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

    等到云皎醒过来时,杜若前来奉上晚膳,她随口问了一句,“阿姊呢?”杜若将晚膳放在紫檀木小几上方便她取用,方才回话道:“安平郡主已回宫了。”

    杜若执着银箸替她布菜,“可曾留下什么话不曾?”云皎随口问道,杜若摇了摇头,云皎便知道这是还因为自己擅作主张生着气呢,想着明日见面再去安抚一下。

    杜若又顿了顿方才道:“世......魏王世子倒是托人送来了药油,婢子已妥善收着了。”云皎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有些神游天外。

    用过晚膳,云皎卧在榻上,杜若还是将药油取来,替她涂上。武思桓送来的自然是上好的,杜若又伺候她惯了,手法轻柔,药油浸过的地方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

    趁着这难得闲暇的时间,她与杜若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大表兄的婚期定在何时?”杜若有问必答,“司天监占卜好的日子是五月初五。”

    离五月初五也没多少日子了,云皎心领神会,恐怕司天监也不过是顺着圣人的意思而已,毕竟圣人想要哪天是黄道吉日哪天便是黄道吉日。

    “那便先备好一份礼,毕竟是大姊与大表兄大喜的事情。”话语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在幽州时她是未曾见过别家举行昏礼的,不过皇家的昏礼总要盛大些。

    杜若称是,说话间,药油也涂的差不多了。她起身,收好药油退了出去,不过云皎此刻倒没什么困意,杜若退下去后她便在榻上思索着,圣人欲让李武联姻,究竟是为了保全李家还是武家?

    如今李唐的宗室,都是听话且谨小慎微的,毕竟不听话的已经被除尽了。她阿耶的阿兄们,无一不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勉强能保住性命的都很少。

    只是圣人当政时曾下令处死过皇孙的两位妃子,若要说毫无怨怼,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将他们一家召回神都,便很微妙了。

    云皎想了许多,却未曾能将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毕竟她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一个穿越过来如今见闻也只有八岁的孩子,虽心智比旁人成熟些,却也猜不透这些当权者的想法。

    她索性放空思绪,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幽州的生活糟糕了,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回幽州去,不过若是登位的人还要些脸面,恐怕还会给予他们些许钱财。

    她胡乱想着,就这样沉入梦境,第二日醒过来穿戴洗漱完毕,又去柳氏那里请安用过早膳,便照旧去校场训练。

    云绮未曾来,武思桓也该去上朝,自然不会来。云皎便随意指了个随行的人陪她练着,如此练到午时,将马牵回马厩,又命人收好球杖方才回去用午膳。

    只是她回去途中却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似是车辙坏了,此时已是四月,天气热了起来,午时的官道之上并无什么人。

    见了云皎的马车,那头戴帷帽又穿着红绿相间齐胸襦裙的娘子将马车拦下,云皎便掀开车帘,对方先道了一声叨扰,方才说明来意。

    “不知可否请小娘子捎儿一程?实在是有些要事,不然也不敢叨扰。”那娘子的声音颇有些清脆,云皎打量她一眼,确定她不是一个习武之人的却只是个柔弱娘子方才松口道:“上来罢。”或许是前世接受的教育,云皎总是不忍看人陷入窘境的,何况只是载她一程而已。

    “你要去哪里?”云皎问坐在一旁的人道,帷帽下的人似是带着些笑意,“清化坊。”回去刚好要路过清化坊,云皎便略点了点头,“正好,顺路还能省些功夫。”她知道清化坊住着位皇室中人,不过她没兴趣去探究这些。

    马车一路驶向清化坊,又在坊门前停下,那娘子见到了,便略微福身道:“小娘子心善,日后必有福报。”说罢,便下了马车。

    *

    那头戴帷帽的娘子一路踏进清化坊坊门,直奔长平郡主府而去,门房一见是她,立时便将人放了进去,又忙前去禀报李云月。

    李云月本还因为圣人赐婚的事情闷闷不乐,听见有人禀报她来了,眉间郁色都少了些许。而等那人踏入中堂,她面上不觉露出些笑意,上官锦已取了帷帽,露出一张容貌昳丽的脸。

    她站在那里,便好似一副画般,李云月笑道:“你这一走就是大半月,去哪里了?”语气十分熟稔。

    上官锦也回道:“这不是听你婚事将近,立刻便赶回来了。”她并未与李云月说自己遇上云皎的事情,李云月她这人素来有些心气,眼高于顶,听了也只怕不屑一顾。

    一提到婚事,李云月的面色便不大好,她哼了一声,“嫁给这么个草包,也算不得什么喜事。”语言间虽还是有些抵触,却也好似认了命。

    上官锦便在心中叹气,武思训连武思桓都比不过,更不要说谢洵了,而她连谢洵都看不上。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云月将话题岔开,“你此番离开神都究竟是为了什么?”索□□情已经尘埃落定,上官锦也不瞒她,“圣人欲立光王为太子。”

    便是李云月也咦了一声,只听上官锦继续道:“这是大事,于是圣人派我前去宗庙占卜凶吉。”李云月倒是若有所思,“圣人竟然不将皇位传给梁王?”

    上官锦便又叹气,“圣人本欲立梁王为嗣,还是谢相劝谏,‘姑侄与子母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若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①何况圣人早有还政的打算,只是担忧若传位给皇嗣,百年之后保不住武家。”

    李鹤秉性怯懦,柳氏也是个没主见的,他日登基必定不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恐怕圣人也是做此想,李云月想。

    “既然如此,你还不入宫将占卜结果告诉圣人?”李云月反问上官锦,上官锦却笑,“圣人已有决断,占卜结果又有什么要紧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只能有一种结果,那便是大吉。

    “何时宣布这个消息?”李云月又问,上官锦略微沉吟,“还要看圣人的意思。”其实她反而松了一口气,若是梁王继位,那么武思训这个草包便是太子,她毕竟姓李,不想见李唐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她语气淡然,“若是光王继位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果。”她毕竟失了阿娘,嫁去武家就凭郡主身份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皇嗣与她也不是一母所出,就算日后继承大统恐怕也照拂不到她,反而会将武家赶尽杀绝。

    上官锦见话已说透,便道:“我这就回宫禀报圣人,你且宽心便是,圣人这桩赐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李云月点点头,心中的怨怼已少了许多,不过她又想起云绮与云皎,若是光王为太子,这二人倒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了。

    李云月命人护送上官锦入宫,回想起前些日子云绮劝她的话,想着还是要将云绮邀来府上将话说透才好。

    *

    梁王府,武思训愈发无所事事了起来,他平素习惯了招猫逗狗,只是如今梁王将他拘在府上,阖府都在准备婚事十分忙碌。

    好在武思桓偶尔前来看他,毕竟梁王常常不在府上,武思桓便盯他盯紧了些。不过,武思训显然越来越多话了,武思桓愈发嫌他聒噪。

    “听说你欺负那李四娘了?不是我说,再怎么说也是表妹,面子也要过得去才行啊。”武思训说完拿起玻璃碗中的乳酪樱桃吃起来,樱桃是上林署新摘送过来的,以乳酪做浇头十分味美。

    武思桓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双臂抱胸冷冷看他,“我并未欺负她,她刚学马球便想赢过谢四,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行?”

    武思训撇撇嘴,自己这个弟弟就是假正经,这般想着便道:“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早知道该你娶那李云月,你俩才是棋逢对手。”

    武思桓皱眉,“胡说什么,你为长兄,自然以你的婚事为先。”武思训又被他训了,索性不再说话只一心用自己的樱桃,一碗樱桃下肚,他方才看着对方,“我怎么觉得,你对李四娘有些上心?送过去的落云是你亲自点的人,又是教她打马球的。”

    武思桓只觉得他这张嘴烦透了,谁知道他还是没停,继续自顾自道:“你不会喜欢李四娘这样的小丫头罢?不是,你图什么啊,身上看着也没二两肉,连李云月都不如!”

    武思桓额头青筋毕露,“武家家训妄议他人是个什么罪名?”于是,武思训不吱声了,不过他到底就坏在他这张嘴上,武思桓走前,他还让他再仔细考虑一下。

    武思桓回了魏王府,夜间已点上了灯,仆从见是他回来了,忙将人往里迎。回去的路上,风吹动翠竹,竹影摇晃,他当然不喜欢李四娘,只是她这般倔强,倒教他想起从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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