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吐息

    1.

    太宰治抱着全无反应的织田作之助,垂着头颅,凌乱的棕发遮住面孔,只能看到双肩细微的颤抖。

    “啧啧。”夜神月和库洛洛肩并肩观赏眼前一幕,前者还不忘评价道:“盗贼果然心狠手辣。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吧。”

    库洛洛散漫地瞥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刺一句:“若夜神君喜欢,我日后会记得也替你备一份大礼。”

    这一来一回,无形的硝烟味弥漫开,两位当事人针锋相对言辞犀利,但面上却一个赛一个温文尔雅。

    宇智波鼬没兴趣理会他们的交锋,在一旁闭目养神,全当看不见听不着,充当一面合格的背景墙。大概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给于他生命意义的首领,没有其他事物能牵动他的情绪分毫。

    那边,收到兰堂异能指令的织田作之助挣脱出太宰的怀抱,身形不稳地站起来,忽视太宰哀求的呼唤,再次握住枪支对准北川叶,企图执行命令。

    “不要开火!”太宰治制止欲再次镇压他的武装部队,双眼尽是绵稠的痛色。

    他不愿看到逝去友人的遗体被这般对待,又明白现下的情况他没有其他选择,更遑论在《彩画集》操控下的织田作之助会奉命,一直试图杀害无辜的北川叶。

    库洛洛这一手实在不留余地,设计得精巧。

    “拜托。”他咬紧牙关,艰难地道:“......让我来处理。”

    他的眼尾沾染上赤红,好似熊熊燃烧的尸骸骨堆,到最后烧成黑渣,被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下。一片荒凉中,这些年在侦探社努力聚集起来的星屑溟灭在几个呼吸间,鸢色的旷野比从前还要死寂无光。

    “织田作,对不起。”他仿佛想要透过异能体的空洞双睛和友人对话。

    这声抱歉也许是自责自己因大意而未能保护好对方的尸体,让他沦为他人肆意戏耍亵渎的工具,也或许是为了他即将做出的事情。

    太宰治从外兜中拿出一把枪,瞄准织田作之助的眉心,另一只手抓住织田作的手腕,建立起触碰的先决条件,《人间失格》生效。

    “......对不起。”他重复道,眉宇间是痛苦的纹路,唇角在微微颤抖。

    然后,他强迫自己直视织田作之助的面孔,让视网膜记得这一切。

    砰——!

    太宰治扣下了扳机。

    千疮百孔,曾经承载希望成为作家的灵魂的身体,终于如乐章最后音符般落下。声响不重,却砸在在场一些人的灵魂深处。

    《人间失格》的异能等级无法直接解除被读取的尸体,不过可以利用时间差,让太宰在《彩画集》生效前杀死织田,限制兰波再次读取身体的机会。

    他亲手让死后还要承受苦痛的友人安息。

    “我是否该说声恭喜?”库洛洛看着织田这次倒下后不会再‘复活’的躯体,若有所思地低喃。

    这句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话使夜神月侧目,嗤笑道:“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真这么认为,还是故意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夜神月的意思大概是:库洛洛出身没有道德理念和亲友关系的流星街,就算披着的人皮再以假乱真,也无法掩盖从骨子里透露的违和。

    他有可能诚心认为自己在‘帮’太宰治直面梦魇,虽说源于恶趣味,但其实并不明白这事有什么不对。毕竟,在绝对理性的盗贼眼里,太宰治既然知道织田作之助早已死亡,那么他就不会对如今这具被兰堂读取,没有灵魂的皮囊产生任何情感联系。

    他与夜神月的最大差别在于,后者是极为出色的心操师,运筹帷幄的根基建立在洞察人心的能力之上,而库洛洛在一切前提之前,首先是名肆无忌惮,把自己的性命当作筹码的疯子。

    “库洛洛·鲁西鲁。”太宰治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同时引去所有人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友人的尸身放平,动作缓慢地站起身。

    北川叶纵然自身也受到极大打击,可如此情形下还是上前去,握住他骨节泛白的拳头,想要给他一些微渺的安慰。

    太宰治缓慢地抬起头,无声推拒北川叶担忧的目光后,与库洛洛锁住视线。他的眼中并没有泪光,或者任何展露脆弱的物质,而是呈现一种恐怖的黑,像是丧失理智和所有能够束缚其暴虐天性的魔鬼。

    接着,他一字一顿地,轻柔地吐出字节:“我会杀了你。亲手,杀了你。”

    曾经承诺过会去往‘光明一方’、经过数年与武装侦探社建立羁绊、洗白身份不再手染鲜血的太宰治,此刻所说的这句话不是气头上的威胁,是简单的告知。

    他会在亲手带给对方比死亡可怖千百倍的折磨后,杀死他。

    那些好不容易形成的希冀和于自杀中求生的努力,被盗贼自认为无伤大雅的玩笑粉碎。

    怪物好不容易爬出深渊,怯懦地触碰光亮,又被无情地推入比之前还要痛苦百倍的炼狱。比起拥有后又失去的苦难,曾经在无聊世界中感到的窒息感竟显得单薄到可笑。

    自责,愤怒,悔恨,恐惧......几乎焚烧躯壳中一切让他尚且还能被称为‘人类’的物质,连逃避的余地都不曾施舍。

    “真可惜。”望着太宰治令人心有余悸的神色,夜神月意味不明地道,不知是针对织田作之助还是理智崩塌的太宰治。

    他眼中的冷漠不变,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在英灵抵达之前赶紧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不要节外生枝,让首领的计划出现变数。”

    库洛洛叹了口气,眼神莫名有些委屈,好像在不解为什么太宰治会做出这种强烈的反应。

    “知道了。”他说着,掌心浮现一本黑皮书,封面印着散发不祥气息的血手印。

    他翻看书页,无视对面异能力者们和武装部队想要先发制人的动静,还有闲情逸致对夜神月说:“不得不说,你和我的能力媒介相似到令我反胃的地步。”

    夜神月回他一个礼貌的笑容,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一步,躲在他这名武斗派身后,还非常好脾气地赠送一声“加油”。

    冷淡地瞅了眼识时务的同僚,在此之前从未展露能力全貌的盗贼看着几名逼近的能力者们,指尖划过摊开书本的某一页。

    “就它吧,还不到赶尽杀绝的时候。”

    ……

    “吉尔,你来晚了。”瞧见从楼顶一跃而下的金发男人,库洛洛出声,听着比面对夜神月时的惺惺作态真诚许多。

    想必相比脑子里弯弯绕绕过多的愉悦犯,自我认知偏向百无禁忌的强盗的他更能与狂妄的王共鸣。

    吉尔伽美什环视四周,掠过挥手打招呼的夜神月、墙边抱着短剑小憩事不关己的宇智波鼬、恭顺的兰波、衣物滴着水刚从海里爬出来的海怪、最后来到黑发青年身上。

    库洛洛手捧黑皮书,正端详着被无形力量钉穿四肢,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能力者们。

    吉尔伽美什朝他懒洋洋地抬手,充作打招呼,道:“怎么,疯犬不在?”

    夜神月耸肩,无所谓地道:“我们又管不了那家伙。”

    说完,他看了眼腕表,道:“时间刚好,你们谁来?”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将视线落在一旁气质疏冷的乌鸦身上。

    “果然,这种事还是乌鸦的能力最方便。”

    听到库洛洛的话,黑衣忍者低叹了一声,闭眼又睁开后,眼珠从黑曜石化为血月和镰刀。

    “辛苦了。”夜神月对他说,示意离得比较远的吉尔伽美什凑近点儿。

    “你们要做什么?”无法动弹,也无法使用能力的夏目漱石抵抗着被无形力量刺穿关节的疼痛,质问道。

    寡言的乌鸦自然不会回答,夜神月倒是兴致很高,不吝啬自己的解释。

    “我等寻找的特异点名为《书》。经过一系列不足为道的小实验和推算,它只会在某些特定形式下出现。比如在几兆个可能性中巧合被人发现,但我并不觉得我们会这么幸运,所以选择第二种,稍微粗暴一点的方式......”

    他语气轻快,就好像口中那些‘小实验’没有造成几年来上万条性命陨落,数不清的财宝丢失,全世界社会人心大乱一样。

    旧神为了目标,向来不在意后果。

    乌鸦停在太宰治身前,犹豫一瞬后,又将一边不起眼的中岛敦抓来。

    他这一举动使众人惊诧。因为在此之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中岛敦的存在,对他的印象最多是被悬赏70亿的人虎,在与旧神的战役中完全不沾边。

    这个少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逼迫《书》现身。”夜神月的话语别有深意,也没有要阐明的意思,只是勾唇对中岛敦和太宰治说:“希望你们能撑过《月读》的噩梦世界。”

    乌鸦眼中的图案越转越快,直到形成能够撕扯心灵的漩涡,将拥有黑暗童年的中岛敦,以及尚才因友人的遭遇而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太宰治拽入其中。

    《书》要么出现,要么就毁了它最重要的世界主角。

    见两人陷入幻术之中,库洛洛笑了笑,垂下眼睑,敛去一切晦暗之色。

    夜神月偏头看他。

    原来如此,怪不得给太宰治的‘礼物’送得那么及时,恐怕是为了让他的精神海更虚弱,给《月读》创造可乘之机。

    栗发男人转移注意,百无聊赖地数着砖墙上的裂缝。

    不吠又装模作样的鬣狗,他果真不喜欢。

    2.

    《书》的出场平平无奇。

    没有预想中的璀璨光效或者宏大场面。被所有人奉为至宝的特异点,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凭空出现在半空中,被离得最近的乌鸦拿在手里。

    纵使手握重宝,他的表情依旧平淡,不怎么感兴趣地看它一眼后,便毫不犹豫将其丢给一旁的库洛洛。

    随后,乌鸦解除《写轮眼》的幻境,太宰治和中岛敦终于脱离了重复千万次的心灵地狱,无法站立,只能倒在地上剧烈喘息,精神上的余痛蔓延到肉身。

    “传说中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特异点。”库洛洛打量着《书》,收起另一只手上的血手印书籍,令被他的念能力压制的众人得以解放。

    不过再也没人贸然试图用武力攻击。过大的实力差距已经让在场的聪明人看清局势,光是库洛洛一人他们就难以招架,更遑论现在还有攻击力更强的英灵在场,如今大势已去,覆水难收。

    无论旧神要重现的‘旧日荣光’再如何危险,他们已然无力阻止。

    太宰治被国木田搀扶起身,吐掉口中忍痛咬出的积血,扫视对面的几人,忽而冷笑道:“你们的首领在哪里?事已至此,还是不愿意出来吗?难道要继续做阴沟里的老鼠?”

    对于此刻的太宰治来说,他不再在意大局和其他人的死活,没有其它的方法,那么就用言语作为武器攻击敌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他成功触中绝不可碰的雷区。

    听到他对首领不敬的话语,英灵并不在意蝼蚁临死前的挑衅,单纯是个神经病的夜神月也没什么反应,另外两名狂热追随者则在瞬间被完全激怒。

    乌鸦缺乏表情的面部第一次出现波澜,唇角抿成直线,使用过度的双眼再次变成红色,鲜血从他的眼眶涌出,呈现狰狞之色。他手中的苦无转了个圈,对准出言不逊者的咽喉,看样子随时准备投掷出去。

    库洛洛一直挂在脸上的敷衍笑意不见,冷冰冰地看过去,双目睁大,活像即将肢解尸体的某种精致玩偶。

    他上前一步,周身萦绕起黑色的念压,手中再次出现那本封面上有血手印的黑皮书。

    “我保证,你会后悔自己生了条舌......”

    “库洛洛。”

    清脆女声的介入令所有人惊讶地望去。

    是北川叶。

    她眼眶蓄满泪花,可目光却极为坚定,不闪不避地迎上随手就能碾死她的青年。

    “有什么事吗?”被打断的库洛洛勉强克制着怒意,还算彬彬有礼地问道,只不过眼里冰冷更甚,看向北川叶的眼神也带上凛然寒色。

    她深深呼吸,片刻后昂头挺胸,迈步向旧神成员的方向走去。

    “北川小姐!”

    “叶!”

    数道惊呼声响起,都想阻止她做出危险的行径,太宰治更是忍着不适扯住她的衣摆。但向来温柔的女性这次却绝不改变主意,坚定地迈开步子。

    能看出来,她也在害怕,但背脊绷得很直,那样决绝的气场竟叫人不忍阻拦。

    旧神的爪牙松散地站在那里,形成一个半圆,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步一步走进野兽狩猎圈的北川叶,神情都产生微小且不可言喻的变化。

    尤其是库洛洛。他表现的有些奇怪,似乎碍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勉强按捺内心的躁动,注视着她接近。

    “你们都是疯子......一群不得好死,玩弄人命和感情的杀人犯......你们......你们......”

    北川叶走到库洛洛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周围是能瞬间抹杀她的魔鬼。他们身形高大,逆光俯视她,这一幕竟有类似神性的残酷,让她看上去像引颈受戮、即将面临审判的祭品。

    她一直在忍耐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化作一朵水花悄然滴落。

    不知为什么,旧神方的几人专注得出奇,简直堪比聆听神谕的信徒。

    长长的黑发垂落,因此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从纤弱颤栗的身躯依稀辨别她心中的痛意。

    被恋人背叛,长达七八年的爱情是谎言,她想来心中也痛苦不堪,或许甚至感到内疚,暗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库洛洛的秘密,避免如今的局面。

    “你们......”

    北川叶终于抬起头,眼眶泛红唇瓣苍白,仿若摇摇欲坠的残破花瓣一般,但吐字清晰。

    她说:

    “做得很好。”

    ……

    ……

    空气静得厉害。

    没人能够理解她口中突兀违和的话语,大脑陷入一片混乱。

    短短一个心跳的时间过去,最先复苏的是在北川叶说出诡异话语后,宛如几道雕塑伫立的旧神成员。

    一个接一个,他们做出使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反应。

    乌鸦恭敬地单膝跪下,右手覆盖左胸口,献出疯狂跳动的心脏与崇敬;英灵放声大笑,猩红双眼侵染癫狂的快意;夜神月从头顶拿下一顶不存在的帽子,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绅士礼,笑意加深;洛夫克拉夫特和兰波低垂着头,向从未见过的至高者表达敬意。

    而在传言中极度爱慕首领的盗贼先是允许一抹亢奋笑颜展现,接着,苦苦压抑的情感洪流一样冲破表面伪装出的冰层,席卷神经末梢每一寸。

    库洛洛拉起北川叶的手,在她的手背行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手礼。

    然后,他直勾勾地望进她的双眼,流畅地把托手改为暧昧的十指交错,在不打断对视的前提下,克制地吻上女性柔嫩手腕的内侧。

    吻手背,代表臣服。

    吻手腕内侧,代表欲念。

    他的眉目间尽是缱绻之色,柔声道:

    “我等荣幸,首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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