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意二

    朱赛儿神色镇定的送顾西舟出了门,关上门,才微微松了口气。连忙转身,将先前搁在案边一时忘了收好的包袱抱起,往房间角落的衣柜前走去。

    “你在做什么?”床榻上的姜颜虚虚的睁了睁眼,在刺眼的灯光中抬臂盖住眼睛,缓了会儿神,感觉喉咙很干,嘴巴也干。半抬起眼皮,见对面的衣柜前有个背影正在胡乱的翻着里面的衣物,看着眼熟,于是虚弱的出声问道。

    朱赛儿闻声回头,眉宇间罩着的沉闷随即散开,脸上绽放出一抹喜悦神采,道:“姜颜,你总算是醒了。”说完,她便将手里的包袱往衣柜中一放,关上门,去了床榻边坐下。

    “这是哪里?事情都安排好了?”姜颜的眼睛终于那适应房里的灯光了,她放下搭在眉上的手臂,露出一脸的病容,眯着眼睛,有气无力道:“我睡了多久了?”

    “这里是凤栖台,你已经昏睡有七八日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人安顿好了。另外,你义父跟你干娘的尸体受损严重,经不起等,所以从月亮崖回去的第二日,你师兄便命人将他们都好生安葬了。”朱赛儿见她脸色还是很苍白,嘴唇很干,道:“你要喝水吗?”

    姜颜的大脑还有些懵然,舔了舔嘴唇,点了头。

    朱赛儿起身去案边给她倒水。

    姜颜双手撑在身后,慢慢支着身体坐起来时,还能明显感觉到腰腹间传来的疼痛,这是活人才能有的知觉。

    而她不想活着,更没脸再活着。

    果然那一剑还是刺得不够准,不够深。

    姜颜上月亮崖时就没想过要活着下来。她做了她想做的事情,后面就该是一剑了结性命,去地下给姜家夫妇以及姜氏死去的那些弟子赔理,道歉。

    如今苟活了下来,欠姜家的东西她自觉是再也还不清了,积压心底的那些愧疚与自责会永远伴随她,每时每刻,每日每夜。

    姜颜没有来得及参加姜源道跟胡盛云的葬礼,虽然避开了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谴责与拷问。

    但是此刻之后,往后的每一次午夜梦回,她都将会记得梦里姜家夫妇浑身是血的跑来追问她的模样?追问她为什么不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里去救他们,追问为什么明知他们无辜却不肯站出来替他们申辩。

    这些东西避不开了,她一身罪业,不配被这个世间收留。

    姜颜是这样想的。

    “身体感觉如何?朱赛儿将茶盏递到她面前,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切道:“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要不我还是去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姜颜两口喝光了茶盏里的水,伸手揩着嘴角,道:“不用,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无非是躺久了四肢有些发软无力罢了,缓缓就好了。”说完,她无意间瞧见手腕上有一抹鲜红。

    她转着腕上那东西,仔细瞧了片刻,微微纳闷道:“这是?”

    朱赛儿拿回她手里的空茶盏,道:“顾二公子送的,说是可以避邪的。”

    “我自己不就是邪。”姜颜倒是没料到一向冷冰冰的顾西舟会送她东西,发白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勾了勾,扬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调侃道:“难怪我在梦里便觉得有什么厉害的东西死死的箍住了我的手腕,不太好受,原来是这手串在咬我。”

    朱赛儿见姜颜凝结的眉头终于松散开了些,便笑道:“说起来,他会送你这个东西也是因为你的那些朋友没事老是喜欢出来瞎逛,被他瞧见过两回,害得他以为是恶灵想要害你,便送了你这东西。”

    “现下我可戴不得这玩意儿,只怕是要辜负他的好意了。你跟我离得近,你可能比较需要这种东西,给你戴吧。”姜颜说着便解下了手链。

    朱赛儿见她真要递给自己,心里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道:“你这人也忒不懂事了,别人送你礼物,你转手就送给旁人,这不是在糟践送东西的人的心意吗?有些不尊重人了。若是你不喜欢还给他也是好的,若是被他瞧见我戴着这东西,那他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我?”

    姜颜自知体内煞气冲天,难保它们没有跑出来的时候,她怕这些东西伤到朱赛儿,一时只想到了物尽其用。倒是没想到顾西舟看到了会怎样,有些不好意思道:“说得也是,那我自己收着吧。对了,你刚刚说这里是凤栖台,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在水云阁吗?”

    听她问起这些,朱赛儿便从她俩在月登山分开那夜开始,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一的跟她说了一遍。

    姜颜听完后,心里对目前的局势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她只是忍不住有些感叹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外面竟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鬼王一旦现世,必然会在各世家间引起轩然大波,当初她也正是想利用这一点救人,不过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又觉得似乎这条路选的也不是那么尽善尽美。

    月亮崖上血流成河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

    甚至到头来,她的义父跟干娘,还有几位师兄弟还是死了。

    朱赛儿继续道:“还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姜颜见她神色无端凝重起来,甚至还单独将这事拎出来说。她猜到此事应该有其特别之处,于是聚精会神起来,道:“何事?”

    “柳宾被人砍下了脑袋,死了。”朱赛儿觉得这事有些可疑,道:“只是我叫去的人没看到凶手是谁,当时接到你的传信后,我便叫信得过的人立马赶了过去,不过我的人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断气了。”

    “他这人说话一往无礼嚣张,得罪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只怕是他早就叫人给盯上。”

    姜颜离开月登山后曾夜探过柳氏的仙府,当时她本想进柳树地牢救人。奈何那个地方守卫森严,若不是柳宾恰巧出现,认出了她,替她打了掩护,说不定那次她就会打草惊蛇,害了想救的人。

    姜颜见柳宾这人良心还不算太坏,之前也帮过她,便将柳长铭的罪行尽数都告诉了他,她本没指望柳宾会完全相信她的话,弃暗投明。谁料到当她赶在讨伐之前第二次再去月亮崖时,柳宾竟然主动将地牢的钥匙给了她。

    当时正是讨伐队伍破城之时,姜颜不想伤他性命,便给他指了一条逃生的路线。后来她传信给朱赛儿让她派人去找独身一人出逃的柳宾,无非也是想图个心安。

    最终柳宾还是没能侥幸逃脱,或许这就是命吧。

    朱赛儿道:“我中途离开了几日难免会令人生疑,不得已只能用他的脑袋来消除大家对我的猜忌了。”

    姜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道:“这样也好。你方才也说了柳氏的兵器库被讨伐队伍搬空了,我猜不出几日,他们便会瓜分这些战利品,届时难保不会有人翻旧账,你我要与这些事情摘得越干净越好。”

    夜已深,姜颜伤病未愈,很快便又有些精神不济了。

    朱赛儿这几日忙着照看她都是与她睡一起的,见姜颜开始犯困了,便吹了灯,两人一起息下了。

    第二天一早,姜鸿照例前去探望姜颜。

    刚走到门口,他便闻见一股浓浓的药味从房间里飘出来,想来又是朱赛儿在给姜颜喂药了。谁知他进门后没看到朱赛儿的影子,倒是瞧见床榻上倚坐着一个人。

    “姜颜,你醒了?”姜鸿激动的往榻边走。

    闻声,姜颜心中顿时咯噔一响,手上的动作一滞。片刻之后,才抬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道:“师兄,你来了。”

    姜鸿一屁股坐在榻边,依旧很激动的道:“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人通知我一声?”

    “昨夜醒得晚,便没有打扰旁人。”姜颜心中愧疚,有些不敢直视姜鸿的眼睛,双手捧着药碗,半低着眼帘道:“师兄来得好早。我听朱掌事说你先前受了不少伤,身体还好吧?”

    姜鸿察觉到了对方闪躲的眼神,打量了她几眼后,有些不解道:“姜颜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敢看我?”

    姜颜一口喝光了碗里的药,嘴里顿时苦得跟含着一枚苦胆似的,表情扭曲,不自觉就喊了句:“师兄,糖。”

    姜鸿见她皱着脸,还像往常那般唤自己,心里一下子暖和了不少,也安心了不少,边伸手去旁边的案上拿蜜饯边冲她打趣道:“这点苦都吃不得,倒是敢孤身上月亮崖。”说完,他便将拿到的两颗蜜饯往姜颜嘴里一塞。

    姜颜含着那两颗蜜饯,嘴里的苦味瞬间弱化了不少,她两边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你不懂,跟人打架可没吃药苦。我是宁可打百次架,也不愿尝一口苦的。”

    “你吃完再说话,姑娘家家的,没个样子。”姜鸿拿过她手里的空碗,伸手往案上一放。

    姜颜内心被他这些话触动,一时又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根本不配得到对方的关心。

    姜鸿见她的神色一下又暗了不少,低着头不出声,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伤自闭的小鹿。以为是她的身体有什么不适,温声道:“怎么了?是伤口又痛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大夫来看看。”

    姜颜伸手抓上他的衣袖,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还带着鼻音:“师兄,我没事。”说罢,一大颗眼泪滑落到被子上。

    “你怎么哭了?”姜鸿念着她刚醒,并没有与她讲什么沉重的话题。如今他只想姜颜好好的将身体养好,他已失去了父母,不想再失去这个与她一道长大的妹妹,心里想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于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是似安慰道:“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往日的姜鸿与姜颜对话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心平气和的,一场劫难给他的精神乃至身体都造成了巨大的打击。狂风暴雨过后,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更稳重,更成熟了些。

    “对不起,师兄,都是我的错。”姜颜的双肩因为抽泣而微微颤动,她明白姜鸿的心思,但她不要对方还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对她。她该受到责问,该受到指责,该受到埋怨。

    因为只能责骂才能让她感觉到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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