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静默。

    少女等着眼前人的反应，然后她听到一声轻响。

    咔哒。

    谢辞反手去扭身后的门把手，意料之中的，门锁在发出似是坏掉了的响声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你放心，那个女人很安全。”少女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歪着头劝慰道。

    她的声线很清脆，让人想到黄莺婉转的啼叫，三分明媚七分娇憨，如同她那张漂亮娇艳的脸庞，是精心培育出的，哪怕在寒冬和暴雨摧折下也不会凋零的花朵。

    少女的眉目称得上纯真，一双葡萄般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勾勾盯着他瞧，里头是全然的好奇。然而与天真良善的神情相反，她的坐姿显得散漫，自顾自为自己添茶的动作更是有些无礼。

    谢辞与她对视。

    原来是这样的人。他想。

    他这一生遇到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除开沈微霜，他并不会详细地去记每个人的特质，那样太累了。需要研究某个人时，他习惯于依据某种奇异的直觉将那个人的特质提取出来，而后用某些象征性的元素替代它们，这样一来，他只需要记住那些元素就好。

    而眼前的人——富商家庭千娇万宠养大的烂漫少女，举手投足中显露出傲慢的皇城官家小姐，还有刀尖舔过血，战场上凭借自己的力量杀出一条生路的兵士。

    无需一秒，他从过往回忆中捞出三类人，三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叠加在一起，在他眼中形成另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她或许还会有其他的面孔，但就现在的情形来说，他只需要记住这三张，就已经足够他清晰地构建出与这人的相处方式了。

    这其实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仙门之人。她依然由凡人的某些特质构成。

    “昆仑？”谢辞收回手，目光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遍，与少女一样的毫不避讳，肆无忌惮。

    没看到任何武器。谢辞没有丝毫意外，他们这类人应当都会有储物空间之类的。

    他的视线在少女露在空气中的玉镯上停留了一瞬，玉镯呈清透的深绿色，其中有游丝一般的光芒流淌。想来就是传闻中的储物类法器。

    谢辞曾特意寻过这类法器，可惜流落凡间的实在太过稀少，着实是遍寻不到，只好作罢。

    那时候他想的是可以把沈微霜装进储物空间里带出去，后来才知道所有储物类法器中，只有篆有空间灵纹的兵器才能载人，那是刀兵类法器所特有的灵纹，而寻常的法器只能承载死物。而在刀兵类法器所有的灵纹当中，空间类的最难以篆刻，哪怕是在修仙界中，也只有拥有顶级铸兵师的大宗门才能锻造。

    “你知道？”少女低头喝茶的动作一顿，眉眼中带了几分诧异。

    他当然知道。自己左腕上的那个青黑色标记，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他知道的要比沈微霜想象中多得多。

    谢辞压根不接话茬，他几步上前，在木桌旁拉了把椅子坐下，被鞋履的绑带束缚住的小腿微微交叠，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神情似笑非笑。

    “贵客登门，好歹也该提前告知一声才是，我也好做些准备好生招待着。”

    少女眨眨眼，同样没接话茬。

    “昆仑，骆颜。”她微笑道，“我的名字，骆颜。”

    洛言？谢辞在心中念叨一声，很快将其抛在脑后。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他的指节在木桌上敲了下，而后一手搭在了桌面边缘，指下熟悉的花纹让他的心微微安定下来。

    昆仑的考验总不能只有问灵试炼一个关卡，他根本不做这个设想。

    只是距离试炼也只过去了一个晚上，对方会这么快找上门来，确实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不介绍一下自己么？”骆颜毫不意外他会如此问，只是因眼前人分外不配合的谈话而蹙了眉。

    她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么这人也应该介绍一下自己的。他们凡界难道不是很计较礼尚往来的么？

    “你不知道么？”少年将这个问题轻轻抛了回去，锋利如刀剑的眉眼压着浅薄不及眼底的笑意，“昆仑若是不知道这个，那想来接下来的谈话便不用再继续了。”

    这人怎么如此不客气。

    骆颜蹙眉，她当然知道他叫谢辞，她只是想要他亲口告知而已。

    她心中没好气，面上自然也冷下来，谢辞看着她，看她逐渐绷直的唇角和浮现出恼意的眼眸，反而笑了声。

    他这一笑不同于方才的淡薄，笑得眉睫都弯起来，森冷的刀剑化为春日暖阳下潋滟的湖水，哪怕修仙界美人如云，骆颜自己也同样是个美人，也不由看得一愣。

    谢辞这一笑就没再压下去，他右手自袖中勾出了某个东西，扔到对面少女的怀里。

    那是一个透明的琉璃小瓶，只有一指长，里头晃荡着半瓶淡红色的液体。

    那不像血，也不像其他什么东西，说是液体，实则更类似于凝胶的质地，但随着小瓶的晃动，那液体也随之摇晃，没有一丝凝胶的阻滞感。液体是半透明的，可以透过瓶身望见骆颜捏住它的指腹。其中沉着星星点点的光，让人想到夜幕中点缀的繁星。

    “这是你们在寻找的东西么？”他问。

    骆颜似是有些惊诧，她迟疑了一会，才捏着琉璃小瓶举起手来，将其放在眼前，黑葡萄般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瞧，淡红色的液体映在她眸底，连带着闪烁的星光，在少女眼底勾勒出瑰丽的色彩。

    她的手举起来，谢辞的视线便落在她原本用手捂住的膝头。

    那里躺着一块圆形双鱼玉佩。

    上好的白玉材质，两条圆滚滚的小鱼相互环抱，其上雕刻了如意与祥云纹理，篆刻手法大体上瞧不出什么毛病，但细看之下仍有些青涩，小鱼底端垂了两条墨绿的玉穗子。

    谢辞搁在木桌上的手微微一缩，面上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将目光移了开来。

    毕竟是自己亲手雕刻出来的东西，他何其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