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

    还未到云皎与谢四约好的日子,便到了武思训与李云月的婚事。

    黄昏时分,翟车自长平郡主府驶出,负责护送的金吾卫皆举着火把,将路上照亮了大半。

    云月今日头戴凤冠,着一身大红喜服,乃是圣人命尚服局赶制的,上面用金线绣着凤鸟。

    她藏在却扇后的面上十分平静,同乘翟车的侍女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就这样一路出了清化坊,很快便抵达了梁王府。

    梁王府内已是一副热闹至极的景象,人人翘首以盼,只见云月一手拿却扇,一手由侍女搀扶着下了翟车。

    武思训今日穿着一身青衣,看上去倒也玉树临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梁王事前嘱咐过,并无往日那般情态。

    侍女将她扶着,走到武思训面前,再将云月的手交给他,他牵着云月的手慢慢往前走去。

    圣人派来的礼官早已候在一旁,见二人走过来,口中立刻开始念祝词,而武思训与李云月则是执礼。

    礼成之后,二人便被送入青庐,青庐的床上早已摆满了花生与蜜枣,一旁的侍女小心拨开一部分,方便二位新人坐下。

    此刻外间天已黑透了,按理来说,武思训应当去外间招呼宾客了,不过他还是对扇面后的云月道:“先说好,咱们今晚井水不犯河水。”

    李云月则微微皱眉,武思训娶她怎么还好似不情愿,她虽嫌弃他,却也极自傲,觉得天下间没有人不想娶她。

    不过云月并未说话,武思训便当她是默认了,又嘱咐一旁的侍女去厨房拿些吃食过来给云月,做完这些事情他便出了青庐。

    武思训在招呼宾客这方面倒颇有些天赋,只见他走到云皎他们桌前,他们与武家本就是表亲,又是云月娘家人,几个小辈自然坐在一处。

    云皎坐在云绮身旁,稍远一些的地方是云兰,与特意前来的武家表亲武思骊。

    武思训笑容亲切行至云皎身前,“四表妹。”云皎本在吃菜,见了他便搁下箸乖巧道了一声:“大表兄。”

    看得一旁的云绮直皱眉,武思骊则觉得这表兄应当没安什么好心。

    武思训举起酒樽,对云皎道:“四表妹,今日可是表兄大喜的日子,快饮一杯。”

    云绮忍不住便道:“世子别顽笑了,她还是个小孩子!”云皎却望着酒樽中的液体,勾了勾唇,“好啊。”

    接过酒樽,将那杯中饮尽了,待到武思训笑嘻嘻走了,云绮方才问云皎,“有没有什么事?”

    云皎摇了摇头,“放心罢,那是三勒浆,若是真酒我怎么敢饮?”

    云绮这才放心,却依旧忍不住嗔怪,“你要是喝醉了,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跟阿娘交代。”

    云皎便笑着道:“虽不醉人,这里却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云绮便嘱咐道:“早些回来。”

    而一旁的武思骊见到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不免有些羡慕的垂了头。

    *

    云皎漫步在梁王府内,就连府上的仆役都被打发去用饭了,是以虽点着灯,却静悄悄的。

    她并无什么目的,只是随意走着,梁王府布置精巧,她穿过长廊便看见了石桥,下面是豢养的锦鲤。

    她本欲观赏一番,却被一阵声音打搅,“你在做什么?”锦鲤被声音一惊,立时自池中四散开来。

    等看清来人,她心中升起些被打扰的不愉快,那站在灯下的人,便是谢四郎。

    谢四郎也看清了云皎,想不到冤家路窄,这里也能碰上。云皎带着些不悦道:“我在这里看这些鱼呢,你一说话将它们都惊走了。”

    谢四嘀咕一声,“大晚上这有什么好看的。”云皎便道:“你又来做什么?”

    谢四瞥了她一眼,“我不过是觉得席间闷,随意出来走走。”云皎便冷笑一声,“我也是。”

    说完不再理他,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只是这般被打扰,心中不免有些郁气。

    云皎正暗自生气,胡乱走着,也不知道自己又走到了哪里。只见四周竹影摇晃,她不识得梁王府的路,心中不免后悔起来,正暗自踌躇要不要摸黑走回去,却听见不远处杜若的声音。

    “小娘子。”杜若提着一盏琉璃灯,慢慢走近了,琉璃灯照亮了她的面庞亦照亮了前路。

    “小娘子久未归,安平郡主便派婢子来寻。”杜若解释道,她知晓小孩子最是怕黑,又怕她迷了路害怕,便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不料,云皎却问她,“这是哪里?”杜若从前身为武思桓的侍女,自然是知晓的,犹豫一下方才回道:“这里离魏王世子的居所不远。”

    云皎点了点头,任由杜若牵着乖巧往回走,她本以为自己还会遇见谢四,没想到直到回去见到云绮,都未曾再见过他。

    云绮见了,便搂着她道:“跑哪里了去了?”云皎被她搂着,好不容易喘口气方才道:“这府邸太大,一时迷了路,教阿姊担心了。”

    云皎望向一旁的武思骊,“早知道应该跟大表姐一道出去。”武思骊骤然听见她的话,还未出声,云绮便皱眉道:“你一个人胡闹,怎么还要带上思骊表妹。”眼中却是止不住的柔和。

    武思骊便柔声对云皎道:“其实我也不太识得府上的路,不过四表妹一个人恐怕也是害怕极了,表姐不要再怪罪。”

    云皎便装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云绮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点上她的额头,“你啊,这事别教阿娘知晓,她要担心呢。”

    云皎点了点头,这宴席也差不多了,便道:“阿姊我们回去罢,我困。”说完还打了个呵欠。

    云绮是知道小孩子贪睡的,便妥帖与武思骊说了一声,怕她再乱跑牵着她一路出了梁王府的门。

    上了马车,云皎的确是困了,毕竟还是小孩子的身体,便靠着云绮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已是在自己房中,守在外间的杜若听见响动过来,“小娘子可是渴了?”

    云皎摇了摇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盖好的被子,便知晓云绮应当是不忍心打扰她睡觉,命人将她抱下了马车。

    遣走杜若,她复又躺在床上,只是一时也睡不着,她想起谢四,只觉十分讨厌,她也听说过他是谢家中最小的孩子,是以被宠得无法无天。

    想起谢四惊走她的鱼,又说了那番话,恨不得明日便到约定的期限将他揍得满地找牙。

    这般想着,她又渐渐睡去了,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杜若来唤她,又替她穿衣洗漱,云皎则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许是昨夜有些闹过了。

    穿好了衣裳,云皎去给柳氏请安,只是还未曾进院门,便听见一阵喧哗,她猜应该是来了客人,便不紧不慢走了进去。

    柳氏见她来了,便笑着道:“来的正好,快见见你舅舅,哦还有你大表兄。”

    只见一位颇有些富态的中年人,旁边立着个少年,头戴着蟹青色幞头,身上是绣着竹叶的青色直缀。

    云皎依着柳氏的话,唤了一声,“舅舅、表兄安好。”中年人微微颔首,似是端详着她。

    少年则有些害羞地垂了头,云皎似乎能瞧见他的耳根泛着红。

    云皎的舅舅端详完了,从袖中拿出个荷包,“第一次见四娘也没带什么礼物,只有这个聊表心意。”最后一句话是对柳氏说的,说罢便将荷包放到她手上。

    云皎不好打开,接过时随意捏了捏,便甜甜道:“多谢舅舅。”说完将荷包放入袖中。

    接着便是柳氏与他的寒暄,许是多年未见,二人多说了些,那少年便也悄悄打量云皎,柳氏见两个孩子在这也不方便,便吩咐一旁的侍女,“将大郎与四娘带去花园玩一会。”

    侍女领命而去,去花园的路上,云皎便道:“大表兄。”柳如钧本神游天外,被这一声唤,倒回过神来,“不知表妹有何事?”

    “前面有个亭子,随意去坐坐就好了。”云皎知道柳如钧应当不会喜欢看那些花儿,是以柳如钧轻轻应了一声,一时便说不出什么话。

    侍女便将二人带到亭中,旁边是一株盛开的榴花,花枝繁茂到探入亭中,侍女便奉上糕饼茶水。柳如钧家中并无姊妹,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些的表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云皎倒也未曾管他,只自顾自吃着糕饼,半晌还是柳如钧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四表妹在神都可还待得习惯?”

    云皎放下咬了一口的糕饼,颇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已习惯了,多谢大表兄关心。”

    柳如钧便一时又红了耳尖,不自在喝了一口茶水,转开视线去看一旁的榴花。

    云皎亦不再说话,只专心吃着没吃完的糕点,盘算着柳氏与舅舅说话的时间应当差不多了,便对柳如钧道:“好了,大表兄我们回去罢。”

    柳如钧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片刻后还是讷讷应了一声,二人往回走去,身后又跟着侍女。果然,二人才入到院里,站着的柳氏笑了笑,“方才还说要去寻你们,这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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