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春水之畔遍植花卉,每年春日时,来这里赏花的人络绎不绝。姜宝颐甫一下马车,便见繁花姹紫嫣红竞相盛绽,衣香鬓影宝马香车满路,好不热闹。

    “宝颐,这里。”宋淼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宝颐循声望过去,就见宋淼正站在飞拱桥下,朝她奋力挥舞着帕子。姜宝颐带着拂绿和红绡走过去,宋淼亲热挽住姜宝颐的胳膊:“往年咱们都是在岸上赏花的,今年不如改成坐船游湖赏?”

    春水之畔游人如织,商贩招揽客人的方式也五花八门,今年竟然又多了游湖赏花。

    见宋淼跃跃欲试,姜宝颐便答应了。可她们遣人去租船时,却被告知这会儿船都租出去了,要想坐船还得等两刻钟左右。

    “那咱们去旁边的茶楼等吧。我听说他们家出了新茶点,正好可以去尝尝。”宋淼提议。

    姜宝颐没意见。她们留了个婆子在这儿等船,其余人则去了茶楼。春水之畔这会儿不光赏花的人多,茶楼酒肆里的人也不少。

    她们进去时,茶楼里已经坐满了人。姜宝颐本以为没地方了,却不想,宋淼招来小二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小二就将她们引至了二楼雅间。

    见姜宝颐望着她,宋淼解释:“我想着今日人多,提前让人定了雅间。”

    姜宝颐哦了声,尝了一口宋淼推荐的茶点,竟然意外的好吃。宋淼见状,又倒了盏茶推过来:“这茶点要配上这茶,滋味才好呢!”

    姜宝颐又抿了口茶,顿觉唇齿间有清香弥漫。这茶算不上好茶,但配上这茶点,滋味却极好。

    宋淼见姜宝颐喜欢,跟着尝了一块之后,又絮絮叨叨同姜宝颐说了些琐事。说着说着,宋淼将目光落在姜宝颐身上:“宝颐,你真同陈思聿退婚了呀?”

    “嗯,退了。”姜宝颐口齿不清道。

    宋淼立刻倾身过来,噼里啪啦一通问:“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就同陈思聿退婚了?难不成是因为上次的事?陈思聿同意退婚么?”

    “不想嫁他了,不是因为上次的事,陈思聿同意了。”

    “陈思聿同意了?!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宋淼惊的将茶盏都不小心打翻了。

    姜宝颐没想到,宋淼的反应竟然这么大。她将帕子递过去,不禁道:“这桩婚事是长辈定下来的,而我们从小吵到大,如今我提退婚,陈思聿同意,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么?”

    姜宝颐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宋淼却是以手扶额。

    哪里再正常不过了!明明很不正常好嘛?!毕竟就连她这个外人能看得出来,陈思聿对姜宝颐的心思,可偏偏姜宝颐却是当局者迷。

    但眼下他们二人已经退婚了,宋淼也不好再说这话,她只抬手在姜宝颐腮上拧了一把,满脸无奈道:“恐怕就只有你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姜宝颐:“……”

    哪里不正常了呢!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刚才你说,你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才同陈思聿退婚的,那是因为什么呀?”宋淼想知道这个。

    姜宝颐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宋淼一眼。

    宋淼被看的心下一紧,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宝颐已经移开了目光:“因为一场梦。”

    “梦?什么梦?”宋淼立刻坐直身子。

    姜宝颐走过去将半掩的窗子推开。雅间对面是百花汀,此刻汀上繁花盛绽,花树下人影穿梭往来。忽然一阵劲风骤起,吹的百花汀上花枝摇曳,洁白如雪的白梅花瓣随风飞舞,引得游人驻足观赏惊呼。

    但站在窗边的姜宝颐眼里,看见的却是弥天大雪,她轻声道:“我嫁给了陈思聿,但我们婚后过的并不好。”

    和煦的春光里,姜宝颐背影纤弱。

    明明她们同岁,正是明媚娇艳的年纪,但这一刻,宋淼却莫名从姜宝颐的身上,看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哀悸。

    原本已至唇畔的那句“一个梦而已,不至于的”,顿时又被宋淼咽了回去。

    “叮——”

    廊下的檐铃骤响。

    姜宝颐如梦初醒,先前纷纷扬扬的大雪,一瞬在她眼前消弭,取而代之的则是,融融的春光,和百花汀上热闹的熙攘声。姜宝颐转过头来,笑容明媚:“时辰差不多了,船应该租到了,我们下去吧。”

    宋淼应了,她们二人一同下楼去了。

    待她们彻底离开之后,隔壁雅间的门也开了,一道玄色的袍摆拂过门槛。

    她们过去时,正好有一条游船回来了。她们付过银子上船坐好,划船的老翁便摇起了船撸,船桨划开平静的水面,载着她们御水而行。

    河两岸花树高大繁盛,花瓣在风中起舞。姜宝颐单手撑着鬓角,在暖融的春风拂过面颊时,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她好久没有这么舒服放松的时候了。

    宋淼见状,在一旁打趣:“要我说啊,你今天出门时,应该将绒绒也带上才是。”

    “绒绒怕水,每次给它沐浴,都得斗智斗勇。”姜宝颐话音刚落,骤然觉得脸上一凉,她茫然睁眼,“下雨了?”

    可是天上明明还有太阳呀。

    “嗯,下雨了呢!”宋淼笑声传来的同时,姜宝颐面上又多了几滴凉意。

    姜宝颐这才发现,是宋淼在戏弄她。她顿时也起了玩心:“既然下雨了,那要淋雨也该一起淋才是,怎么能只有我……”

    姜宝颐话还没说完,船猛地一晃。

    原本正在掬水的宋淼,差点被晃进了河里,姜宝颐反应极快拉了宋淼一把,宋淼就倒在了姜宝颐身上。

    “小姐。”

    “姑娘。”

    拂绿和宋淼的侍女忙围过来,将宋淼从姜宝颐的身上拉起来,确认她们二人没受伤之后,宋淼的侍女便厉声呵斥船家:“你怎么划船的?”

    “小姐们恕罪,小老儿不是有意的,是一艘游船撞上了我们的船。”船翁在船头连连请罪。

    “宝颐,你怎么样?”宋淼忙扶着姜宝颐。

    姜宝颐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后,忽然想起先前听到了叮咚一声,便抬手往自己的发髻上摸了摸,果然头上少支金簪。

    宋淼也发现了,她忙道:“回头我再赔你一支金簪。”

    “没事,不打紧的。”

    外面有交涉声传来,宋淼和姜宝颐撩开竹帘。就见对面的游船上,有四五个年轻的公子,他们都穿着文人衫,应当是等放榜的春闱士子,其中两个身上还在滴水,像是刚从水里上来。

    “这河道本就窄,如今船只又多,我们也是无意的,而且我们还有两位朋友落水了……”有个男子站在船头,正在与她们这边的船翁交涉。

    明明是他们的船撞到了她们,但这男子非但没道歉,反倒言语之间还有推卸责任之意。宋淼听不下去了,直接走出去出言打断:“一句你们也是无意的,就不用道歉了吗?”

    宋淼出声之后,对面的人就见侍女们簇拥着两个锦衣女娘走出来。

    其中一人穿鹅黄色春裙,明眸皓齿般般入画。而另外一人穿着牡丹粉红色衫裙,此刻正怒目瞪着他们,瞧着十分泼辣。

    “我……”

    那人正要说话时,却被旁侧的同伴抢了先:“对不住,是我们的船失控撞到了你们,虽非有意但让两位小姐受惊了,在下在这里向两位小姐赔不是。”

    说完,对方诚意十足的朝她们这边行了个拱手礼。

    宋淼见这人言语诚挚,赔礼的态度又十分诚恳,心里的火气这才平复了些许。而姜宝颐的目光,却落在道歉的男子身上。

    这人身上湿漉漉的,虽一身狼狈,行礼时却是斯文有礼,姜宝颐不禁多看了对方几眼。

    虽然对方撞了她们的船,但她们也没什么事,且对方也诚恳道了歉,姜宝颐与宋淼便让船翁继续划船,她们则待在船舱里继续赏花了。

    姜宝颐单手撑着下颌,正望着河面的落花出神时,宋淼冷不丁说了句:“春闱快放榜了。”

    “嗯?”姜宝颐不解看过来。

    “我听说,以前有榜下捉婿的习俗,现在虽然少了,但也不是不能捉。”宋淼说这话时,一改往日的爽朗,反倒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姜宝颐纳闷道:“你想榜下捉婿?”她记得,上一辈子这个时候,宋淼并无心仪之人。

    “我连士子没都见过你,捉哪门子的婿!我这是在提点你好不好!”

    姜宝颐这才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个道歉的士子有些眼熟,所以多看了他几眼。”

    “眼熟?!你之前见过他呀?”宋淼好奇问。

    “我不记得了。”就算是见过,对方刚才没认出她来,那就只能说明,上辈子这个时候,他们并不认识,所以姜宝颐道,“也有可能是他刚才站在那里有些鹤立鸡群。”

    宋淼点头:“这倒是,那一船的读书人里,虽然他衣着是最朴素的那个,但气质却是最独特的。”

    船沿着河面朝前缓缓行驶,两岸的风景陆续被抛在身后。

    姜宝颐与宋淼玩了一整日,直到日暮时分方归。她刚从马车上下来时,却不期然在府门口遇见了陈思聿。

    陈思聿仍旧穿着一袭玄衣。

    他说他是来见姜文正的,他们两人一同进府时,陈思聿问她:“出门玩得开心么?”

    姜宝颐本想回他一句,“你听得开心么”,但话至唇畔时,她忽然又改了主意,答了句开心。说完之后,姜宝颐便径自往她的院子走。

    即便不曾回头,姜宝颐也察觉到了,陈思聿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他们昨日刚退婚,眼下应该只有姜家和靖国公府的人知道,但宋淼今日约她见面时,却问起了这事,当时姜宝颐便猜到了。

    所以回府会见到陈思聿,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但让姜宝颐没想到的是,陈思聿的目光虽然一直追随着她,但直到她走出垂花门,陈思聿都未曾再开口,就仿佛他今日来姜家,真的是来找姜文正的。

    “小姐,怎么了?”拂绿见姜宝颐停下来了。

    姜宝颐没说话,径自回了她的院子。而陈思聿目送着姜宝颐离开之后,又在风雨连廊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去见了姜文正。

    姜文正看见陈思聿时,眼里带着深深的惋惜。

    陈思聿经明行修,虽身份矜贵,但身上却无骄奢淫逸的习性,且年纪轻轻便极得太子重用。这样的女婿,姜文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可如今姜宝颐和他退婚了,这么好的女婿,以后就是别家的了。

    但陈思聿对姜文正却一如从前。说过正事之后,陈思聿又问起了姜文正的曲州之行,自然不可避免的聊到了泗水河改道一事。

    提起改河道一事,姜文正便滔滔不绝说起来。直到小厮进来点灯时,姜文正才意识到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当即便要留陈思聿用夕食。

    陈思聿温声道:“伯父留饭,晚辈本不该辞,只是晚辈今日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登门叨扰。”

    他既有公务在身,姜文正便也没有强求,而是命管事亲自将陈思聿送出府。陈思聿绕了半条街回到靖国公府时,府中已是灯明烛亮,风里隐隐飘着饭菜的香气。

    靖国公膝下有四子,如今四子皆已成家,且都在国公府里住着。靖国公上了年纪喜欢清静,所以平日无事,各房都是在自己院中用饭。

    陈思聿从前住在靖国公院中时,每日都是跟靖国公一同用饭的,自他十二岁搬出靖国公院子之后,平日回府基本都是独自用饭。

    今夜也不例外。

    回到院中,陈思聿草草用过饭后,又在书房忙公务,一直到亥时末,方才回房沐浴更衣歇息。

    陈思聿平日鲜少做梦,今夜却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红烛高燃喜字成双,喜床上坐着一个窈窕的人影。他经过重重阻隔,站在了她面前,挑起了那块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

    下一瞬,他便撞进了一双温暖明亮的眸子里。

    但陈思聿睁开眼时,却是一室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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