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混吃等死倒是个好提议。师兄若是同意，我也没什么疑问的。”姜颜眉头微蹙道。

    “你想得美。”姜鸿见姜颜脸上没了笑意，以为她是在介意他方才说的话，便试图在言语上拉她一把，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些，道：“怎么？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以前可没见你脸皮这么薄过。眼下姜家百废待兴，你身为姜家弟子理应为姜家出力，在这个时候偷懒算怎么回事？”

    “师兄，我……”

    此刻，姜颜的耳朵里开始产生了耳鸣，什么都听不见进去了。背上以及脖颈上也已冒了不少的虚汗出来，只是因为有披风挡着才叫人觉察不出来。

    这会儿她越发的觉得身上有些热了，搁在案下的双手正紧紧的捏着衣料，泛着一层薄汗的手背上青筋突起。

    姜颜并不打算让姜鸿跟姜家的其他人知道她身体有异，这个地方哪里还能久留。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由头离开书房，找个没人的地方满地打滚。

    所幸一旁的陶紫月在这时抢过话，温温柔柔的冲姜鸿笑着解释道：“鸿哥哥，你方才的话确实说得是重了些。如今外面大半的年轻修士都是冲着姜颜妹妹在修真界的威名才纷纷拜入水云阁，争相想成为姜家门生的。眼下各大家族都在为了壮大宗门的力量而在外广收外门弟子，姜家在这方面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姜颜妹妹能以一己之力为姜家扩充外门弟子的力量，单凭这一点便是其他弟子无法比拟的。况且姜颜妹妹身为女孩子，将来定然也是要嫁人生子的。世家小姐最重声誉，你方才那样讲她，若是叫外人听了去，那外面的人会如何想她？”

    话落，姜鸿微微皱了皱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姜颜，语气诧异道：“紫月，你方才说姜家近些日子所收的外门弟子都是冲着谁来的？”

    姜颜一听姜鸿说这话的语气就知道他情绪有些不对，这语气分明就是在说“你在说什么胡话？凭什么是冲着她来的？姜家不是由我说了算吗？”。

    姜颜了解姜鸿的性格。毕竟他才是姜家的家主，就算外面的那些年纪修士拜入姜家，不是冲着姜家在修真界的地位跟影响而来。最起码也得是看中或是敬佩他姜鸿这个姜家家主而来才合乎情理吧。

    身为家主却不是门中弟子们心中坚定选择的对象，这于自尊心强且爱面子的姜鸿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偏偏这么丢脸之事他一开始还不知道，他甚至还一度认为外面那些人争着拜入姜家，这里面多少有些他的功劳。

    谁知事实竟是这样的，而且看样子陶紫月貌似一早就知这事了。唉，在未来妻子的面前，这颜面丢得可谓是到家了。

    “啊？怎么，鸿哥哥难道不知这些？”

    陶紫月见姜鸿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明朗，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微微诧异的转过头，神色尴尬的向姜颜赔礼道歉：“姜颜妹妹，实在是不好意思，怪我多嘴了。我也是前些日子听青长老跟我提起后，我才得知的此事，我还以为你们早已将这事告于了鸿哥哥，所以这才……都是我的疏忽，没弄清楚情况，希望你不要介意。”

    “……？”姜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道歉弄得有些懵然。

    在她看来，方才大家说的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但对方郑重其事的语气竟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这又不是什么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事，现在说开了不就行了吗？她不懂陶紫月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又为何要摆出一副像是撞破了什么见不到人的秘密一样的表情？

    “无妨，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姜鸿神情酸溜溜的瞥了一眼姜颜，语气里夹带着几丝阴阳怪气的味道，道：“姜颜，既然那些外门弟子都是冲着你拜入的姜家，你不去督促他们训练，只怕他们是会不肯用功。现如今你在外的名声这般响，我看日后前来姜家求娶你之人定然也不会差，更不会少，姜家的门槛不知是否会被前来求亲的队伍踩烂？之前青长老还担心你嫁不出去，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明日我便去同青长老讲，打开水云阁的大门，姜家有女初长成，世家公子凡有意求娶者，即可递名帖。姜颜，我们等着你给姜家觅得一位好姑爷，给家族争光。”

    姜颜微低着头，闻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她知道姜鸿每次心里的酸劲儿一上来说的话都会专捡难听的讲。

    这若换作从前，她定然是要跟他没皮没脸的争论几句的。但这一次她没那个闲心，于是顺着姜鸿的话，有气无力的抬起头，闷声笑了笑，道：“若我的桃花运真如师兄所讲的那样旺，无需家里人为此担忧倒也是好事。”说完，姜颜单手撑着面前的木案站起身。

    见状，姜鸿抬头看向她的背影，问道：“你干嘛去？”

    姜颜头也不回的道：“既然师兄明日便要开始为我挑选未来夫婿，那我今夜自然得好好准备准备，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好意。”

    “姜颜，你！”姜鸿气得忍不住拍案道：“难道你当真想嫁人？你别忘了，你可是吃姜家的米长大的，这个时候你便想撂担子，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陶紫月被姜鸿突如其来的拍案声吓到，身子不由的一颤。回过神后忙安抚道：“鸿哥哥你别生气，姜颜妹妹是个有担当的人，即便她日后嫁了人，姜家的事她也定然不会不出力帮忙的。而且凭你的能力，即使没有其他人在，你也一定可以治理好姜家，我信你。”

    姜鸿望着陶紫月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目光中含着无声的鼓励与信任。他无法与陶紫月言明此刻他心中的复杂情绪，只得道：“紫月，不一样，这不一样的。”

    陶紫月没有完全弄懂他所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但她心里却认定了姜颜还是早些嫁人，早些离开水云阁会比较好。

    身后，姜鸿与陶紫月的声音追了一路。姜颜捂着被蛊虫啃食的心口没吱声，大步出了书房的门，这才沿着院里挂有灯笼的长廊踉踉跄跄的往她的住所赶。

    她刚一推开房间的门，一口鲜血便抢先喷洒在屋内的地面上。

    她微微发抖的双手拉着门上的铜环，佝着身子进了门。随后又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才将两扇门勉强合上。

    最后她背靠着两扇房门瘫坐了下来。

    屋内昏暗一片，药草味血腥味弥漫其间。呼吸沉重且急促的姜颜埋首在双臂间，整个人倒在门边缩成了虾米状。她已分不清脸上流淌着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汗水，只觉体内每一条残破的灵脉上都附着数百只拥有锋利牙齿的虫蚁，同时在啃食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甚至是骨头。

    死神立于隐秘之地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在她这一隅投下了高大阴森的身影，阻挡了她眼前所有的光亮。带着点捉弄之意，势要让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尝尽肝肠寸断之苦，尝尽刮骨吸髓之痛，尝尽孤立无援与灰心绝望。

    姜颜在一呼一吸之间皆是灭顶之痛的状态下哭出了声，可她又不敢哭得太大声。现下夜深人静，若被人听见，难免会被人误认成是女鬼在哭。

    于是细碎的呜咽声被困死在了漆黑的屋里，窗外静谧的月光从窗棂的细缝中溜了进去，像个顽皮的孩童般探头要在这由黑暗包裹着的房间里摸索出些什么东西来。

    最终，它在这盛满绝望的屋子里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瓷器坠地破碎的声响。

    “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一群废物！”姜颜体内的恶灵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不满道：“她快死了，动不了。你们快把地上的药推过来呀，隔那么远她怎么拿得到？”

    闻言，几团飘在空中的黑色游灵往地上那几颗从破碎小药瓶中滚出来的药丸猛地俯冲下去，带着一股肉眼不可见的黑风，将其中一颗药丸带到了姜颜的手边。

    “快快快，你先把药吞了，不然你今夜指不定会被活活疼死在这里。”恶灵这话是对姜颜讲的。

    现下呼吸已变得微弱的姜颜无力的睁了睁眼，黏糊糊的脖子上沾着不少头发，湿润的脸颊上泪痕未干，挨着地面的那一边甚至还沾了些灰，看上去显得格外狼狈。

    这时，屋里的几团游灵飘向地面，围着她手边那颗药有些焦急的打着转。

    恶灵见她意识有些不清，便又出声提醒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吃药呀，药就在你手边，你摸摸看。”

    姜颜被恶灵的说话声拉回了现实，缓了缓神。随后有些吃力的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在旁边的地上胡乱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一颗形似药丸的小东西。

    她也没想起要计较地上捡的东西干不干净，直接就入了口，就着满口的血腥味干咽了下去。

    那几团游灵开始在她身边打转，似乎是在确认她的情况。

    姜颜与这些东西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自然能感应到它们的情绪。它们不比人那么懂得自我克制，一旦爆发便不易收场。

    如今她灵力衰微，要想完全操控冥之匙已是有心无力。心里想着得先安抚一下才行，便冲着它们虚抬了一下手，声音虚弱道：“别担心，暂时死不了，回去吧，别叫人发现了。”

    话落，几团游灵便钻进了她的怀中，因为她平时就是将冥之匙藏在此处的。

    “什么死不了？有病不吃药，迟早死翘翘。”恶灵语气里的责怪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说实话了，它感觉它还没有在这个世间活够，即便它已死了不知几百年。

    既然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撒手不管的东西，姜颜自然得一视同仁。

    于是她闭着眼睛，虚抬了一下手指，带着一种卸下防备后的松软语气，哑声道：“嘘，别吵，明晚带你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