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初春时节,天边云卷云舒,朦胧的日光照在宫殿前。

    景国宴请宾客的玉溪宫里,正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

    沈云鸾一身绛红的宫衣,垂首敛眸,缓慢思索着。

    她身边坐着景国其他的公主皇子,全都与她一样,神情有些紧张。

    正殿中央处,嫡公主沈月正在跳着《醉清波》,舞姿曼妙动人,鹅黄的衣衫精致典雅,伴随着笙歌管乐,能瞬间叫人忘记烦恼。

    沈云鸾处在席位的最末端,加上衣着简朴古旧,在衣香鬓影的景国宫廷内,相当不起眼。

    沈云鸾余光往上,飞快看了眼,复又垂下眸子。

    她墨黑的青丝如云,被微风轻轻拂动着,落在单薄的腰际上,显出几分瘦骨伶仃。

    “这可犯难了,嫡公主这舞正好排在我之前,若是接着她再跳舞,难免被别人啐我攀比。”沈云鸾蹙眉道,目光不时往主位处看去。

    太子沈复衣着华丽,手持酒樽,不时含笑扺掌,仪态大方地坐在左边。

    景国帝后态度和善,惯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再,反而显露出极为殷勤的神色。

    这一切,都是因那大雍国君的来到。

    景国上接西北戎狄,左边则是大雍国土,西北狼子野心时有冒犯,而大雍却与景国修友好邦交,两国多年来和和睦睦。

    后大雍经过内乱,年仅十五岁的太子祁钰扫清障碍,登基为帝,一改从前大雍奢靡的作风,率领将士开疆拓土,引得全境臣民归顺拜服。

    戎狄自新王上位后,便时时侵犯边疆百姓,烧杀抢掠无一不做,致使边塞怨声载道,景国国君为此头疼不已。

    可戎狄自祁钰登基,便不敢肆意侵犯大雍,只因大雍君主英明神武,不仅荡平国内屡发的起义纷争,更令西北戎狄闻风丧胆。

    他这一遭来访景国,是出于友好邦交,景灵帝一得消息,便火速下旨,迎接的礼仪必定要尽善尽美,同时还命令适龄公主务必要出席献艺,不得推脱。

    如今景国外有戎狄侵扰,内有乱政之忧,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一名公主嫁给祁钰,两国结秦晋之好,那局势想必会稳妥许多。

    最重要的是,祁钰还未立皇后,后宫空无一人。

    沈云鸾透过重重光影,只能看见祁钰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玉面微侧,身穿厚重的墨袍,青丝束在金冠里,正襟危坐着,无形中有股子威压的气势。

    景灵帝坐了三十多年的帝王宝座,在他身边俨然成了陪衬,连带着太子沈复也显得气势不足。

    因为处在末席,距离太远,再加上鹅黄的衣袂在眼前搅动,沈云鸾只匆匆一眼,并未看清全貌。

    她心里有了个大体的印象,便不敢再打量了。

    “如今才知道,何为君临天下,天子威仪。”沈云鸾暗道,媚气的杏眸里感慨万分。

    可还没等她慨叹完,烦心事又浮上沈云鸾的心头。

    嫡公主沈月的《醉清波》已然舞到最后处,不消片刻便要收势,她这厢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景灵帝的旨意是半月前下的,当时公主们接到消息后,为避免才艺冲突,纷纷将想要表演的曲目报了上去,嫡公主沈月当时勾的是琵琶曲,却不知为何,在临了突然改成了舞曲。

    这就让一早准备好舞艺的沈云鸾有些措手不及。

    沈云鸾乃是景国六公主,母妃丽昭仪十年前因故被赐死,她七岁便失了母亲。

    又因丽昭仪恩宠太过招致皇后等妃嫔的厌恶,故而后宫众人恨屋及乌,再加上沈云鸾长相极肖其母,不仅生得一双媚眼横波的含情眼,体态亦是婀娜多姿,便是身着素衣旧衫,亦遮掩不住那衣衫之下的风流妩媚。

    这就让中宫李氏更为厌恶,多年来对她都是针对苛待,沈云鸾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艰难成长。

    而长公主沈月乃是中宫嫡出,太子沈复的亲姐姐,为人也是心高气傲,极难相处的。

    平素有个什么冲突,公主皇子都要避让不及,这样出风头的时候,她哪里敢与沈月重了曲目?

    偏偏又这般不巧,沈月跳完《醉清波》后,下一个便是她沈云鸾。

    “罢了,左右我还会抚琴,虽然谈不上精通,可对付一下约莫也没什么问题。”沈云鸾低喃道,秀气的眉眼拢着愁思。

    既已下定主意,沈云鸾招来小太监,低声对他嘱咐了几声。

    那小太监名叫刘全,在内廷多年。

    见她失势多年,不屑嗤笑道:“六公主可想清楚了,好端端的非要有个变动,麻烦人家不说,还显得您骄纵,要知道拉大旗作虎皮,可不是人人都行的。”

    沈云鸾被无端羞辱,登时莹白的小脸涨得通红,杏眸里满是羞愤,长长的指甲扣进掌心。

    她垂眸缓了缓。

    这太监宫女惯是拜高踩低的,自打她懂事起便见了不少,实在不值得她动怒。

    可好歹沈云鸾也是六公主,这番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哦?公公意思是说本宫装模作样?”沈云鸾哂笑道,殷红的唇瓣勾起,纤长昳丽的眼眸乜斜他。

    饶是刘全见惯了宫里如花的美人,又早早去了势,本该将一切红颜视作枯骨的。

    而今被她那一眼睨得周身激荡,心里头竟然升气些痒痒的骚动来。

    还不等他回话,又听沈云鸾操着嗤冷的笑意说:“公公若是不懂尊卑,本宫可代为管教,你身为奴才,出言讽刺主子,该当何罪?”

    刘全混不信邪,轻蔑道:“公主要是觉得,自己告了去有用,尽管去告,满宫谁不知道,这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沈云鸾眸光更冷,红唇雪肤便更为动人,她本就生得肤白,玉颜犹如欺霜赛雪般灿然,如此却有几分矜贵又冷艳的风韵儿。

    “公公眼高于顶,自是个有胸怀的,只是你方才那话,却足以为你招来杀身之祸了!”她冷笑道。

    刘全挑眉说:“公主这话托大了吧?”

    谁不知道,这个六公主人微言轻,只差人人踩上一脚。

    他在太监局得意许久,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自是有一套书法章程的。

    沈云鸾笑意更冷,媚眼挑着说:“拉大旗作虎皮可是在明嘲暗讽了,本宫失势,公公讽刺本宫倒不算什么,只是长公主前脚也才改了舞曲,你如此这般可是浑不怕死?”

    不待刘全反驳,她又笑道:“不过公公不比常人,相信你皮厚脸糙,板子是打不死你的,长公主金尊玉贵,必得赏你个大的。”

    那刘全顿时怒目圆睁:“公主莫要胡言,你一席话便能定我的生死?”

    沈云鸾眼尾上挑:“本宫再不济,也是景国公主,身份到底比你强多了,你若是个识趣的,便速速领命去办事,如若不然,本宫索性找来首领太监,再不济还可以找长公主。”

    她说着,玉指轻轻指了指起舞的沈月,含笑说:“你觉得,长公主是信你,还是会偏信本宫?”

    刘全心绪怔忪,想到,六公主在宫内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也极少去理会姊妹间的纷争龃龉,这样一个不沾世事的性子,若是当真去拉着首领太监分说,没准自己还真会惹上麻烦。

    况且长公主殿下骄矜不驯,虽然瞧不起卑微的沈云鸾,却心里更为厌恶阉人。

    到时候一通胡搅蛮缠,只怕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看着沈云鸾,那指向中央的腕处露出来一截,腕白肌红,极为撩人心怀。

    “是奴才的过错,奴才回去这就掌嘴,还望公主千金贵体,莫要与奴才个小人计较!”小太监服软道,讪讪地笑着,指望她守口如瓶。

    沈云鸾眉眼微微弯起,似笑非笑道:“那劳烦公公了。”

    刘全点头哈腰,神情像个没皮没脸的癞皮狗,可一转过身去,脸上顿时沉下来。

    他余光往后一觑,暗骂道:“想不到竟是个外柔内刚的,敢这么胁迫我,看我怎么磋磨你!”

    “天潢贵胄又如何?在本公公面前拿乔,我呸!”

    刘全冷笑啐道,诡谲的光闪动在眸底,脚步都轻盈起来。

    沈云鸾本不想这样得罪人,可那刘全分明不愿去安排,加之长公主沈月跳的《醉清波》落幕在即,万般无奈之下,她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不过这场宴席重要无比,刘全再愤怒也好,总是要顾及几分的。

    她看了眼四周,满堂都是衣着华丽的王公贵族,便是排行最次的公主,穿得也比她这身毫无纹饰的宫衣好上许多。

    想到七岁之前,沈云鸾跟在母妃身侧,不说华冠丽服,却也是玉食锦衣。

    而如今,她却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身绛红衣衫,还是她侥幸所得。

    “罢了,堆金叠玉如何,富贵逼人又如何?我一个失了母妃的末流公主,好好惜命才是正理,待到出嫁后离了这牢笼,一切便都好了。”沈云鸾幽幽道,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

    其实最让她难过的并非此间遭遇,而是景灵帝盛宠过后,不闻不问的冷漠态度。

    宫殿中央,《醉清波》已然落幕,沈月气息微喘,白皙的肤色略发红,欲说还休地往主位看去。

    那大雍天子端的是姿态冷峻,对景国嫡公主的暗送秋波视若无睹,只拿着酒樽遥遥回敬了景灵帝。

    沈月心底略微失望,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她眸光流转,忽而瞥见左边席位,一名温润如玉的儒将处,见到对方温文尔雅地朝她礼笑,顿时羞红了脸颊,掩唇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沈云鸾抱着一具古琴,缓缓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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