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后，万叶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手掌欲离未离，脸也一直埋着，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他越来越红的耳朵，恐怕能装死到世界毁灭。

    “追兵都走了吧？我去拿些衣服来，你等一会儿哦。”我善解人意地递了个台阶。

    安置好万叶后，我正收拾行李，忽听到厅里有响动——万叶已经下来了，除去发梢还滴水外，已看不出方才的狼狈，只一双耳朵还未恢复正常颜色。

    我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向他右手上瞟，那只手掌缠满绷带，似是伤重未愈。

    移开目光，我继续叠手中的衣服。万叶就站在门外一步的距离，默不作声。

    “走吧，收拾好了。”将最后三小坛樱花酿放进去，我招呼万叶进来。万叶顿了顿，方才迈步走过来，看了我一眼，认命似的叹口气，伸手拂过包裹，收入储物囊中。

    “跟我走的话，你的生活会完全不同，而我也无法保障未来。”他晦涩地提醒，生硬的遣词造句不禁让我怀疑他诗人身份的真实性。

    “我东西都让你收去了，现在才问我反悔是不是晚了点儿？”

    万叶哑然，一直紧绷的唇角向上扬了扬，不想承认自己的私心。

    走出村落前，我回头看了看，然后毅然决然地跟随万叶离开。

    这一夜，雨未停，人未眠。

    一片灯烛影曳中，仅有那座小屋黑洞洞的，院里花苞落了一地，显然今年是开不了了。

    ——

    今天是逃命的第三天，身后的追兵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们的踪迹，咬的死紧。

    好不容易趁着夜色甩开他们，我在休息时间叫住了万叶：“等一下，这个给你，诺。”

    万叶有些愣神：“这个时候喝——呃，一口意思意思得了？”他手中抱着我塞过去的小酒坛，罕见地露出了近日以来第一个堪称呆萌的表情。

    “随便，喝吧。”我曲起双腿，抱着膝盖接回来也喝了一口。

    “等……啊，我喝过——唉。”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叹气。

    想来是发现没有杯子罢？我笑，盖好坛口放回包裹里，“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明明前两天被追兵赶上，情况紧急时抱着飞来飞去也没想那么多。

    “说不过你，睡了，一会儿叫我。”他悻悻地松口，捣灭篝火，靠坐在树根上闭眼休息。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我只要垂下手就能触碰到他握着刀鞘的手，近到我能看到他微翘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近到我能听到砰砰作乱的心跳声——从我的胸膛中传出来。

    万叶一定没有睡熟，他是个很可靠的伙伴，但同时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我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只能尽量收敛呼吸，生怕自己弄出不必要的声音影响他的浅眠。

    这个夜晚格外宁静，也许是缉捕令放缓了些吧。我数着天空中亘久不变的星子，枫树才长出新芽，今年的春天比往常的冷了许多。

    ……

    万叶睁开眼，眸中清明，肩上已承载了身边人的重量，带着令他贪恋的温暖。他听见在寂静的夜里一缓一促的心跳声，无边的夜色将他们捆绑在一起，更沾上了几分初春的寒露。

    他将头靠在肩头另一颗脑袋上，再次闭上眼。

    似是再普通不过的年轻情侣。

    ——

    万叶说，他要去反抗军驻地，走吗？

    我说，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万叶说，他要上战场了。

    我说，那还等什么，走……啊这个我好像不行。

    他笑，用力揉我的头，拿走了一坛樱花酿。留下我在原地接受人们揶揄的视线。

    ……臭万叶！

    我愤愤跺脚，只得转身找军师大人领取公务。

    ——

    秋节将至，枫树林几乎变成了红色的海洋，我算着日子，却等来了又一次的无奈逃命。这次万叶又在敌人围困中救下了我。

    那是极强的一刀，我仿佛看到他的背影和幼时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叠：

    “可叹，落叶飘零。”

    无暇再分说其他，我熟门熟路地收拾好行囊准备跑路，一把抓住了万叶的袖子，不等他发问，我便扬起笑脸：“等什么呢，走呀！”

    那些不曾有机会说出口的少女心事什么的，就先扔到一边吧！

    毕竟跟着这么一个浪人武士，还奢望什么安稳、闲逸的生活呢？

    我放心地跟着他登上一艘大船，这才反应过来——

    好家伙，这小子直接带我逃出稻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