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乐声就是在那时响起的。

    呜呜咽咽，戚戚艾艾，诉说着不能被堪破的悲哀。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也不过如是。

    在缺氧中孟粒思绪不受控制的四处漫游，她浮在云里，只觉得这乐声诡异——

    真是奇怪啊，她迷迷糊糊地想，明明是音色明媚的口琴，怎么各个清脆音节彼此纠缠间连缀出的乐曲，比埙更令人心碎三分？

    在大学时，孟粒曾抽空学过几个月口琴。

    口琴音色清亮，哪怕闷闷地吹奏也藏不住本质上的明媚。她那时还不太熟练，断断续续在月色下吹奏贝加尔湖畔，回忆中带着哀伤，可仍然不能否认其中的温柔；那个教她吹奏的人从一旁拿起一架手风琴，于是哀伤转了个弯——月光下流淌的音符汇成一条河，他们在这条河上飘飘荡荡，抵达莫斯科郊外的花园。

    一直以来，孟粒都想再见他一面。

    可是，他是谁呢？

    孟粒已经快不能思考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委屈和悲伤涌上心头。

    是因为他，生气吗？

    她一直在等，她以为自己总能等到，她还没道歉……可对方先失了约。

    为什么不回来呢？

    明明说好……说好了什么？

    思维在那一刻断了弦，怪异的违和感翻涌而上。

    她又因为什么要道歉呢？

    对啊，为什么呢？

    她忘记了他的长相、他的名字、他的一切一切。

    只有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证明那些相伴的时光：她还是记不起他，只知道他能将衬衫穿得很漂亮，笑起来时唇角勾起的弧度令人神往。

    多漂亮的笑容啊，明媚的像是黄昏雨后照亮天际的一线火光。

    一直以来，孟粒都清楚他本性冷淡，后来的温和性情只是学习模仿的结果——可那又怎么样呢？

    万丈光芒的人间，本身也并不会发光呀。

    所以，这不妨碍她像向往人间一样向往着他。

    起起伏伏的乐声中，孟粒眼睫微阖，唇角却微微抿起露出了无意识的笑。

    “孟粒？孟粒！”

    秦先湜搂好昏过去的姑娘，探了探她的呼吸、心跳都平稳正常，难看的脸色才略微好了几分。

    和孟粒不同，秦先湜并没有被这古怪的乐声所影响，他只觉得变了调的乐曲有些熟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些头发却仿佛如临大敌，躁动不安如潮水般退去，慌忙逃窜间打结、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昏暗无光。

    他却看清了远处贴地飘来的莹白音符，缓慢却坚定地逼迫而来，像是摩西分海般硬生生劈开一条路，哪怕自己在撞到黑色潮水的瞬间就分崩离析。

    瘦高的女人折返回来，正站在走廊尽头试着扯出一个微笑，她手臂上托着的是另一个奇怪的女人。

    或者说，女孩。

    她侧坐在瘦高女人的臂弯，堪堪有破衣蔽体，只是那衣物之下不知道有什么触目惊心的伤痕。而漏在外面秦先湜能看见的腿也并不完整，膝盖以下是空的，切口整齐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