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家老头子又捡回来了一个拖油瓶？”

    “园子，不要这么说！北川小姐经历过很不好的事，我们很高兴能帮上忙。”

    “知道啦知道啦。”看到小兰微微蹙眉的严肃模样，园子大大咧咧地挥手，道：“不过被□□抓去当作祭品什么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铃木园子的性格一向直爽又不拘小节，平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在这种情况下又显得不合时宜。坐在一旁沙发上看报纸的柯南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对她说道：“园子姐姐，等下北川姐姐出来的时候不要提起这些事哦。医生说她的记忆还在紊乱期，身体也还没有完全康复，最好不要受到二次刺激。”

    短发少女正想回答，却瞥见走进客厅的第四人，于是也没继续，而是转头看向来者。

    走来的少女穿着大概属于小兰的学校制服，因为比身高160的小兰高挑一些，所以穿上短裙后更是显得一双腿笔直而修长。

    她踌躇不定站在原地，目光下意识地飘忽到小兰身上，在后者鼓励的微笑下怯生生看向园子，小声道：“初次见面，我是北川叶。”

    铃木园子：......可恶，为什么突然产生了老母鸡怜爱崽崽的微妙情绪？

    其实她这样的心理有迹可循。北川叶虽然貌美，但长相缺少攻击性，反而带着楚楚可怜的意味，加上有点拘谨的肢体语言还有仿佛害怕被拒绝的试探般的眼神，很容易激起他人的保护欲。

    园子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热情地上前挽住少女的手臂开始自我介绍。

    面对陌生人突然的身体接触，北川叶起初条件反射性地瑟缩，却在发觉园子没有恶意后缓慢地放松下来。

    不多时，几人已经坐上了铃木大小姐的专车，行驶在去往米花市最大商场的路上。

    去逛街的想法是小兰提出的。因为北川叶没有衣物和平常需要的生活用品，所以她叫上闺蜜园子，还有在家没人看管的柯南，一起去挑衣服。

    身边有个现成的、穿什么都好看的天生衣架子，园子的购物欲空前的强烈。北川叶很乖巧地任由她像装扮洋娃娃一样摆弄自己，一家又一家店扫荡，进行换装游戏。

    只不过，她的配合止于园子大手一挥，试图刷卡把所有试过衣物买走的时候。

    “铃木小姐，只要这两件就够了，我之后会打工还钱的。”

    短暂相处中，早就对这个可怜少女好感度upup的园子却非常豪爽地表示：“没多少钱，我给新朋友买点礼物不行吗？”

    一直安安静静的北川叶此刻态度却异常坚决，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

    “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肯收下礼物？对了，你还叫我生疏的‘铃木小姐’耶。”

    “铃......园子，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就算收下也不会心安。”

    听他们一来一回地推脱着，一旁的柯南打了个哈欠，翻出了死鱼眼。

    好无聊。比起和女生出来逛街，就算是凶杀案都显得更有趣一......

    “啊！！！”

    柯南的思绪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惊恐尖叫打断。他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动作利落地从成衣店里的沙发跳起来，朝声音的源头奔去。

    小兰和园子也算是身经百战，此时也很有默契地拉着北川叶跟上柯南的脚步。

    果不其然，当他们来到相隔几个店的餐厅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名趴在桌上，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浸透桌布，在雪白底色上渲染出红色痕迹的死者。

    虽说第一眼就已经能确定男人已经死亡，但柯南还是上前探了下鼻息，才语气沉重地回头对小兰说：“报警吧，没有呼吸了。”

    紧接着，园子也熟练地开始封锁现场，让在场群众不要随意离开，等待警方到来。

    柯南正想仔细检查现场，可在看到小兰身边黑发少女的神情时猛地停住。

    北川叶呆愣愣地注视着死去的男人，视线缓缓转移到他头下枕着的一滩血液上，脸色煞白，瞳孔紧缩，就连呼吸都开始清浅短促。

    “北川姐姐？”柯南谨慎上前，询问她的状况。

    然而他的逼近像是挑拨了少女本就紧绷的神经，让她受到惊吓般突兀地向后退去，鞋跟却好巧不巧绊在地毯上，整个人眼看就要失衡跌倒。

    “小心！”柯南脱口而出，但是属于小学生的矮小身体却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变得有心无力。

    眼看她身体倾斜，就要跌落在地，一名栗发男人千钧一发间出现在她的身后，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他穿着高领薄毛衣，脖间挂着一条长长的细链，坠着一枚精巧的十字架，整个人气质温和面容俊秀，唇角带着笑意，很绅士地让还未从恍惚中缓过来的少女靠在身上。

    小兰和园子也纷纷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跑来从男人手中接过北川叶，随口道谢后便对后者嘘寒问暖，根本忘了还有其他两人。

    柯南在确认北川叶只是受到惊吓没有大碍后，转向施予援手的男人，道：“谢谢。”

    男人眉眼温和，就当柯南以为他会开口回答时，却见他抬起双手，在身前比划起来。

    『没关系，很高兴能帮上忙。』

    是手语！

    柯南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朝对方点了点头。

    小小的插曲平息后，他想到男人方才过来的方向，一颗侦探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先生，您之前用餐的时候有发觉什么异常吗？”他问道，手上搭配着也使用起手语。

    男人先是惊讶于他的动作，接着回答：『我的听力没有障碍，不用麻烦使用手语。至于那名可怜的先生，我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他似乎脾气不太好，之前我在洗手间里不小心撞到了他。』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刹那，接着半是无奈地笑了笑，继续 ‘说道’：『被他骂是个‘晦气的哑巴’呢。』

    男人的眼睫微微下垂，能看出些许黯然之色，被本人很快粉饰过去。不过他并不是因为他人无礼的评价而愤怒，而是更因为自身的缺陷感到伤感，唇边的笑意带着自嘲的苦笑。

    『他说的也算是事实，我完全无法反驳。』说到这里，他停下动作，用指尖触碰自己的喉咙，为一语双关的‘反驳’二字轻笑一声，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一双眼睛含着浅淡笑意，好像哪怕被世界所有的恶意命中，都会保留独有的温柔。

    看到这一幕，柯南嘴角抽搐。

    啊喂，这家伙脾气也太好了吧？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在场其他人，在死者同桌用餐的其他三人身上停留得尤其长。

    他们三个的表情表面看起来都挺正常，但是柯南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细微的小动作，暴露了每个人神经紧绷的内心。这种情况下，凶手一般就在三人之中，而其他两人肯定也和死者有恩怨，甚至可能和其死亡有着脱不开的推波助澜关系。

    柯南收敛起锐利的眼光，不再沉思，转而跑去细细勘察一番死者身体，正准备借小孩子的身份降低嫌疑人的心防套话，却发现身旁的男人一直都注视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这是在做什么？』男人问道，稍稍弯腰，很尊重地试图和柯南处于同一水平线，脖子上的十字挂坠摇晃着停在柯南视线正中央，银光晃了下他的眼睛。

    面临他这样的问题，柯南浑身一僵，发觉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个小学生。

    他一边后悔自己大意，一边不得不捏出装嫩的可爱声音，回答道：“我是在假装侦探！我最喜欢侦探游戏啦！”

    没想到，听到他这话的男人的神情怔愣一瞬，接着眼底流露出几乎要吞噬所有光亮的巨大悲伤，从开始就不停歇的微笑也变得牵强痛苦。

    『我......我曾经有个很好的朋友，他也是个侦探。』

    柯南虽然情商低，但也能看出来后面有不好的故事。可天性使然，他被勾得实在好奇，于是便小心地问道：“那位朋友现在......？”

    男人没有立即回应，过了几秒才再次做出手势。

    『他死了，就在我怀里。』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好似哪怕提起只言片语都让他承受不住悲痛：『我亲眼目睹他停止呼吸。』

    柯南听到答案后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开始胡思乱想这位朋友为什么去世。

    意外？还是被罪犯打击报复？

    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男人扬起一抹脆弱微笑，直接解开他的疑惑。

    『是心脏病带走了他。』

    他下意识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前，好似陷入某种回忆中。餐厅的光线下，男人红褐色的眼睛变成哭诉命运不公的血红，半晌后才缓过神看向柯南。

    『很可笑不是吗？罪犯可以被抓捕，正义可以被伸张，可最后夺走一名伟大侦探生命的竟是心脏病。』

    柯南不知道如何回应，最后只喃喃道：“......抱歉，节哀顺变。”

    到这时，男人才像是猛地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个不超十岁的小孩，因此快速掩盖住流露的沉重情绪，面上再次浮现出柔和微笑。

    『啊，对不起。一时失态，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只不过在现在的柯南眼里，他展现的这些善意的笑容中都掩埋着厚重的忧郁。情商不高的侦探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此时警方恰巧到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搜查现场以及破案上。

    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尤其对于几乎每次出门都会碰上点命案的柯南来说。简单地套出嫌疑人的话后，他就已经还原出了案件的大致样貌，然后果断地用麻醉针瞄准园子，让她代替自己成为这次事件的侦探。

    说完自己的推理，柯南指认了和死者一起用餐的三人之一，也就是对方的女朋友兼未婚妻。年轻的女性面对被列出的种种证据，终于承受不住地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咒骂死者出轨的同时，又悔恨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做出了投毒杀人这样的蠢事。

    这起案件从发生到犯人落网、警方把尸体带走，总共不超半小时。柯南把变声器系回领子上，一转身却发现整段时间一直都脸色发白，沉默不语地坐在一边休息的北川叶正盯着自己的领结看。

    虚假的小学生浑身一激灵，冷汗‘唰’一下冒出来，道：“有，有什么事吗，北川姐姐？”

    少女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摇头，低声道：“......我不喜欢红色。”

    联想到之前她对血液的反应，柯南想到她也许是因为之前被遗忘的经历而产生了某种视觉抗拒，而不是察觉自己办案的真相，不禁松了口气。

    这时的园子也转醒，揉了揉眼睛，第一句话就是：“怎么突然睡着了？等等我该不会又变身名侦探园子了吧？算了不管这些，我们赶紧继续去买衣服，等会儿商场都关门就糟糕了。”

    柯南对她这种抓重点的能力由衷感到佩服。

    几人正要往外走，却见本来已经离开的目暮警官匆匆赶回来，神情凝重，步子都没停就焦急地询问：“小兰，你们最初见到尸体的时候，死者嘴巴里有东西吗？”

    这样没头没尾的问题让几人一头雾水，小兰只能努力回想，回答道：“应该是没有的。我们到的时候，死者因为毒药发作而口腔张开，所以能很清楚地看到里面只有吐出来的血液，没有其它东西。”

    目暮警官的神色更难看了，他将手中的一张照片递给小兰，再次确认道：“所以之前是没有这个的，对吗？”

    柯南拉着小兰的手臂，迫使她弯腰，也探头看去。

    照片中的画面是死者的口腔，然而之前除了血液和唾液没有其它物体的空间，在照片上却多了一件金属件。

    一枚金色十字架。

    准确来说，是一枚小巧的、刺穿死者舌头将其钉在下颚的金色十字架。它的尾端并不锋利，看痕迹应该是有人硬生生将它穿过舌头，导致创口周围血肉模糊，因为是死后的二次创伤而只流出少量暗色血液。

    “这是将尸体搬上车前，陪同运输的法医检查时发现的，之前在现场拍摄的照片里没有出现。”

    小兰和园子皱眉，试图回忆更多线索却无果。

    然而一旁的柯南却如坠冰窟，森然寒气从脚底往上攀爬，一路冻结血肉和骨骼，侵入思维。

    他想到之前和自己交谈，如今却全无影踪的温润男人，还有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一枚做工精巧的银色十字项链。

    他当时怎么说的？

    对了，是在卫生间不小心撞到，死者骂他是‘晦气的哑巴’。

    柯南当时还认为他性情太温柔，连被人那样说都一点不发火。可现在看着贯穿舌头的十字架，好像让对方在死后也同他一样接受永远沉默的审判，他当时的想法可谓是滑稽极了。

    这种做法的残忍，和显露出睚眦必报的偏激个性让柯南遍体生寒。

    快想想，还知道那个男人的什么信息？

    姓名？不知道。职业？不知道。个人关系？除了有个死去的侦探朋友其它的完全不知道，而世界上的侦探多了去，有的没有名气，根本无从查起。

    其它身上的细节？那个男人穿着不起眼的深色系衣物，双手和指甲都干净整洁，没有枪茧之类的磨损。通过这些，只能猜到他很注重个人形象，并且不怎么缺钱，因为认识园子很久的柯南能看出他的衣物是一般人消费不起的名牌。

    唯一一个极具特点的‘口不能言’特征也许乍看很明显，但想在茫茫人海中锁定其中一个聋哑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尤其在他只是个小学生，没有人脉或渠道收集信息的情况下。这些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的线索就像他知道琴酒常年一身黑，甚至清楚他的外貌特征和一头显眼银发一样，在有心掩盖的情况下调查等同于大海捞针。

    柯南咬紧牙关，眼神带上不甘。

    其实按理来说，现在这样的状况顶多算得上是损坏尸体的罪行，因为他很确定杀人的是之前认罪的女性凶手，但是他却不自主地如临大敌，侦探的直觉拉响警报，仿佛在一刻不停地反复提醒他：

    危险逼近了。

    -

    L：？夜神月我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