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最核心的问题后，阿玦不敢再火上浇油，以不打扰王爷公务之名火速逃离了书房，争取了一个时辰的休息。
是的，只有一个时辰。
因为某位王爷话里暗示他不是一般的老师，自然教出的学生也不能平平无奇，平庸，就是她最大的罪过。
所以，某位山野小妖只能加倍努力了。
阿玦：……
不管了，珍惜现在吧。
阿玦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了一段路。
其实她并不介意当即开始读书，原来在方锦那里学到的不过是当世闺阁女子学的一点皮毛，后来跟随暮六在小书房也只是零零碎碎学了个大概，对于当世的史籍书册，她需要更系统地学习，才有能力去做她想要做的事。
所以，她求知若渴。
只是平时严肃之人不好意思一次逗弄太过，所以她才找了个放风的借口躲出来。
殷漠，为了你的后人我可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他日黄泉路上若能相见，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不，若真能遇见，我……
我该说些什么好呢，先道歉？
*
正不知道去哪里度过这一个时辰时，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
“暮四大人，别来无恙啊！”
阿玦嘴挂着笑意，悠悠地走上前去。
暮四此时是肉眼可见的憔悴，无他，被众人戏耍过尔。
此事还得从王爷那惨绝人寰的闭口禅说起。
自从被朱漠尘罚了闭口禅起，他自己就忍不住想说话，好不容易忍住了，那些同僚们一个个又过来逗他开口，原来久不得见的几个都隔三差五在他面前晃悠，可苦了他了。
这几日，那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今日好不容易躲开众人落了个清净，没想到迎面就遇见了阿玦姑娘。
现在掉头就走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阿玦姑娘像九天之上清冷的神女，平日里就很少开口，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暮四忐忑，暮四微笑，暮四的笑变得扭曲。
——“雍京城里应该特别热闹，有劳暮四大人陪我逛逛吧。”
这辈子他还能再开口说话吗？
前方人影已向大门处走去，暮四含泪跟随。
帝京风貌自然非归南城可以比拟。
雍王府地处权贵云集处，自有一分静穆在，出了这一片贵人聚集处，才得以看到雍京城真正的热闹处。
人头攒动，货物琳琅，好不热闹。
暮四一直安静跟随在阿玦身后，誓要做个无声无息的挂件，谁也注意不到。
一切如他所愿。
阿玦仿佛真的忘了身后还有个人在，目光只注视着眼前以及远方的熙熙攘攘与众生百态，她行走在众生中，又仿佛不在众生中。
这一刻，暮四想到了他们家王爷，两个不一样的背影逐渐融为一体，都让他，不忍。
“咳咳！”
不能说话的人偏偏刷起了存在感。
阿玦被声音唤回神，声音与气息也逐渐与热闹的人相交叠。
“暮四大人，对了，还没请你介绍这雍京风物呢。”
刚刚我一定是瞎了眼，让你多嘴！
要不是阿玦姑娘就在眼前，暮四真想给自己来两下子，就是后悔。
暮四作揖求饶。
阿玦笑了笑，不再为难暮四了，她只是希望给这位朱漠尘的属下一点小小的警示，让他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暮四对她和朱漠尘关系的种种揣测，她已听说了不下三个版本。
这天生说书人的本领着实令她刮目相看，若是谁想听故事，找他定是合适的。
二人走进一座茶楼。
楼下大堂颇为热闹，均是一些读书人在此品茗，谈笑间听到最多的就是新科举一词，偶尔夹杂着几句雍王。
阿玦正在上楼，听见后低声向暮四确认：“你们家王爷推行的？”
暮四含蓄又得意地微微点头，面露骄矜笑容。
那可不是！
阿玦被这反应逗得不由发笑，朱漠尘的属下，倒是真的忠心又护主。
谁料刚一抬头，就与另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倒是对方好像被吓到了，眼睛都睁大了。
“你，你……”
“怎么了穆雨，堵在此处他人还如何上下楼？”
阿玦与对面之人各退开一个台阶，这才得以看到对方全貌，也看到了刚才出声发问，声音颇具威严之人。
是两个面容有些相似的男子，刚刚出声发问之人明显是其中的更年长者。
不过穆云，也就是刚刚出声唤穆雨之人，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家幼弟身上，也没有落在对面阿玦身上，而是与阿玦身后的暮四对上了视线。
暮四？
对面暮四也眼神有异，显然二人并非不识。
他这才把眼睛聚焦在现场唯一陌生之人身上。
有光自窗棂照射过来，那个女子逆光而立，仿佛要被光融化，湮灭进凡尘里，又仿佛她便是携光而至的女仙，神情都带着神性。
场景似真似幻，而对面还站着的暮四则将他拉入现实。
这是哪一位？
穆云看向暮四，以眼神发出疑问。
暮四不语，只微微摇头，示意莫要探究。
“穆雨，还不快让开！”
穆雨对二人的眉眼官司毫无察觉，他比兄长更沉浸入刚刚的幻梦里。
“啊？是，是！”
穆雨一边侧身让开位置，一边无法割舍自己的视线流连处。
向阳台阶，光透微尘，恍若异世而来的神女翩然一笑，蓦然落进了穆家小公子的心里。
“姑娘，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穆雨也觉得甚是羞囧，此举着实失礼了。
他平常自诩虽不如自家兄长已入朝为官为百姓做事，可也已经熟读经义，可堪一用了，没想到今日举动竟然如此不妥，竟盯着一个姑娘家忘了礼数，实在惭愧。
心念电转之间，时间只是流逝少许，阿玦不以为意，继续上楼。暮四目不斜视，也跟着上了楼，只有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懊悔。
怎么就忘了提醒姑娘带面纱！
佳人已经走远，唯留心魂被牵引者在原地怅然若失。
穆雨立刻想找自己最为信赖的兄长倾诉心事：“兄长，我，她……”
“走了。”
“哦……”
穆雨只是以为他们来此小坐，与众位友人喝茶谈心，只有穆云知道，他来这“天听”茶楼是带着任务来的，现下不可耽误。
回去还要向王爷复命，不知刚刚所见之人的身份，能否揭晓？
那女子究竟是谁，竟然会和王爷手下的心腹待在一起？
穆云岂会看不出弟弟的心思，只是面前这局势他还看不清，自然不能让自家这傻弟弟贸然卷入其中。
*
暮四引阿玦进入楼上包间小坐，便出去吩咐暗处跟随的人速速找来一方幕篱，还是戴上幕篱好，无论对谁来说都安全。
寻常世家贵女出行亦会带上幕篱，此举当是恰好。
阿玦自无不可，顺手接过戴上。
时间差不多了，她也该回去接受“师父”教诲了。
刚刚走到茶楼门口就看到了一辆马车。
阿玦回头看暮四，这一点距离，也要用到马车吗？
暮四牢记自己在修闭口禅，以唇语示意：“王爷。”
朱漠尘？
时辰还未到，他就这么怕我给他这位先生丢脸吗？
这些时间，于我的学问进益并无影响，这人，竟也是个在乎面子的，教个徒弟也要与旁人暗自攀比较劲。
倒是我还未完全了解他。
阿玦思忖着，步入马车。
既然已经要坐马车了，还带着幕篱做什么？
*
“夫人，如今布匹已经采买得差不多了，我看对面有几家首饰铺子，以往有什么时兴的花样总是京城的贵夫人们先穿戴起来，您看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这贴身侍女问的正是刚刚到京城落脚的方锦。
京城权贵者云集，富庶人家众多，与在归南城时不可比拟，有些带过来的东西已经不适宜再用，是以她今日才带人过来采买。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想到她与夫君才刚来京城就有人送来请柬相邀去春日赏花宴，这让她既惊喜又惶恐，只怕哪里做得不合礼数丢了夫君的面子，让他在官场中诸位大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曾是归南城方家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可如今她也是陆言的妻子，夫妻一体，她应当为此付出努力。
“首饰择日再来看吧。”
钱财该花在何处方锦心里自有思忖，首饰是小件饰物，并不过于引人注目却价格更贵一些。她手里还有一些母亲原来给她准备的，暂时够用了。
如今他们刚刚落脚京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任是富庶，也要精打细算为将来做准备。
“去为大人看看衣服料子吧，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也再去逛逛。”方锦对跟随她的人说道：“一会儿留几个人和我一起，其余人可以在周围逛逛，不过不可太久。”
“是，谢过夫人恩典！”
贴身侍女怜怜并一个嬷嬷与几个侍卫继续守在方锦身旁，与她前往路对面去看男子布料，其余人都四散在周围各自逛街去了。
不远处的街道旁，马车里的阿玦正静静等待车架回到王府中。
恰在此时，变故突起。
只听远处一声女子的娇呵：“快来人拦住那匹马，其余人都给我闪开！”
马蹄声渐近，直直朝着方锦一行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