
她转移话题的意图过于生硬，但太宰治看出她的脆弱，神情柔和下来，顺着她说道：“嗯，他过一会儿就会到达横滨，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大名鼎鼎的侦探先生了。”
江户川乱步在‘游轮事件’和‘议会惨案’事发之前，临时被请到京都破案。按照原定计划，他被异能联邦特殊聘请为作战指挥，并且会在今天返回横滨。
北川叶勉强笑笑，正欲接话，却被猛然闯入的国木田独步打断。
“太宰。”他大口喘着气，一看就知道是从某个地方急速赶来，眉间的褶皱深刻，声线微微发颤，道：“乱步先生失踪了，这是在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找到的。”
他抬起手，向太宰展示手中的黑金卡片。
一只乌鸦停驻在剑和类似镜面的圆盘上，血红的眼珠子幽幽注视着外界，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穿透纸张。
乌鸦
Raven
……
“不能让江户川乱步回来。我刻意避开他这么多年才勉强瞒过去，也多亏太宰治从不在侦探社里提起我，总之不能在最后功亏一篑。鼬，掐掉所有他透露我真实身份的可能性。”
“物理意义上？”
“光是这样不行，不能让他有清醒思考的机会。你同时给他制造精神幻境，完全封锁他的意识。”
“你确定？”
“嗯。我们不需要拖住他太长时间，几天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知道了。”
……
夜晚的横滨景色绚烂美丽，海与天的分割线被夜色模糊，被零散来往船只的灯光点缀。港口最大的摩天轮在一众色彩斑斓的建筑中是最吸睛的存在，巨大转轮混着彩色光晕，在如墨的夜幕中转动。
在这灯火通明的祥和表象下，有入侵者悄无声息地降临。
寂静的海岸边缓慢攀爬到沙滩的藻绿触手、伫立在细长路灯上俯视横滨矮楼群的最古之王、与夜色融为一体振翅飞翔的乌鸦群、易容成中年大叔混迹在熙攘人群中的裁决者、低调返回城市的盗贼、被改写意志的超越者与他的傀儡，窝在主人房顶吹风的咒灵，以及......
坐在窗边，托腮凝望夜空的温柔作家。
她眉眼宁和，柔软如春水微暖，纯洁花叶一般舒展。
落幕演出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