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只是上午上课，这还不到中午，就把这群傻瓜放走了。

    我瞅着一群臭小子高兴的跟捡到糖一样，一道烟地往外冲，那龇牙咧嘴的样子，比我弟弟都要幼稚。

    我承认，之前那个觉得读书人都斯文秀气，气质和其他男孩不一样的我，才是个真傻瓜。

    不过现在还有个大问题，未婚夫刚才说要退亲，我可不能让他真退了，不然我就成没人要的老姑婆了。我娘会怎么说，街坊邻居又会怎么说，我爹会多失望。

    因此我看到他站起来，就赶紧跟上去，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表姐拉走了。

    原来表姐那屋刚一放学，她就冲过来了，这会儿凑到我耳边说：“别管那个笨蛋，我告诉你他连个三百千都背不下来，他配不上你，退亲了正好。”

    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爹在酒桌上和他家定下来，从此之后我就是他家的媳妇了，绝对不能嫌弃他呢。我甩开表姐的手。

    表姐气呼呼：“他真的配不上你，相信姐姐，你随便怎么找都比他强。”

    我想让表姐明白，我知道我的未婚夫是个笨蛋，还是一群笨蛋里面的蛋中蛋，可他已经是我未婚夫了，因此我必须爱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表姐看我说不通，一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这么着，我爹，打算给我找一个大葱一样的姑爷，我在这里承诺，他找到之后，我就让给你怎么样，我保证那个姑爷又高又壮又聪明，而且还顾家，所以你可以放弃这个大傻瓜了吗。”

    这怎么行，表姐为了让我退婚，把自己的丈夫让给我了。我赶紧摇头，然后说我和这个大笨蛋已经订婚了，要是退婚再娶，我就是二婚了。

    街坊邻居会怎么说，我家竟然出了个二婚女，我爹我娘肯定会羞得抬不起头。

    所以，我只能认准这个未婚夫了。

    表姐被我气跑了。我赶紧追着未婚夫过去了。

    他这会儿气鼓鼓的往外跑，无奈他那个书袋子今天塞得有点满，我估计着为了应付考试，他把所有书都扛来了，而且看他那样子，从小到大应该没自己收拾过东西，因此走几步，停下来把要滑落的书本塞进去，又走几步，再停下来塞进去。

    看上去四肢不协调，力气可能没我大，于是我更自信了。

    要是今天之前，我也不会觉得我能忽悠住他，可是现在我发现他是个大傻瓜，还是个四肢不协调的大傻瓜，我忽然充满自信。

    于是当他再一次停下来和自己的书袋子搏斗，我直接走了过去：“你打算休了我吗？”

    他怒吼：“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到私塾抛头露面，伤风败俗，我肯定不能要你。”

    我：“可是，今天在私塾里，我一直和你在一个屋里，我是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这也伤风败俗吗？”

    他愣住了。

    因为我们这样的巷里人家，比不得传说中的达官贵人那么严苛，小姑娘家的上街买个菜，送个东西根本不算抛头露面，若是订过亲的，只要未婚夫配着，还能去大街上走走。

    因此我偷换概念：“我今天一天都和你在一起，这也叫抛头露面吗？”

    他果然哑口无言，下意识开始摇头。

    我又继续说：“以后每天我到私塾，也是和你在一起，你到哪我到哪，这也不合规矩吗。”

    他继续摇头。

    我得出结论：“所以，你不能休了我，因为我没做错事儿。我只是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这也不可以吗。”

    他开始点头。

    忽然，他想起来了：“那我进屋之前的时候，你没有和我在一起。”

    我充满自信地继续偷换概念：“可是那时候我身边一直陪伴着表姐啊，还有师娘呢，若是我一个人和一群男人一个屋，那真不行，我若干了那事儿，我现在就自杀，可是我明明是在亲表姐和一个老成持重的妇人的陪伴下，低着头站在角落，对了，我一开始要不是表姐不答应，我甚至还要捂脸了，这也不可以吗。”

    他果然又沉默了。

    我乘胜追击，从我的包袱皮里面拿出针线来：“我是你未婚妻，早就应该来照顾你，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借师娘的厨房给你做，对了，你看这个针线怎么样。”

    我拿出自己缝了一半儿的鞋垫：“以后我每天做两双，给你换糖吃。”

    果然这个傻瓜被我连哄带骗的，已经不想休了我，等我许诺给他买糖的手，他已经试图点菜了：“我要吃那个，那个什么糖，吃个什么呢。”

    我问：“梅子糖怎么样？”

    他非常满意，催我赶紧去排队买，不然买不到了。

    我赶紧点头，这个好办，等会儿我就给你买。然后目送他满意的拉着自己那个时不时往外掉的书袋子走了。

    危机解除了！

    我不用做没人要的老姑婆了。我志得意满，简直想要回家炫耀，可是仔细一样，我娘自从强行生下我弟弟，就受不得刺激了，要是知道我第一天上学就遇到未婚夫，那会晕过去的。

    我决定守口如瓶，加快脚步往家跑。

    这出去一上午了，水缸里的水还要再挑一次，不知道午饭谁来烧火，那么多碗等着我洗呢，还有家里的衣服需要拿棒槌好好敲打敲打，我弟弟的房间肯定要再收拾一遍，还有菜地必须施肥了。

    那么多活儿等着我呢。想到这里我着急了，等未婚夫的身影消失，我转身就往回跑。

    姑父的车停在路口，看我出来了，表姐赶紧掀开帘子冲我招手：“上来，先回我家，正好顺路给你买点核桃。”

    她伸手揉了一把我的脑袋：“这脑袋瓜子这么聪明，必须好好补起来。不然你吃的哪点儿东西都让脑袋瓜子用了，你还怎么长高个。”

    我觉得我不需要长那么高吧，表姐要找一个大葱一样的姑爷，她自己长得高也就不打紧，可是我未婚夫那身材，我长得太高那就不太礼貌了。

    可是表姐一把将我按在车上：“先去吃核桃，然后下午我辅导你功课，咱们早日跳到我这屋里读四书五经。”

    可是我跳过去了，未婚夫跳不过去，到时候他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挣脱表姐试图跳车。

    表姐大惊：“妹妹，别冲动。”

    我跑回家之后，没看到我爹，就只有我弟那个臭小子坐在大门口玩滚铁环。我娘搬着小板凳坐在大门里头一边照看他一边洗菜。

    “你怎么又碰凉水了。”我尖叫。

    我娘：“你又不回来，我不洗谁洗啊。”

    说得也对呀。我赶紧让我娘起来，我蹲那洗菜，我干起活，那是整个巷里所有婶婶都承认的一把好手，稀里哗啦就把一大盆菜洗好，轻松端着大木盆到了厨房。

    我把菜放在灶台上，快手快脚地生了火，就直奔厨房角落，那里有一个黑黢黢毫不起眼的坛子。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咸菜坛子，这是我荣耀的战果。我得意的扒开坛子，一股酸甜滋味喷出来，果然和之前每一次制作的一样好吃。

    这正是那种好吃的可以让未婚夫不想休了我的酸梅，在外面一两就要十文钱那种，还要排队。

    谁也不知道，其实我也会做。

    那还是两年前，当时巷子外头那家果子铺，卖一种特别好吃的酸梅，酸酸甜甜的，而且一点也不涩口，每次补货都是当天售空，巷子里的娃娃们，姑娘媳妇甚至婶子们都喜欢吃。

    就是太贵了。

    所以大家都尝试着自己腌制，可惜无论是邻居大婶称了冰糖来拌，还是巷尾嫂嫂回娘家找养蜂表哥拿蜂蜜来腌，吃起来都很涩。

    店主说自家这可是祖传秘方。

    可惜，遇到我了。

    我想起自己获得蜜汁梅秘方的全过程，站在原地开始自我陶醉。

    当年我娘特别喜欢吃这东西，但她不是每次都买得起蜜汁梅，就喜欢上了拉着我来来回回路过人家果子店，就为了闻果子的甜味，一来二去的，当时身高还没到柜台高的我，就发现：每次他们要腌制东西，柜台后面都放了一个小桶。

    从无例外。

    我觉得那个桶一定有用，就主动观察起来，可惜这店主防贼一样，愣是不让我靠近，好几次都没成功，我心生一计，悄悄跑到他家房子后面的排水沟里扒垃圾去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他们的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些白石粉，而且是每次腌制梅子，垃圾堆里都有这些白石粉。

    我悄悄收集了一些，问我爹这是啥，我爹自然不认识，我又去问姑父，幸好姑父见过这东西，告诉我这是一味中药，叫做朴硝，能拿来熬汤喝。

    难道这不过是他们煮汤的残渣吗，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就让姑父帮我包了一包朴硝，决定自己试一试。

    一开始我把朴硝煮成汤，然后把酸梅子和一些些冰糖泡进去。因为我家可不准我拿那么多糖做实验。于是我只好用一些些冰糖碎屑，泡出来一大碗朴硝酸梅汤，不好喝也不好闻。

    我娘说我糟蹋东西。

    我不死心，决定自己把这碗难喝的汤当晚饭，可是捞起来一个煮的水浸津的梅子咬一口，我愣住了。

    一点儿也不苦，一点儿也不涩，虽然没有味道，但是怪味也除尽了。

    我恍然大悟，赶紧又煮了一锅朴硝水，把酸梅子直接泡进去，一夜之后，果然梅子里的酸味涩味都消失了，这时候只要一些些糖，就可以做出好吃的蜜汁梅了。

    我尝试到第三次，就跟那家店一模一样了，甚至还开发出了其他果子的腌制方法。

    总之就是所有带酸涩味的果子，越苦越涩越酸越硬，最好是长到一半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青果，只要扔进朴硝里泡一泡，酸涩就自己消失了，之后怎么做都好吃。

    从此后，我家再也不用去买那么贵的酸梅了。

    这已经是过去这么久了，我现在对着坛子，依然很得意，觉得自己太聪明了。

    更巧的是，未婚夫也喜欢吃，还让我去排队买，他可不知道我自己就会做。

    我越来越得意，这样不用花钱不用费时间，我就能直接给他一大包蜜汁梅，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我微笑着拿出一个干净的大木勺，又用抹布擦干了一个刚洗好的大瓷碗，准备先给他来上一大碗。

    大木勺伸进坛子里，我准备从那些被蜜汁浸的软乎乎，勺子轻轻一按就会流出酸甜糖水的梅子堆里，给他挖一大勺。

    然后我挖了个空。

    梅子呢，我刚做好的梅子呢？我着急的把脑袋往坛子口伸，这才发现坛子已经被挖空了大半，更气人的是，有人还用梅子叶团成团，把挖空的地方填满了，于是剩下的梅子卖相也被糟蹋了。

    臭小子，除了你还有谁？

    我好好的梅子又被弟弟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