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青色

    周末的市中心公园人流量很大,各色行人也成为最好的保护色。朱蒂·斯泰林,安德雷·卡迈尔,和易容成冲矢昂的赤井秀一三人穿着不引人注意的便服,步伐匆匆地穿过人群,接近约定地点。

    “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选择直接会面。作为一个情报贩子,就算他偏向红方,但也不该尽力隐藏自己的身份吗?”

    朱蒂的话令赤井秀一轻微摇头,低声回答道:“他的目的尚且不明,但是‘现实中会面’这件事的重点其实不是谈话的内容,核心在于表示真心合作的诚意,让FBI更信任他所给出的信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再者,今天见到的到底是不是‘修普诺斯’本人还有待商榷。那些游走在法律和罪恶灰色地带的情报贩子向来喜欢披上三四层皮,嘴里的话一向只能信三分。”

    闻言,朱蒂皱了皱眉头,但介于此刻不方便说话,于是没有再多问。

    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来自于三天前,情报屋修普诺斯主动和FBI接触,表达自己合作的意向。

    之前警方收到关于组织据点等信息后,立刻开始肃清行动,刚开始也是重重打击了组织和很多与之有利益牵连的暗势力。然而好景不长,组织大约也收到了大量情报资助,反应迅速地还击。在寥寥几日内,不仅揪出并处理掉各个政府和官方机构种下的大量卧底,还及时截取了FBI的数个行动,导致红方损失过大,不得已暂时叫停任务进程。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其中‘死神’和‘睡神’博弈的痕迹,可即便知道自己可能只是他们之间情报战的棋子,但大局所迫下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而修普诺斯就是在黑方反扑的情况下,向FBI抛出了橄榄枝,表明了会面以商讨更加密切合作的意图。

    当然,虽然大意如此,但他所发出的信函远没有这么礼貌。就差直接指着联邦调查局的鼻子骂他们是废物,都把组织的重要情报用银盘子送上来,结果还遭到后者反咬。将调查局从头到尾用颇为斯文的语气讽刺一通后,他提出将见面地点定在日本,与曾经组织的‘银色子弹’洽谈。

    由于睡神一直表现出情报源深不可测,所以也没人讶异于他会知道FBI王牌的身份,和他与组织曾经的渊源。

    高层在进行紧急会议后,决定同意这场会面,并且为了不激怒现在明显偏向于红方的修普诺斯,铤而走险选择不加派支援或者暗处埋伏探员,拿出同等的‘诚意’。当然,这也有对赤井秀一能力的绝对自信。

    言归正传,这就回到现FBI驻日调查分队,会在周末来到米花市中心公园的一幕。

    “在公园中心进行机密情报交流实在是狂妄。”看着公园内闲散的人群,安德雷小声嘟囔道。

    “恰恰相反,这说明他很谨慎。在嘈杂的环境中往往不容易被有心人提取到个别信息,人流的无序是撤退最好的保护色,而且没有人会在意在公园聊天的人,也不会关心其内容。”

    赤井秀一一边说着,一边用锐利的视线扫视环境,停下脚步道:“就是这里,他拿着白色山茶花。”

    三人以不会吸引注意的方式,隐晦地挨个打量周边的人,迅速筛选出约定拿着山茶花表明身份的睡神。

    视线扫过不远处一个长椅时,赤井秀一的眼睛睁开,露出沉淀的墨绿色。

    公园一把普通的长椅上,坐着的黑发青年正在和一个小男孩说着什么的。他穿着纯白的衣裤,和一件不太符合季节的黑色长披风,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捻着一枝盛放的白山茶。

    纵然赤井秀一的注视很短暂,但对方依旧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窥探,转头看过来。

    对上那双葡萄红眼睛的瞬间,银色子弹的呼吸微微一滞,常年活跃在极度危险情形中的身体下意识戒备起来。

    青年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接着回过头,继续和面前的小男孩说话。后者的神情像是在聆听世界的真理,认真到极致,隐隐透露出孩子独有的单一性专注。

    赤井秀一和两名同伴慎重走近,步子放慢,潜意识给出的反馈让他们仿佛在接近随时会暴起的野兽。

    “......真的吗?可是我会不会成为.....坏小孩?”

    他们刚接近,便听见男孩忐忑不安地这样说。

    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的青年看了眼来到跟前的FBI小组,眸中划过一闪而过的暗光。然后他扬起温和的微笑,慢条斯理地对男孩道:“被父母抓到偷吃糖果的孩子才会受到责罚,你又没有被抓到,怎么算是坏孩子?况且......”

    他将手中的山茶花递给小男孩,传达秘密一般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道:“人们的焦点永远在勇者身上,真相早已不重要,他说出的故事才是事实。”

    青年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小男孩却好像听到神谕,眼中出现愈发坚定的光,捏着花枝的小手紧了些。

    “好了,别再和伙伴们闹别扭了,快回去吧。”他拍拍手,像个好脾气的大哥哥一样催促对方离开。

    小男孩朝他深深鞠躬,接着转身跑回不远处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中间。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趾高气扬的小女孩,身边围着几个同龄小孩,大概属于孩子王那一类角色。她看向走来的小男孩时表情很不耐烦,而周围的孩子们都好像适应了她的态度,也没人说什么。

    小男孩走到她面前,低头和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将手中的白色山茶花递给她。女孩双手抱胸,抬着下巴回应了几句,最后才接过花,准许他加入自己的队伍。

    这看起来就是冰释前嫌其乐融融的模样,可赤井秀一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方才两人的对话,让他的第六感警觉起来。不过此时他必须把主要精力放在‘FBI和修普诺斯会谈’这个重心上,于是也只能压下内心的违和感,不再去关注。

    反正只是个小孩子,横竖都不会是大事,还是任务要紧。

    “赤井先生,斯泰林女士,安德雷先生。”青年终于将注意力投向他们,准确无误地叫出还顶着易容的赤井秀一的真名,道:“幸会,我是修普诺斯。”

    他的口音有轻微的卷舌痕迹,说到Hypnos这个单词时无意拉长的S音节却莫名地阴冷,宛如面对一条吐着信子的蛇。Hypnos是催眠的词根,此刻被他说出口,仿若也带上某种魔性的引诱力,令听者不寒而栗。

    “修普诺斯先生。”赤井秀一道,对他简短地颔首示意。

    青年示意身旁的空位,显然是邀请他落座。读懂他的意图的三人交换一个眼神,赤井秀一顺着青年的手势坐下。朱蒂和卡迈尔则往远处走了几步,停留在能听到对话,但保持距离不让这场会面引人注目的站位。

    “组织的‘银色子弹’,久闻大名。”修普诺斯以这样的开场白打开话题,接着平地一声雷地道:“宫野明美小姐的眼光不错。”

    未预料到的话题令赤井秀一的身体猛然绷紧,目光凌厉地剐过身旁笑吟吟的青年,道:“什么?”

    “别这么紧张,我的朋友。”修普诺斯安抚道,眼中却有病态的愉悦:“你这样的反应,会让我误以为你至今还为她的死和自己的欺骗而耿耿于怀。”

    他停顿片刻,接着抬眼,不怀好意地问道:“你真的爱上曾经利用的工具人了吗?为此后悔过吗?”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转向一旁身形有些僵硬的朱蒂,眼底的颜色耐人寻味。

    赤井秀一的脸色越来越冷,看向对方的眼神开始抱有攻击性。不过纵然如此,联邦调查局的王牌的内心还是保持着相对的理性,脑海中所勾勒出‘修普诺斯’的轮廓愈加清晰。

    看来修普诺斯的性格和FBI侧写师们所分析的同等恶劣,也许更加糟糕,能轻易三言两语挑动别人的情绪,并以此娱乐自身。

    “这和我们的会面没有关系。”他最后选择这样回复。

    “怎么会没关系?你的前女友不已经为你们铺好瓦解组织的第一步路了吗?”修普诺斯用着略为浮夸的咏叹调,好像真的在为素未谋面的宫野明美惋惜。

    见赤井秀一没能立刻解读自己谜语人一样的话语,他叹息一声,好似在为他的不开窍失望。

    “想要击垮在夜晚群飞的乌鸦,就得先让它们曝光在天日之下。”他朝晴朗的天空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其实根本不需要获得多少有关组织的机密,或者尝试抓到成员给他们定罪,试图用那些冗长的法律条文打击它。我想这些方法你们都试过,也因难度太大并且收获与付出不成正比而放弃。”

    “你的意思是......”

    “每年在组织手下死去,并且已经不受它关注的受害者有多少?其中又有哪些属于有社会影响力的群体?”

    赤井秀一皱眉,道:“虽然警方确实回收到了一些没能被清扫干净的痕迹,并试图用其针对组织,但那根本无足轻重,无法撼动组织半点根基。”

    “不,每具尸体都将是你们的突破口,你们只需要恰到好处地利用这些人的死亡。”修普诺斯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道:“这是组织最活跃的几个国家中最具影响力的媒体的联系方式,他们已经接收到了我的行动指令,只要你们同意,后续就由他们接手。”

    看着赤井秀一脸上逐渐明悟的神色,他懒洋洋地道:“FBI甚至不用保证信息的准确性,可以随便捏造虚假的证据,反正人们总会为最精彩、冲突最强烈、最具悲壮色彩的故事买单。这一点你们红方有天然的优势,适量操作后效果会很不错。”

    他望着周边的行人,道:“流量致死,你们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比组织更先将它作为武器。毕竟我能想到的办法,塔纳托斯没道理想不到,你们在跟时间赛跑。”

    都说到这个地步,赤井秀一已然明白了修普诺斯给出的切入口。他这是要红方啃人血馒头,用半真半假的证据制造噱头引起公众的注意。只要让组织在猝不及防地关注下没能完美应对,其露出的任何一点破绽都能成为突破口。

    这样的方法在略加思考下的确有令人细思极恐的效用,如果之后跟上环环相扣的行动,也确实能对组织造成前所未有的打击。只是从道德层面来说......

    修普诺斯注意到赤井秀一的视线,挑眉道:“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们FBI的底线也不怎么高,而且你的前女友和那么多同事们都葬送在组织中,你难道不想报仇?”

    “当然,就算你不想,你的高层也一定会同意,现实很可悲。”他摊开双手,直白地道:“也不用担心媒体不答应。它们从来不在意风险和真假,某种程度上是比乌鸦更可怕的秃鹫,乐得在死人身上的腐肉中盛宴。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懂得利用人性之恶,你们就占尽了上风。”

    赤井秀一沉默半晌,最后冷声道:“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闻言,修普诺斯看向FBI王牌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赤井先生,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修普诺斯说道,紫红色的眼睛幽深无底,咬字的俄罗斯口语明显了些:

    “你们找到我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战争。”

    ……

    “他的危险等级至少会再提升一级。”

    结束会面,匆匆赶去给总局复命的赤井秀一这么说道。

    朱蒂和安德雷的神情肃穆,前者更是神态有些异常,但赤井不好在此刻多说,只能暂压下不提。

    他们就要走出公园时,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嘈杂声。几人驻足望去,能看见有很多人围在一个地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平时,有着点侦探习惯的赤井秀一肯定会上前查看。但此时他被修普诺斯的话闹得心神不定,再加上要尽快向总局汇报,以取得对付组织的时间差,于是也没有多余心力顾及。

    “走吧。”他说道,表情是属于顶尖探员的冷漠:“All is fair in love and war.”

    几人的背影渐渐消失,而另一边人群的窃窃私语声却愈发明显。

    “太可怜了。”

    “这孩子,怎么就不小心摔进排水道里了呢。”

    “孩子们玩的时候还是要大人看着安全,捉迷藏来到这种正在施工的危险地方,果然出事了。”

    “其他孩子吓坏了吧,唉。”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的中心,是一段因为周边正在维修而铁盖被揭开的排水道。

    穿着小碎花裙子的小女孩躺在污水和半腐败的垃圾中,脖子接近一百八十度扭曲,断裂的颈骨戳出血肉模糊的伤处。

    听孩子们说,他们是在玩捉迷藏。游戏开始不久后就听见了小女孩的惨叫声,发现事情不对劲才纷纷跑过来。而事发时恰好在附近的一名小男孩是目击者。他说自己看到女孩跑得太急,没看清路,不小心踩到了排水道长满苔藓的边沿,于是酿成了悲剧。

    人们都不忍直视那张惨白的小脸,在场的家长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叹息着,然而其中有一个人不一样。

    那名自称事发时在附近小男孩站在排水道边,直愣愣地盯着女孩脖子的断裂处,还有不知何时落在血液中的染血白山茶花。

    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像是被什么挥之不去的触感烫伤,又像肌肉在下意识回味某个动作。那双独属于孩子的圆眼睛明亮得不正常,以至于令人毛骨悚然,像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人生信条,明白了社会的准则。

    他背对着所有人,因此在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有个母爱泛滥的中年妇女甚至上前,疼惜地抱住他,安抚这个小小年纪就目证了血腥一幕的孩子。

    人群后方的黑发青年冷眼注视这场闹剧,在警笛声逐渐接近时,悄然离去。

    他神色深沉,唇线拉直,面无表情地走在街道上,恍惚间好像和其他行人之间立起了一道屏障。

    路过一个小巷口时,一道轻快的声音响起。

    “对这个所谓的无异能世界失望透顶了,费佳?”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停下脚步,朝声源看去。

    面貌清丽的少女靠在砖墙上,歪头的动作让黑发瀑布般垂下,发鬓边别着一朵花语为‘纯真无邪’的白山茶花,俏皮地眨眼。

    “北川叶。”费奥多尔没有挂上平日里温雅的面具,而是颇为反常地冰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女从靠墙的姿势站直,走到他身边,踮起脚道:“我来看理想疯子在观察这么久后,于曾以为的理想乡中看到更丑恶的地狱,怨恨它与想象中相去甚远的狼狈模样。”

    他面色不改,但睫羽却颤动一瞬。这转瞬即逝的失态令少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嘴角扬起一个过大的弧度。

    “你真奇怪咧,明明享受着人性的卑劣,以至于可以挑出其‘恶’,可偏偏又不希望只有自己一个人超脱在上。”她拽了拽青年的发梢,又拉着他的手指晃悠,像只在饲养员身上拨弄的猫咪,可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友好了。

    “幻想破灭的费~季~卡~,无能狂怒的费~季~卡~”她用怪异的童谣调子哼唱道。

    青年一言不发,纵容她胡闹,眼底却如同结了冰一样寒冷。

    那是愤怒,不甘,和更丑恶的物质交杂,勉强压抑于人类的躯体中。

    见状,少女笑得像个卖乖的小恶棍,鬓边的茶花盛放。

    “可怜的费季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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