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

    沈微霜向来是不喜外出的,谢辞挑了挑眉,轻声应了,目光仍追随着沈微霜,蓦地看到了什么,又将沈微霜的手捉回来攥在掌心。

    他垂眸,看到那双柔荑上刺目的红痕。

    好似蜈蚣爬在白嫩的肌肤上,窄窄地肿起一道,少年一怔,下意识用指腹去触碰,又立时缩回来,床榻底下正巧摆了药箱,他俯下身去拿,从中取出一盒药膏来,细细地涂抹在沈微霜手上。

    “怎么搞的?”他开口问,蹙着眉,欢喜的劲已经压了下去,眼神里含着担忧。

    药膏很凉,沈微霜指节颤了颤,不知如何作答。

    谢辞却已然反应过来了,他顿了顿,轻声道:“抱歉,师娘。”

    “我不应该弄伤你。”

    少年抿着唇自责,如今想通了,便也觉得那一沓画像不碍着什么事,说媒便说媒了,更何况哪怕是天大的事,他都不应该弄伤她。

    他抹完了药膏,还想用麻布包扎起来,被沈微霜一抽手,躲过去了。

    “只是小伤,阿辞。”沈微霜有些无奈,这点红痕其实在她看来连伤都算不上,只是谢辞往往特别紧张。

    但见到那几卷纱布,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

    说的是谢辞刚闯进那洞房时自己砍自己的那一刀,她后来检查了一番,发现这人一趟极为凶险的试炼下来,全身上下竟只有自己砍出的这一道伤口,没被外人伤到反而被自己伤了,她都不知说些什么好。

    何况她到现在都没弄懂他这一刀的缘由。

    提起这个,谢辞便不说话了,他忆起当日闯进门看到的场景便一股郁气直上心头,又怕沈微霜担忧,只好开口道:“无大碍的,师娘。”

    沈微霜点头,看出他不想聊这个,索性换了个话题: “秘境那几日,你可曾换过裹布?”

    她的目光流连于少年衣物下的右半边身躯上,洁白的裹布自少年颈部缠绕起,一路顺入被黑衣包裹住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上下起伏,沈微霜意识到不妥,很快收回视线。

    “换过了的,您不必忧心。”谢辞没意识到她在看什么,为不必再聊秘境那日的事而心头一松,将纱布捆了一圈又塞回药箱里,笑着答道。

    谢辞身上的伤虽说能自己恢复,但毕竟恢复期长达一周,又缠了纱布,长时间不换洗总是不大好,沈微霜自小便耳提面命地让他两三天换一次裹布。

    “嗯,”沈微霜想了想,又道,“今日再换一次吧。”

    自她在秘境见到谢辞算起,时间也差不多了。

    “行。”谢辞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将最后一颗蛋塞进嘴里,托着陶碗起身,笑道,“晚上换。师娘,今日既然要出去,不若直接下馆子。”

    家中恰好没了食材,沈微霜应声,也跟着起身向屋外走去,心下松一口气,总算是将这人哄好了。谢辞平素在她面前情绪都很稳定,轻易不发脾气,可一生起气来就犟得要命,今日这气性也起得莫名其妙,着实令她伤透了脑筋。

    外头已是艳阳高照,沈微霜在谢辞房中待得有些久,此时已接近日中了,她取了份面纱,便与谢辞一同出了门。

    本朝男女大防说严倒也不严,只是沈微霜自知自己样貌惹眼,容易引出祸端,因此哪怕镇上人基本相熟,出门时大多还是会披一层面纱。

    谢辞锁上院门,沈微霜便站在院外等他,远处高山挺立,天幕辽阔,衬得她眉如远山,粉面似春日桃花。

    天山镇天山镇,顾名思义,镇外围着连绵山脉,山脉中最高的那座高耸入云,在镇中也一眼就能望到,只是毕竟望山跑死马,看着是近,镇上却鲜少有人入过那山。山是石头山,不生苍木,只有些杂草,人们觉得像是九重天上掉下来的石头,故为其起名天山镇。

    天山镇偏僻,两人所置办的宅院就更偏僻,当初沈微霜为了少生事端专程挑了此处,偏得距离最近的一处邻居都隔着一条小道,炎炎夏日下,邻居养的狗都蔫蔫的,吐着舌头趴在院门口的阴影处也不叫唤,尽管如此,两人在路过邻居院门口时,谢辞还是扯着沈微霜的袖子让她离远了些。

    沈微霜不怕狗的,只是谢辞幼时与狗抢过食,进而对所有犬类都无好感,并且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心。

    沈微霜任由少年扯着她走,此处距离镇中心只有一条石子路,道旁树木成荫,倒是遮了一定的暑气,谢辞平日里步子迈得大,与她同行的时候便慢下来,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闲话,不久便望见了一家酒肆。

    陈旧破损的旌旗在风里招摇着,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天香二字,这便是到了镇中心了。

    这家酒肆味道并不好,滋味总是偏咸口,早早被沈微霜排除在外,她心里记挂着要去调查那僧人的事,便与谢辞商量着去她与僧人碰面的那条街,少年清凌凌的眼眸注视她片刻,勾着唇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谢辞的态度有些古怪,沈微霜觉得他起了疑心,又不知是自己哪里出了破绽导致他起疑起得如此之快,但若是叫她一个人出门,别说谢辞那关了,她自己也放心不下,于是只好放任。索性倘若她言明或是稍作暗示,谢辞一般不会硬要探究她的秘密。

    她不知晓她与穆姝的夜中谈话已经被谢辞瞧了去,后者还什么都没能问出来,早疑惑地抓心挠肝要来捉她的马脚了。

    “师娘,这儿来。”

    一驾牛车驶过,老牛上坐着的男人朝他们瞄了一眼,枯黄干瘦的脸上不见什么表情,很快走远了。谢辞拉着沈微霜拐向另一条小道,牛车的轱辘声逐渐消失,这才回头望了一眼,眸中带着少许狐疑。

    这个骑牛车的他有印象,的确是个木讷的性子,但方才与他对视那一眼总叫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若是平时他定是要一探究竟的,可今日——

    他望了眼身侧纤细柔弱的女人,立时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近日这种暗流汹涌的时候,他师娘身边缺不了人的,他得陪着沈微霜才行,哪怕有那根红绳在,他也仍旧不放心留沈微霜独自一人。

    此时正值日中,街道两旁的人家纷纷起了炊烟,面馆内声响当啷,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馆子内唠嗑,自热面上蒸腾而起的雾气模糊了食客的面容。

    这便是她遇见那僧人的那条街了。沈微霜于面馆前停步,与谢辞一道进了馆内。

    “哟,您二位——”

    竹帘一掀,脚步还未踏入,店家的热情吆喝声已经先一步传来,肩上搭着块白巾的店老板本来在与客人闲谈,一见到两人惊诧地挑了眉。

    “稀客啊,今日怎么有空闲过来了?”

    啪嗒,谢辞往一张空着的木桌上甩了几两银子,也不搭腔,笑吟吟道:“两碗阳春面。”

    他说完,又转头去看沈微霜,阳春面是他师娘来面馆常点的,次数多了他便喜欢先她一步报出菜名来,心里藏了股莫名其妙的炫耀劲儿,但又怕沈微霜突发奇想想试试别的,故而说完总是会略带忐忑地去窥她面色。

    沈微霜是察觉不出他这种小心思的,她来这面馆也不是为了吃面,领着谢辞到那张空桌上坐下后便在少年肩头轻轻按了按,柔声道:“许久没来了,你在这坐会儿,我去与江婶儿叙叙旧。”

    江婶儿是此店的老板娘,算是沈微霜一个较为亲近的熟人,此时便在店内忙活着。

    轻柔的力道压在肩头,谢辞眼神动了动,面上表情与寻常无异,刚要张口,又被沈微霜匆匆堵住。

    “她就在里头的庖厨内,离这儿不过几步的距离,阿辞,我去去就回。”

    这是暗示他别跟着去了,谢辞瞥了眼店内热烟滚滚的庖厨,确实距离极近,可店内喧闹,若是有人在庖厨内轻声说话,人声遮掩下也未必能传到他这里。

    他有些烦躁,舌尖舔了舔尖牙,想强行要求跟着去,到底还是按捺下来,乖巧地点头。

    沈微霜以往从来不这么叙旧,最多也就是用完面闲聊一阵,这次突然要去庖厨里,是与跟那女医师的谈话有关吗?

    他心里几乎已经笃定了与之有关,可又不能明着违背沈微霜,当下便有些烦闷。

    他在这里纠结,沈微霜那厢已然跨入了店内庖厨,忙着揉面的店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她也不阻拦,回头招呼了一声。

    “孩子他娘,瞧瞧这是谁来了?”

    “小沈嘛,还用你说,那么靓一姑娘,刚刚我就瞧见了。”老板娘在将面下锅,又抓了几把绿油油的青菜,笑呵呵应声。

    “小沈啊,今个怎么来了?”沈微霜走到老板娘身侧,身着灰黑色粗布裙的中年女人侧过头,见她披着面纱,也不奇怪,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念叨着又瘦了又瘦了,手里又往锅内加了几筷子面。

    她是知道沈微霜家里情况的,也清楚沈微霜性情,镇子不大,谢章的尸身刚被送来,其死讯就已经在镇内浩浩荡荡地传开了,是以这刚丧夫的情况下,沈微霜能出门来下馆子,她敏锐地察觉到个中异常之处。

    “嗯,我来是想打听一件事,”沈微霜也不客套,压低了声音,比划道,“您前些日子有没有见过一个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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