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信息是发给廖繁音的。她假期应该不会六七点早早醒来。
前提是临中这时候没开学。
章悯笑看了眼微信界面，很自然的没有回复，于是转头继续清理昨晚的箱子。
机票定在三天后，她收到截图。
她在附中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因此离开也无需出面，助理会替她处理转校事宜。
当然，章悯笑坐在书桌前检查遗漏时想，章昱成大概是不想她回学校见老师时，说出真实的转学原因。
临岷市临岷中学(Linmin High School)，简称“临中”，最初创始于1887年，是临岷市市立公办完全中学，临岷市首批实验性示范性高中，全国现代教育技术示范校……
以上为去网络上搜索【临岷中学】，能得到的结果。但真正具体详细的学校结构信息，并不会在这上面公布。
临岷中学作为临岷市断层top1高中，学生很多，一届有35个班。但特殊班级只有五个，其余都是平行班。
两个竞赛班，文科特优班识雅班，理科特优班精重班，理科重点班崇博班。
而精重班则是临中最有名，历史最悠久的班。它从初一开始从临中初中部选拔最优秀的学生，初三确认最终学生名单，要求非常严格。有资格进入精重班的学生将直接保送临中高中部。
这是章悯笑能回忆起来的全部内容。
不管怎样，她都能顺利回去临岷中学。按理来讲，她有精重班的直升名额，可她高一转去了华京一年。
章悯笑垂眸。
就算把她放到平行班，她下一次分班考也可以考到崇博去。
但精重不一样，精重的人员一大半是固定的。如果她这次回去直接被分到平行或者崇博，大概率再也进不去了。
而她绝大多数回忆与朋友，都在精重班。
初三开始，精重班的学生就会去临中高中部上课，所以她清楚那校园周边的每一株花草、记得去教学楼和食堂要花的时间。
那旧日的教学楼和楼上的四个深金繁体大字至今也仍站风中，岁月里只剩铮铮骨架；正门前曾立的橘红中考百日言志纸板，到底写过什么字，却并不是很清晰了。
最绝望时，她也在午夜梦回时恍惚触到它，与那么多被自己困在过往不敢回望的人相见；醒来却觉自己身处异地，正逢大雨，潸然的泪和濡湿的梦一般漓漓。
在孤单中祈祷，在破碎处眺望，或可指望在梦中团圆。
记忆，所以是一个牢笼。
——
临岷市，临岷中学竞赛班。
“何驭！何驭何驭。”
男生嘹亮的吼声响起，又融在课间教室内一片片沸腾冒泡的聒噪中。
“叫你爹干嘛？”何驭将笔扔在试卷上，抬头，同时语气崩溃：“老徐今天留的附加题怎么这么难。”
“别惦记你那附加题了，看我刷到了什么。”王师珂把手机递给他，是一个短视频页面。
标题：华京附中分班考难度采访！看看新入学的学霸们怎么说。
何驭无语：“咋的，临中对你不够好，你一个高二生现在要去拼搏百天考华京附吗？”
“我呸，华京附去年数竞国集的人有我们多吗？”王师珂被打岔，歪了话题：“你别急，往后看。”
“我感觉确实很不容易，英语有雅思托福难度，物理甚至出现了大学的知识点……”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认真回忆。
何驭打了个哈欠，而下一秒，画面切转，一个女生的脸出现在视频中。
“你是哪所学校的？”
“华京附中。”
女生唇角轻扬，声音清澈动听。
何驭突然僵住。
她生了一副非常美丽的面容，皮肤细腻白皙，唇无妆自红，眼眸最为漂亮，双睫长长如翩飞蝶翼。
长发乌黑微卷，马尾辫垂在身侧。
这是他们无比熟悉的面容。
“卧槽，”何驭怔了足足三秒后反应过来，“章悯笑在华京附中啊？”
王师珂“啧”了一声，身体后仰：“你悯神还是你悯神，就算被傻逼家长搞去了华京也能进那里最好的高中。”
何驭点头：“华京附吊，但是章悯笑太不地道了，都不告诉我们。”
“她谁也没告诉。”王师珂回忆了一下，“但这不算啥，杨临序才是最惨的…”
他说到这，停住没继续。
突然，像想到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
“精重班下课没？”
“肯定下了吧，他们这节语文，那老师最不喜欢拖堂。”
一楼走廊绕出来，竞赛班隔了两个教室，就是精重班。
班内人数比平行班多一点，氛围较为安静。
第二排正对着讲台中间，坐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生。
他脊背笔直，身材修长，握着笔在写一张化学卷子，看上去沉默寡言。
实际上他的性格也确实十分内向。班里的人大部分深知这点，并不会讨无趣找他闲聊。
“杨临序。”王师珂嚷嚷。
何驭伸手就要拽他卷子，“别写了。”
杨临序被打断，轻轻放下手中笔，抬头。
“你俩怎么来了？”他问。
“来给你看个好东西。”何驭神秘地说。
杨临序无奈，摇了摇头，声音还是很轻缓：“笑成这样，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东西。”
“你看了就知道了。”王师珂迫不及待切到那个页面开始播放。
杨临序低头，没有回话，从何驭手中抽回卷子，不怎么分视线在手机上。
直到某一刻，他听见某道声音。
手指顿住，清淡目光转向视频里，女生明亮天光下的正脸。
——
收到廖繁音的消息是上午十一点。
对方显然认为认为自己还没睡醒，先是发了一大串问号，接着开始狂打语音通话。
章悯笑一不留神就错过两个，敲键盘：「您冷静点。」
见章悯笑回复，对方又拨过来一个。
她接通：“你老人家好啊？”
“你真要回来了？”廖繁音语气激烈，“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真的。”
“真的啊？！”廖繁音听上去快热泪盈眶：“感谢cctv，感谢所有家人朋友，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天杀的老天爷终于肯放你从遥远凄苦的华京回归故土了。”
章悯笑被她逗笑，眼眸乐得眯起来：“是啊。你们开学了吗？”
“明面上还没有，是后天。不过临中的尿性你也清楚，竞赛精重识雅都已经提前返校了。”廖繁音解释：“但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没去学校。
“这样啊，你要好好休息。”章悯笑说，“我到临岷是周五下午，应该过个周末缓冲，再去学校。”
廖繁音滔滔不绝：“你终于要回来了，我终于有伴了，虽然你也不会来识雅班，但我一个人真的很空虚寂寞冷。”
章悯笑弯唇：“怎么就空虚寂寞冷了，你找王师珂他们去啊？”
“卧槽，你别提了。”廖繁音想到痛苦回忆：“我每天中午和他们吃饭，王师珂都要拿道他们竞赛班的数学题给我和杨临序看，美名其曰什么餐后甜点。何驭那b还在那计时。”
“给杨临序看就算了，凭什么给我看！！我十次能有一次想得出思路就不错了。关键何驭每次都要很欠地说上一句：‘要是章悯笑在肯定能做出来。’”
章悯笑沉默了一下。
廖繁音也意识到这样讲有点悲伤，将话题扯到别处：“反正你要回来了，什么都好。”
她是对她家里情况了解最深的，怕提到伤心处，也没问她为什么回临岷。
女生语气喜悦戏谑：“你要回来的事现在是不是只告诉了我啊？我可是打算发群里让大家都知道哦？”
章悯笑和廖繁音、杨临序、何驭、王师珂初中时候关系最好，无论是微信还是□□一直有个五人群聊。
章悯笑刚想开口，想到某个人，心下一坠。
“发吧发吧……”她调整情绪，故作夸张，“你现在说还好点，免得我踏进临中大门之后先被揍一顿。”
“我会直接发那个群然后@所有人哦。”廖繁音角度刁钻，一针见血：“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杨临序直到你俩不得已在临中见面，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了。”
“你开心就好。”章悯笑转移话题，“回临中记得请我吃饭，我已经打算两周都蹭你的饭卡了。”
——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
挂断后，章悯笑仰靠在座椅靠背上，目光静静望向敞开箱子里的木盒。
她真的很开心能够和再和好朋友一起，但却有什么，是无法回避，无法面对的。
比如一个只要听见心脏就会骤缩一秒的名字，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杨临序。
她当初走时，刻意没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