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人类受到过度冲击，大脑系统瘫痪时，连震惊这种情绪都显得奢侈。

    “旧神的.......首领。”

    不知是谁的声音，咬字含混不清，像是无法有效控制自己的神经中枢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说，当所有人震憾到失语之际，能够发出声响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身穿白裙的女人脸上的泪痕犹在，可神态与以往全然不同。

    仅仅是唇边的笑弧淡了一些，眼底冷了一些，可她整个人的气质却天差地别，从一朵沾染朝露的孱弱百合花，成为坐在被万种名贵花卉点缀的王座上的诸神之主。

    她的眉眼松弛，原本神似温柔子夜的眼睛仿佛涂上一层近似玫瑰金的色泽，就好像用温柔凌迟囚犯的剐骨刀，美丽又残酷。

    “这就是《书》？”北川叶从库洛洛手中拿走特异点，随意翻看内页。

    半晌，她哼笑一声，合上书页，道：“目标圆满达成，做得不错。”

    得到第二句夸奖的拥护者们反应各异，最为欣喜的还得是乌鸦，他本来因过度消耗而脸色惨白，此时双颊却涌上潮红，好像得到首领的一句夸赞，就能让他连精神海的疼痛都甘之如饴。

    “叶......不可能......你......为什么？”太宰治拒绝相信的声音响起。

    北川叶挑眉，戏谑地回答道：“太宰，有必要问吗？你那聪明的小脑瓜应该全部想明白了才是啊。”

    太宰治身形晃了晃，头部的疼痛和晕眩波及肉身，他连独自站立都有些困难，可这一切都没有从骨子里泛出来的恶心和细思恐极令他的灵魂沉痛。

    几分钟前，他还在满心怜惜被背叛并失去爱人的女性，甚至还对她怀有超过友情界限的感情。眼下想来，这一切都令他作呕，曾触碰过她的皮肤开始灼烧，肮脏到恨不得扒掉那层皮丢弃。

    他甚至生不出像针对库洛洛那样的深刻恨意。也许是因为潜意识还未能接受理智推理出的真相，无法将认识数年的温婉作家认作旧神的首领，因此感情系统紊乱，只能感到遍体刺骨的寒意与恶心感。

    北川叶像是没注意到太宰治的煎熬，径直朝武装侦探社的方向走去。她脱离恶鬼们的保护圈进入敌人的领地，姿态依然闲适，根本看不出半分紧张来，而本该急切护主的几人看起来也一点也不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并没有跟上来。

    “很抱歉牵连到你的朋友，让他遭遇不幸。”她看了眼织田作之助的尸体，轻叹一声道：“我以后会注意管教好属下的。”

    她明明道着歉，可在这种情况只平添几分讽刺，让人觉得她虚伪。

    太宰治的眼神像极了想要生吃仇人血肉的鬼，从牙缝挤出唾骂：“倒是难为你处心积虑地伪装这么多年了，为了得到力量，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抛弃。你这样不择手段的人，简直连骨头都散发着恶臭。”

    北川叶一点都没被他的话惹恼，反而平静地道：“得到力量？你是说《书》吗？”

    她看了看手中被无数人奉为至宝的‘书’，下一秒忽然笑起来，道：“我好像从未说过自己的目标是它吧。”

    说着，她扬起手把《书》上下一抛，然后在在场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她一转手腕，将那价值数年谋划和无数生命的特异点，随手扔给一名站得最近的联邦武警。

    “既然你们如此推崇它，那就送给你们当见面礼，不用谢。”

    那名武装警察手忙脚乱地接住《书》，捧着它的双手都有点哆嗦，虽然防弹头盔遮住他的脸，但想必底下肯定是无措且欲哭无泪的表情。

    无法理解，无法预测旧神的任何举动。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经过那么多波折拿到《书》，又为何会随手抛弃？

    这大约是所有人的想法。错愕最终演变成最原始的恐慌与不安，在满盘皆输的情况下，只能被动地接受这古怪的发展。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北川叶懒得去看是谁出声，目光扫过虚空中的某一点，轻声道：“快满了。”

    她没头没尾的奇怪发言令他人迷惑不已，只有旧神方的几人露出特殊的神态。

    有点像是，跃跃欲试？

    “退场吧。”她这么说。

    几人对视一眼，向她致意后迅速消失在现场。

    不过他们撤退时竟没有一起带走他们的首领，好像很放心她孤身一人待在敌人的大本营。

    北川叶提起裙子，微微颔首，道：“失礼，容我先行一步。”

    说罢，她踮起脚，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尸体还有建筑倒塌后的残骸，慢吞吞地往外走。

    这一幕虽然怪异，可所传达‘她没有武力’的讯号太过强烈，使一些能力者们孤注一掷，不顾有可能出现的危险，赌徒一般向她冲过去。

    北川叶属于普通人的反应神经不足以让她及时回头，等到能力者们逼近到毫厘之外时才意识到有人袭击，而那时，其中一名能力者已经快要碰到她的脖颈。

    眼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他的视野却猛地歪斜，接着被大量的血红色覆盖。

    为什么，自己会往下掉？

    黏腻的肌肉组织撕扯声连成一片。当北川叶终于转过身时，看见的就是十几具无头尸体，甚至因为袭击者的速度太快，它们还待在原来的位置，保持生前的动作，唯一不同的就是被斩断的颈口喷射出的血雾。

    她颇为嫌弃地后退一步，拎起溅到血迹的裙摆，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的男人道：“宿傩，当心一点，我的裙子都脏了。”

    名为宿傩的男人身形顿了顿，声音低沉地回应道：“下次注意。”

    这时，众人才看清瞬息间抹杀十几名异能者的凶手的相貌。

    他穿着黑色皮靴长裤和白色高领防风外套，下眼睑处有两道闭合的细纹，一头樱粉色的短发鲜艳得令人过不忘。

    此前曾见过‘北川叶朋友’的人，例如中岛敦和尾崎红叶，立刻辨认出他的身份，对号入座。

    是旧神其他成员口中守护首领的疯犬。

    “好麻烦。”北川叶瞄了眼身后的人群，思索片刻后道：“能解决掉吗？清理那些不重要的烦人家伙就好，我们认识的就算了，速战速决。”

    她指的是联邦部队，各国的异能力者，还有特务科以及日本军警。

    “嗯。”

    宿傩脱下白外套，披在北川叶的肩上，后者自觉地拉紧外衣，乖巧地在原地等待。

    接收到‘速战速决’命令的男人没有选择肉搏屠杀，而是缓缓闭上眼。

    两个呼吸后，再次睁开眼的不再是人类男性，而是名为‘诅咒之王’的怪物。

    四只眼、四条胳膊的‘人’露出满含杀气的笑容，双手合在一起结印。

    他张嘴，比常人尖锐的牙齿张合，道：

    “伏魔御厨子。”

    红梁与神龛在极速蔓延开的领域之中，北川叶坐在巨大齿骨上，脚踩不知名生物与人类的骸骨，目睹一场为她而起的盛大屠杀。

    她转眼看着虚空中半透明的页面，和慢慢推进到满值的进度条，笑眯了眼。

    《本世界终极任务——成为‘文豪野犬’世界的幕后黑手》

    悬空的小腿晃悠，她怀中抱着一颗棱角较少的头骨垫胳膊，轻声道：

    “任务完成。”

    2.

    你哼着小调，慢悠悠地穿过小巷，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场地停下。

    扫视过周围看似无人的环境后，你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先别急着杀我，我知道现在任务完成，系统‘不能伤害宿主’的限制取消，但......”

    话还没说完，足以将附近草木建筑都粉碎的攻击应声而至。

    化为流光的金色宝具、无从躲避的苦无与手里剑、来自偷盗者的诡异黑雾、 咒灵的斩击。

    如果有机会，相信夜神月也很乐意在黑色小本本写上你的名字，可惜‘北川叶’只是个随意翻找杂志拼凑出来的代号，无法被笔记判定。

    然而，这些攻击没一道真正落在实处，全都消融在某个突然出现的屏障上。

    与此同时，几声闷哼传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你看他们从隐藏的暗处一个个跌落，痛苦地蜷缩身体承受灵魂电击，略带同情地蹲下，尽量保持同一水平线，道：“所以说，要先听我说完话嘛。”

    见他们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你便自顾自地开口，道：“按理来说，完成终极任务后系统的限制的确会消失，你们完全可以杀死我。但是由于我的一些小安排，这恐怕无法实现。”

    系统惩罚的力度渐消，几人大口喘起气来。

    你没什么架子地盘腿坐在地上，娓娓道来：“首先，我很久之前就发觉用经验值兑换能力的弊端，商城里所有作用于自身的东西都有代价，会让受益者和系统的联系一步步加深。”

    “因此，即便商城里有很多商品可以提升宿主的能力，我也从未使用过这一功能，保持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状态，以防自己和系统关联过深。”

    “毕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还没召唤出库洛洛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你撑着下巴，轻描淡写地道：“使用《书》这个在文野世界无敌的特异点，与系统争夺主权这件事。”

    “理所当然，为了最后夺取权限，我自然得尽量少依赖系统。像你们这些完全被它绑定的工具人，就是永远无法逃脱它的压制的典型。”

    说到这里，系统的电击惩罚结束。他们尚未恢复，四肢偶尔抽动，幻痛开始侵袭五脏六腑，但至少最难熬的痛苦已经过去。

    作为思维转得最快的脑力派，夜神月率先指出你话中的漏洞。

    “但你无法使用《书》达到任何自我目的，这一点系统早就规范过。”

    你点头，认可道：“确实如此。况且就算我找到办法规避掉系统的限制，也根本没有时间实施，毕竟你们一定会在任务完成后的第一时间击杀我。”

    停顿一下，你把声音抬高了些，道：“所以我邀请到一位愿意提供帮助的先生加入计划。”

    低笑声传来，趴在地上的几人都敏锐地捕捉源头。

    来人从阴影处走来，他穿着不起眼的黑色作战服，头上是联邦特警队的制式头盔，手中拿着一本书。

    正是那名接到你抛下的《书》的武警！

    他摸索到防弹头盔的锁扣，‘咔哒’解开束缚，将它摘下露出面孔。

    漆黑的半长发，瘦削俊秀的五官，以及一双宛如腐烂苹果与葡萄酒混合的眼睛。

    你冲他扬起微笑，道：“多谢配合，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他来到你身边，伸手扶你起身，接着自然地牵起你的手，亲吻你的指尖，声线比大提琴还要丝滑悦耳：“无需言谢，这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

    松开你的手，他翻开《书》向你展示页面上的墨色字迹。

    逐字逐句，都是事先排演好，如何彻底侵占系统所有权的指令。

    “恭喜得偿所愿。”魔人费奥多尔说道，和你相视一笑。

    看到这里，其他几人什么都明白了。

    库洛洛扯出冷笑，声音冷得掉冰碴子。

    “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你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不准确的用词，回答道：“阿撒托斯号上，我和米哈伊洛维奇助理一见如故，一拍即合，臭味相......相见恨晚，达成了优良的合作伙伴关系。”

    见他们逐渐可以起身，你噼里啪啦一番操作打开系统页面后台，选中《进入空间中转站》选项。

    完成后，你转身去看一旁拿着《书》研究的青年。他的唇角也噙着一丝满意的微笑，因为在你们的交易中，他所得到的就是《书》在此之后的所有权。

    打开连接系统空间通道的动作犹豫一瞬，你稍稍有些苦恼地开口：“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我们......”

    “嘘。”他打断你，伸出食指搭在唇上，压住嘴角弧度，柔声道：“我明白。不闻不问，不知道也不去想。不会探究，就此相忘。”

    你非常满意。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那么，祝你达成理想。再见。”你轻快地挥手，按下开启系统空间通道的按钮，和几名被召唤者凭空消失。

    “再见。“

    魔人对空无一人的巷子回应，显然明白‘再见’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他摩挲一下《书》的封皮，从容地转身离去。

    现在，他将实现自己的理想国。

    3.

    纯白的系统空间内。

    “不要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仇恨模样嘛。我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搭伙过日子，所以要尽快适应才对！”

    你元气满满地拍手，试图烘托过于沉重的气氛。但是其他几人并不买账，脸色阴沉，用目光表明想要将你挫骨扬灰、尸骨无存的意图。

    “要不......要不我给各位抽个卡助兴？”你点开系统页面，来到召唤选项：“文野也加入卡池了，不过几率只占百分之0.00001。能理解，毕竟是刚回收的世界。”

    没人理会你的碎碎念。

    不过你也完全不当回事儿，自顾自地按下召唤按钮。

    看到一片代表SSR的金光，你竟诡异地感到理所当然，内心非常平静，做出凡尔赛发言：“哦，SSR。普普通通，不出意......怎么是你？”

    你的惊呼声终于引起几人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掷于那名沐浴在金光之中的男子。

    熟悉的黑发，熟悉的苍白肤色，熟悉的特警制服。

    你脱口而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当事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在惊愕之中，在看清你和其他几人的面孔后大脑飞速运作，得出初步结论后瞳孔地震。

    他还维持着一手握着笔，另一手捧着什么的书写动作，很可能在被你召唤的时候正在使用《书》。

    也就是说，他在实现自己理想的伟大瞬间之前，就被你很不礼貌地拉走了。

    这就挺尴尬的。

    你顶着百分之0.00001的概率抽中文野世界人物，然后好巧不巧越过几十名有可能出现的角色，相中你那识趣的、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的合作伙伴。

    他还是个吃个薯片能吃出谍战片即视感的神经......啊，串剧本了。他还是个拥有改变腐朽世界的理想，脑子超好使，一起和宿敌蹲过局子想要成为新世界的神......对不起又错频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摸摸下巴。

    魔人和你们的相性高到离谱。尤其是和老串剧本那位，简直对换主角都毫无违和感。

    于是你拉出一抹完美微笑，打招呼道：“没想到分开不到一分钟，就能再次见到你，我们果然有缘分啊陀思先生。”

    他没有搭理你，现场一时间安静得有点‘震耳欲聋’。

    你不气馁，转身更加积极地发起动员演讲：“大家别那么沮丧，要拿出干劲儿来！现在系统在我的控制下，完全可以把任务世界定在你们老家，进行刺激丰富的探亲活动！”

    虽然还是没人理睬，但你眼尖地看到有几人稍微动弹了一下，不再像一条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精神一点，我们一起来挑选下一个任务世界吧。火影忍者、全职猎人、死亡笔记、咒术回战、fate什么的都可以哦。”

    你调出页面，让那些内心出现动摇，但表面还是超凶超丧的几人看到。

    第一个认命的识时务者是夜神月。他重新挂起营业微笑，来到你身边，笑眯眯地和你讨论接下来选择哪个世界。

    你接过他递来的台阶，说话保持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到的音量，以便那几个拉不下脸，以及刚脱离瞳孔脱框状态步入贤者时间的某位先生听见。

    他们还处于死心前的徒劳反抗阶段，倒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里，你垂眼掩去其中几欲挣脱枷锁的病态亢奋。

    不急，反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