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RA？霍兰德职业测评？SRA数据库？”
纪一尘直勾勾地盯着铜镜里莫名其妙的字母，不明所以。
“姐，会不会是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啊？”他眨眨眼说，“我好像从哪里看到过，SRA是□□基金会斯克兰顿教授发明的，用来稳定周围休谟指数的仪器。”
铜镜比较小，黎柒染虽然看不到镜面里的内容，却给出了一个最符合现实情况的猜测。
现实稳定锚，莫非镜子里的人是在提示她可以借用SRA来对抗「现实扭曲者」？
纪一尘抓住黎柒染的肩膀说：“你再想想，是在哪里看到的？”
可她转念一想，黎柒染不也是一个玩家嘛，搞不好只是在原世界某本小说上看到的。
她放开黎柒染，神情意外地有些落寞。
镜子里的后脑勺距离镜面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小，仿佛有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正在逐渐消失，可自己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我想想。”黎柒染见纪一尘状态不妙，抓紧头皮使劲搜刮记忆。
“不用了。”纪一尘披上外套，打算直接从密布的死魂虫当中冲出去。
她已经有了目的地，在百轨环城内，还能有什么地方比图书馆掌握的信息更多。
不等黎柒染阻拦，纪一尘已经打开房门直奔停机坪而去。
空气中充斥着软糯黝黑的透明虫子，仿佛纯黑的大雪覆盖了整艘飞艇，想要前行只能费力扒开层层阻碍，甚至不小心踩到地面的死魂虫时，还会发出“噗噗”的放气声。
虽然行动困难，但这些巫虫并没有给纪一尘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既如此，养护为何这么害怕死魂虫？
身后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原来是黎柒染穿着一身防护蓑衣跟了过来，可他才走了三四步，死魂虫立马扒满了他全身上下。
就连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眶鼻腔，也迅速钻入了这些无孔不入的小恶魔。
“啊！”黎柒染捂住眼睛用力拉扯，两只死魂虫已经钻进了他的眼珠，更多的虫子堵塞住了他的鼻孔。
他扯下面罩大口呼吸，可是死魂虫仿佛逮到了什么极好的机会，呲溜一下全奔入了他口中。
纪一尘见状不妙，连忙往回赶。
她抄起腰间的手持铜镜就是一顿乱拍，没想到死魂虫没被拍掉，颜色却变了。
原本黑黢黢的虫体在接触到铜镜发射光芒的刹那，一点点褪去了墨迹，逐渐透明，逐渐暗淡，逐渐……消失了。
“咳咳咳咳。”黎柒染一阵猛咳，纪一尘干脆让他张大嘴，用铜镜往他嘴巴和鼻孔里照。
好不容易吐出几条半黑不白的死魂虫之后，黎柒染这才稍微缓过神来，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眼球被虫子钻进去的地方暴起了两条血块。
“我以为我死定了，唔，姐，谢谢你救了我。”
纪一尘拿着那柄铜镜晃了晃，尽量不去看镜面本身，说：“要谢就谢这镜中人吧，我也是莽撞，直接就冲出来了。这些死魂虫也没往我身上爬，我还以为没什么大事儿呢。”
她扶着黎柒染一并走向停机坪，选了架蜻蜓两人飞行器。
黎柒染眼部受伤，自然不能让他来驾驶。
“信得过我吗？我技术不太好。”纪一尘对着仪表盘一顿操作猛如虎。
“姐，我肯定信得过你啊。”黎柒染将自己牢牢绑死在后座，双手掐紧扶杆，可又因为手心疯狂出汗，不得不轮换手在衣服上抹干净，确保另一只手始终不离扶杆。
纪一尘戴上防护镜，比了个“OK”的手势，作势起飞。
发动机启动，两翼的螺旋桨卷起一滩死魂虫，又不少飞进了座位里，纪一尘无奈只能将铜镜像扇子一般扇来扇去，只用一只手操作驾驶杆。
随着“轰隆”一阵巨响，小型蜻蜓飞行器垂直起飞。
“你信得过我呀，”纪一尘大声说，“我都不太信得过我自己，我的驾龄还不满一周呢。”
“啊？！”黎柒染望向越来越远的飞艇停机坪，狠狠吞了口唾沫，双腿止不住地发抖说：“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恐高啊姐！”
“太晚啦！那你闭着眼，扶稳咯。”纪一尘一个急速转弯，向下朝百轨环城外环驶去。
高速气流喷涌在她脸上，打得她白皙透亮的双颊一阵发疼，可是纪一尘只觉得酣畅淋漓，似乎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酣畅肆意的体验。
她只想站起身呐喊：去你那心酸操劳的人间！
她透过后视镜往飞艇看，死魂虫几乎将飞艇包裹成一个巨型黑色茧状物，恰好阴沉沉地压在百鬼夜行巷的上头。
不少人和妖鬼站在街道抬头驻足，对于他们来说这百日与黑夜无异，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异象。
图书馆建在百轨环城东边由内往外数第77环，主要由财团资助建设，离目的地越近，蜻蜓飞行器的高度越低，最后几乎是贴着楼面在飞行。
“睁眼吧，现在这个高度没问题了。”纪一尘面露微笑，冲黎柒染说。
此时飞行速度已经变得极慢，气流变缓，春风拂面，格外温柔舒适。
黎柒染摘下防护镜，不由得“哇”地叫出声：“这也飞得太低了吧。姐，你看你看，那些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呢？”
他指着一个似乎是集市的街道，十几号人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我们还有正事要干呢，别凑热闹了。”
纪一尘本不想理睬这群人，可是无奈她飞得太低，一只臭鸡蛋好死不死从人群里飞了出来，精准无误地打在她的护目镜上。
“……”
真是败兴。
纪一尘一把扯开护目镜，恨不得直接开飞机从人群中穿过去。
可谁知底下的人吵得太凶，就连飞行器的声音都给盖过了，压根儿没注意隔壁屋顶上悬停着一艘小飞机。
“这个母老虎，天天在家作福作威，把我当耗子玩，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把她宠成宝，谁知道这女人以前居然交过三任男友，还诓骗我是完璧之身，今天来医馆检查，大夫说她怀不了孕，怕是以前行事风流，烙下了病根。大家伙评评理，这种女人我能不赶她出门吗？”
门口叉腰骂街的男人和被骂得不吭声的女人，居然是昨日「七情赌局」的那对情侣。
一日不见，两人的身份地位和态度简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周围的人群一窝蜂起哄，男人帮男人说话也就罢了，围观的女人也在对她指指点点。
“就是就是，不要脸的荡|妇。”
“三任男友啊，羞不羞，害不害臊，没想到我百轨环城还有此等不恪守妇道的女人！”
“对！把她打出去！浸猪笼！”
一时间，臭鸡蛋菜叶子满天飞。
纪一尘没来得及躲闪，又被几片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菜叶挂了满头，她扯下叶片，刚想实施自己这个在马路中间开飞机的计划，就被远处一阵“闪开”的呵斥给打断了。
拐角一群官兵模样的人列队小跑，挤开了喧闹的人群。
这群官兵身穿不合身的裙裤，跑步列队没个准样，一看就是男兵穿着原来女官的衣裳，还来不及制作新的合适制服，又急着上岗，于是牛头不对马嘴瞎搞一通。
官兵们驱散人群，在街角四处张贴皇榜告示。
等新上任的巡逻队伍离开后，几个人大着胆子凑到皇榜面前，指指点点。
“女帝有意隐退，公主让贤，嫡长子继位。”
“女子不得因任何理由主动提出和离，否则判罚入狱。”
“女子初婚若被丈夫‘验货失败’，可无条件‘退货’，并要求女方家庭给予赔偿。”
“十四岁以下闺阁女子不得单独出门，如若出门须经父亲或长兄同意，否则判罚入狱。”
“女子不得露出手臂三寸，不得露出腰部以下任何部位，建议戴面纱出门，违者判罚入狱。”
……
凑到皇榜告示面前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的女人们一个个面色苍白，在周围男人的哄笑声中退缩一旁。
“嘻嘻，赶紧躲回家吧姑娘们，今日午时起执行告示内容，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要是还在外头溜达的话，可就不要怪哥哥们不客气咯。”
“哈哈哈哈哈。”猥琐的笑声久久回荡在街巷，不肯散去。
纪一尘心下不妙，「现实扭曲者」的力量竟如此强大了么，居然能够在一夜之间让整个世界观念倒退，甚至连皇室也不例外。
“这……姐，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午时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黎柒染不可置信地看着底下的人群，这些男人仿佛在看到告示的瞬间立马脱|下了羊皮外套，唤醒了潜藏已久的兽性。
纪一尘无言地看着或得意或欢喜或茫然或绝望的群氓，突然大吼一声：“抓紧了！”
她猛拉操纵杆，调整角度转了个大圈，直接将飞行器从悬停的屋顶冲到地面。
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边喊“有病”，边躲开一旁。
只有几个得意忘形的大汉杵在中间，料定纪一尘不敢直接往他们身上开过去。
“来呀，来呀！”
“往老子身上碾过去！嘿嘿！”
可不想那女人眼神坚定，越开越快，完全没有任何停止的意向。
还剩不到三丈远，大部分大汉实在憋不住，打了个滚就地躲开了，剩下一人见状不妙，大骂“疯子”，可是已经来不及闪开。
千钧一发之际，纪一尘拉动操作杆垂直离地，扬起巨尘。
飞行器不偏不倚地从那人“大”字型中间起飞，留下一滩黄水。
半空中，黎柒染回望街巷，叹了口气：“姐，你说得对，我们就不应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