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大好，阿玦再次踏入王府的机要中枢——朱漠尘的书房。没想到已经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着她的到来。
“阿玦姑娘。”朝三向阿玦躬身示意。
“朝三大人？”阿玦疑惑：“大人可是在等我？”
“是，奉王爷的命令在此地等候姑娘。不敢称一句大人，姑娘叫下官朝三就好。”
“姑娘请跟属下来。”
阿玦不知朱漠尘安排朝三此举是何意，遂跟上去一看究竟。
朝三带阿玦绕过正厅往里走，里边是阿玦未曾踏足过的地方。
直到二人停在一处书桌前。
阿玦抬眼望去，这一方书桌乃至其上的文房四宝等物颜色清新淡雅，但不像是朱漠尘平日里的风格。
领她来此作甚？
“这里以后便也是姑娘的书房了。”朝三为阿玦解惑。
“我，在这里，也？”阿玦再看周围，确实，不远处那方书桌才像是朱漠尘的风格，简洁的桌面，冷色调的桌椅，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冷飕飕，死气沉沉。
以后，她竟是要和他待在一起了吗？
“是的，以后这书房内室您亦可随意进出，王爷昨晚吩咐属下为您在此处添置读书所用的一应之物。说是您以后将会在此处读书。”
“好，我知晓了，辛苦朝三大人为我准备。”
“听命行事，不敢居功。”朝三回复：“那您先在此处熟悉环境，属下就先告退了。”
“好，朝三大人请便。”
朝三走后，便只剩下阿玦一人，安静的室内，落针可闻。
朱漠尘就这么放心她出入这么重要的地方吗？还是说，知道了我的秘密，他有恃无恐？
阿玦漫无目的地踱着步，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在朝着她理想中的道路前进，这很好。
阿玦静静摩挲着手里看似完整的玉玦，眼中尽是无声翻涌的波澜。
金銮殿里此时却因一句话而引起了轩然大波。
“朱漠尘，你不要太过放肆！我大雍朝几百年的规矩岂能是你想改就改的？”
礼部老尚书被气得脖子都红了，早已失去他老人家平时老成持重的形象。
“几百年的规矩？尚书大人此言差矣，王爷此举恰恰是为了维护我大雍朝上千年的规矩。”
不必朱漠尘应答，手下早已安排好了谁该在此时发声。
那人继续补充道：“皇家典籍有载：距今千年前，大雍初立之时，雍启帝便已下旨允许女子入朝为官。”
一时之间大殿寂静无声。
雍启帝此人，身上诸事太过复杂，不好在此处言说，是以竟暂时无人反驳。
“穆大人，拿这一位说事，未免不足为信。”不知是哪一位大人突然出声，只是声音乃是从裕王身后不远处发出，是谁授意，显然不言自明。
那雍启帝姓殷不姓朱，仔细论来不能算是如今执掌万万里江山的朱氏皇族的祖先。且那人身上争议过大，属实不能在此服众。
被称作穆大人的正是刚刚将雍启帝之名带上大殿之人，他徐徐点头，当的是成竹在胸。
“这位大人说的是，下官也以为如此。是以下官又去翻遍史籍，果然，英明之举不会只存续一代，在那之后的雍宁帝时期，亦延续了此条皇令。而证据就在这里，敬呈陛下过目。”穆云说着把手中泛黄破旧的书册呈了上去。
这下再也无人出声反驳，雍宁帝才是后世千年人们所承认的这朱氏皇朝的开国皇帝。现在人家的正统传人还坐在龙椅上呢，怎么反驳？怎么敢反驳？
“纵使我朝曾有先例在，然已过去近千年，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女子们大多端庄贤淑，深受礼仪教化，岂能做此等抛头露面之事？”
不能讨论先例，便要讨论今日之世情了。
“哦，此话便是说，大人您能代表今日天下之众位女子了？”
穆云亦是寸步不让，马上搬出了一位尊贵的女子：“下官为官时日尚浅，但也曾听说先皇后娘娘未出阁前平边关战乱、斩敌人首级的飒爽英姿。”
穆云一边说一边向高处抱拳以示对尊者的敬意。
“不知皇上如何论断？”
最终决定者还是皇帝。
“这……”
朱景阳正围观着下方的热火朝天，没想到这火竟忽然燃到了眼前。
他看了看朱漠尘的方向，穆云是谁的人，此事是谁的主张，大殿里无人不清楚。
皇兄他忽然有此举，是何意？
未等思索完毕，耳边便响起了他那好皇叔熟悉的声音，堪称声泪俱下。
“陛下不可啊！”朱钰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陛下，此等乱我朝纲之事，竟然还有人堂而皇之地在大殿上提，这一副狼子野心的样子，分明是要断我大雍千年基业啊！”
“这……”
皇叔您老可真能扣高帽子啊，大雍要是真的因为此事而断送基业，那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陛下，这倒是微臣的罪过了。”
此声一出，四下皆静。说到底这朝堂上真正做决定的，也不过就是那几位罢了。
“皇兄，此话怎讲？”
“微臣近日偶遇一女先生，学问研习得甚为精湛，尤其是在史籍一道，比之国子监的夫子们也不遑多让了，本想着能借此次机会举荐她为国效力，没想到经裕王一提才发现竟然还有如此隐患。如此，便罢了。”
如在平时，朱漠尘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必然已引起众人啧啧称奇，但今日与他话里隐含的内容相比，一切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朱漠尘，他竟然想以权谋私！
无人在意他话里的真假。若是想举荐贤能，那么多饱读诗书的男子不能举荐，为什么非要举荐一个女子？
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这便是他们看到的全部了。
原来竟是为了一个女子！
朱钰迅速改变说法：“陛下，雍王有此等举能荐贤之心，实在不可辜负啊！”
朱漠尘竟然也有此等儿女情长之时，这送上门来的把柄，不用岂不是可惜？
朝堂上一时竟毫无反对之声，这事便如此定下了。
“穆云，你且写一份具体章程呈上来。”
“是，陛下。”
准许女子入朝为官，于今日开始。
朱景阳前脚刚回御书房，后脚穆云的折子就递了上来，显然今日是有备而来。
朱景阳仔细看过折子上的内容，然后干脆地批了一个准字，随手递给李公公加盖大印。
李公公看了看小皇帝的神情，平和而冷静，未有不妥之处。
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陛下，女子为官兹事体大，这，是否不妥？”
“不妥吗，我倒是觉得皇兄此举甚好。”小皇帝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连上位者的自称都懒得用了。
“李公公你还记得吗，以前我母后还是个上阵杀过敌人的女将军呢，可惜后来成为一国之母就再也没机会出皇宫了，若是她知道如今女子也可入朝为官，必是十分高兴的。”
“是啊，当年先皇后娘娘的风姿，老奴也有印象呢。”
“可是，陛下，不妥的并不是这一举措，而是提出的人啊。文武百官不会觉得您英明，只会觉得您事事应许，毫无帝王威严啊！”
朱景阳回忆的表情停了一下，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赞同李公公说的话：“好像确是如此，皇兄的提议奏请，我从未驳回过。看着确实像一个事事唯唯诺诺的傀儡。”
“陛下！”李公公深深弯下了腰。
此话太过大逆不道，他不能接也不敢接。
朱景阳并不在意。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用，连朝堂上那帮蛀虫都不能处置。”
父皇给他留了暗卫，有些事他很清楚，只是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他不好处理罢了。
“李公公，我同意皇兄的那些奏请，你觉得是利国利民之事吗？”
“这……目前看来，是的。”
“既然是利国利民只是，我便要因为可能威胁到我的权威，就反驳掉吗？”
“在他们口中，我是陛下，但在他们心里，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有些事，皇兄比我更有能力去做，在朝中，我是傀儡皇帝，但在民间，我却是百姓口中英明的少年天子。这不过是因为，每一条政令，均是由圣旨颁布的罢了。”
朱景阳也有些感叹：“皇兄他，把民心留给了我。”
“可是，雍王他毕竟……”
“是，所以我有时候也会犹豫，也会害怕。”
谁不想坐上万人之上的位置呢。
皇兄，你想吗？
“话说，皇兄今天口中的女子，便是我未来皇嫂了吧？”
“陛下，这只是外人捕风捉影的消息。”
*
“我？我没空，你换个人吧。”
雍王府的书房里，朱漠尘正在拒绝阿玦的提议。
“王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我都被迫学问胜过国子监夫子了，那谁说的话，谁就要负责吧。”
“我一个山野妖怪，如何修得人间学问呢？”
此刻书房中只有二人在，于是说话也无所顾忌了。
“就暮六吧，他于史书典籍一道算是大家了，可做你的师父。”
“我回去休息了，这书我最近几日都不想读。”
“回来！”
成功！
佯装出门的阿玦嘴角难掩得逞的笑意，这人太没意思了，整日冷着一张脸，就得找人逗逗他。
“坐下，从今日开始，你便跟着我读书。”
“是，徒儿谨遵师父之令！”
看着眼前女子行了一个四不像的礼，朱漠尘感觉头更痛了。
怎会有如此跳脱的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