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谢云昭和少年出手时同时认出对方身份,只得同时收手,竟差点撞到一起去。

    “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首先打破了沉默,向谢云昭发问了。

    “当然是来替他收尸,送去介县喽。”

    少年听此,不由得皱眉。

    “你怎知······”

    “我怎知他是介县人?还是我怎知你我目的相同?”谢云昭打断少年的疑问,挑了挑眉,颇有些少年英气。

    “没错。他父母可从未向你提及家住何处,你又怎知他是介县人?”

    “若我说,我们之前见过呢?”

    少年显然十分不信,道:“那不可能,你可莫要蒙骗我。”

    谢云昭看着少年胸有成竹的样子,眼珠转了转,便明白了。

    想必这少年在她与老翁交谈时,就已在附近听得了对话。

    “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便一起去介县吧。迟则生变,我怕我俩在这耽搁久了,会出什么岔子。路上,我再跟你道明其中关键。”

    谢云昭见这少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便知此事一时半会也解释不完了。不如和这少年一道,也算送了这无辜秀才一程。

    少年见谢云昭不愿道明,便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谢云昭一起将秀才抬上了他推来的板车,向介县方向走去。

    明月高悬,在只有风吹动草丛的声音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一道突兀的车轮声。

    “已经走出乱葬岗许久了,你不想对我解释些什么吗?”

    最终还是少年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咳咳,那我先说什么呢?要不然,我就从头说起吧。”谢云昭被少年挑起话头,终于还是娓娓道来少年的疑惑。

    时间回到白日,谢云昭匆忙走到告示栏,仔仔细细看清算学新政每一个字后,便准备退出拥挤的人群,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就在此时,她发现那少年就在人群外,冷眼看着拥挤的书生们,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看着众生相。

    谢云昭看到那少年,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你就在这里!

    正在谢云昭身随意动,向着少年走去时,那发狂的秀才拦住了她的脚步,不住发癫的书生让她不由得想起来在现代时看过的新闻,那些狂徒在人来人望的街边大肆持刀杀人,丝毫不顾及那被打伤的人与他是否有任何关系。

    一想到这里,谢云昭慌忙向后退了几步,就想着躲在众人身后能不被书生看见。

    不过不久,那书生便被知府大人带来的衙役按倒在地。

    就在知府陈韦鸿宣布书生罪名时,谢云昭注意到,那少年原本似是冰封的双目突然染上了慌张,脸上也不免多了些惨痛的情绪。

    少年不断变化地神色被谢云昭尽收眼底,还不待她在周围众人皆肃穆的情况下悄悄溜到少年身边时,那少年竟已跑了出去!

    既然二人认识,那这少年定然不是去菜市口为这书生送行,那就是去书生家中找其家人了。

    直至秀才行刑完毕,谢云昭都未见过少年回来。

    谢云昭在菜市口怔愣时,看到一对老夫妻赶着牛车前来。经过她和老人的问答,她这才确认了老人的身份。

    离开菜市口时,谢云昭大致计算了少年前去报信和老夫妻到达菜市口的时间点,渐渐锁定了秀才的家所在何处。

    “你离开之时和老夫妻到来之时相差大约三个时辰,瑾州两面环山,一面环水,我见那老夫妻身上并无水汽,因而不在水边。而山上鲜少有人居住,且据我所知,周围能在三个时辰往来的地方,只有介县、藿县和历县。”

    “那你又怎知,他家住介县?”

    “当然是因为你啊。”

    少年见谢云昭的手指向自己,瞬间明白其中的关窍。

    “呵,你我二人不过是在介县认识,你又怎知我不能在其他地方结识他呢?”

    少年看谢云昭胸有成竹的得瑟样子,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讽了一句。

    “你不过是因着我在介县住的时候长了些,就认定他也是介县人罢了。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从睡人口中打听到的,原来,也只是推测而已。”

    “什么推测,我这是概率!”

    谢云昭见少年讥讽她的结论,怒而回应。

    “何为概率?”

    “概率就是一种用来表示随机事件发生可能性大小的量,通俗而言,也就是推测,或者说是他家在介县的可能性。”

    少年听闻“概率”这个词,忍不住皱了下眉,向谢云昭发出了诚挚的疑问。

    而谢云昭看见少年在月光下向她问问题的样子甚是可乐,终是忍不住向他科普现代数学的词汇。

    “有很大机会成功的事件,我们称之为大概率事件,反之,则为小概率事件。我从你行动的时间差判断出三个地点,同时结合你的背景因素,判断他家住介县不是最容易成功的方向吗?”

    少年被谢云昭科普了一番,正了正神色,认真地看向谢云昭。

    谢云昭此时走在他的身边,在月光的照映下,身上的灰褐色粗麻布短打显得尤为黑重。同时,正因月光投向她的面庞,脏兮兮的小脸虽看不清五官,但谈起概率,眼中闪亮的光辉却是比星星还耀眼。

    “虽不知你说的概率为何物,但你说的却有道理,受教了。”

    说着,少年停下推车的脚步,竟是退后一步,向谢云昭鞠了一躬。

    “咳咳,既然你说受教,那我便是你的一词之师。既然我是你的夫子了,你可还不报上名来?”谢云昭看这少年乖顺的模样甚是有趣,不由得打趣了一番,好满足一下内心的恶趣味。

    “夫子?”少年见谢云昭得寸进尺的样子,甚是来气,从牙缝中硬挤出一道声音来。

    “想做我夫子,你可还差的远了些。”

    “别啊!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数学······欸不是,是算学!那可是专业的,你真不愿我做你夫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你的概率我还未查清是否有此说法,拜你只是遵于礼法,你可休要得寸进尺!”

    少年一路跟谢云昭斗嘴,神色也慢慢松快些。不过就在他听着谢云昭絮絮叨叨地念叨“夫子”、“礼不可废”时,眼前突然看到小路的尽头似乎是黑压压的,应当有村子了。

    “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了谢云昭的碎碎念。

    “我们这是到了吗?”

    “没错。前面就是了。你若是没有为他送行的心思,就趁早回去,免得心不诚,反而沾染一身晦气。”

    少年见谢云昭一路上都未打听秀才的事,觉得她是一时起意。而下葬秀才的事,又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因而出言劝谢云昭回去。

    “我当然不回。这秀才当场虽疯癫,但在行刑时却丝毫不透出家中情况,甚至不惜一句话都没带给家里人。这等孝义之人,我当真是敬佩!”

    “至于晦气,我从未觉得此行晦气,也从未觉得为他下葬便是晦气!你叫我走,无非是不想牵连太多人进来,但他身死之事牵连国策!算学新政当然应当执行,但不是以这种暴力的方式!”

    “他的死,不止是他自家的事,更是我等大桢子民之事!尽管我在这件事上无力回天,但也要亲眼见着他安安稳稳的下葬,免叫他死不瞑目呐!”

    少年见谢云昭坚持,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打量打量了谢云昭全身,才道:“一会若是见了他家中父母,你只说自己是他帮助过的小乞丐,其余的,就不要多说了。”

    谢云昭连连答应,眼前突然出现两扇灯笼,那灯笼高高挂在一户人家的门前,虽是在桑皮纸外糊的皓白色的宣纸,但那的光倒是昏昏沉沉的,似是又裹了两层素纸。

    灯笼的灯光虽暗,但在这只有月光照耀的黑夜,也总是够照亮门前的小路的。

    这想必就是那秀才的家了。

    此时谢云昭和少年眼中已续上了一汪泪,走到门前,二人倒谁都不敢出声了。

    最终还是少年压了压眼角的泪水,轻咳两声调整了一下声音,才敢伸手扣门。

    还不等少年出言叫门,那门已被谢云昭白日见到的老人打开。

    “你······你们,竟真的将正儿带回来了?”

    那老人刚出声时声音尚且还正常,但在提到“正儿”时,就染上了几分颤抖。

    “姜伯父,还是先让姜兄回家吧。”少年看老人已然几分慌不择路,便主张把推了一路的板车推进院子。

    “对对对,你看伯父现在慌的······”姜父连忙到板车后面,准备和谢云昭一起将板车推进屋。可谢云昭却摆摆手不愿姜父碰到板车。

    “伯父,姜兄走的实在是惨,您还是······别看了吧。”

    此时板车已经进了小院,院中颇是燃了些柴火和灯烛,倒是把这小院照的光亮。

    谢云昭打量了院子,只见一老黄牛被牵在槽厩中,其余的地方堆放的都是干活的农具,整个院子塞进板车之后只能容得下几人落脚。

    院中除了白日见过的那老妪正坐在柴火堆前,还有一粗布衣裳的女娃,瞧那年龄大约比谢云昭倒是小了些。

    “不知伯父可都准备好了?姜兄总归名头上是犯了罪,可不敢葬在姜家祖坟,惹人耳目啊。”

    少年见屋中几人都六神无主的样子,还是出声了。

    “啊啊,准备好了。后山山洞里放的棺材原是我和老伴准备给自己送终的,不想现在竟······”姜父刚缓了下神,又提起儿子,不禁哽咽了起来。

    “好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大家都跟我走吧。不过小安,你说我们这些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这少年······”姜父正欲带着几人向后山走,眼神却突然投向了谢云昭。

    “伯父有所不知,姜兄曾对这小乞儿有一饭之恩,她也算是个热心的,见我去领姜兄回家,竟赖着非要跟着我,想过来送姜兄一程呢。”

    少年见姜父的注意力终是投向了谢云昭,连连向其解释,“她也算是个嘴严的,伯父您也不用太过担心。”

    姜父见少年为其作保,叹了口气,摆摆手就当同意了。

    姜父带领着一行人到了后山找好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对少年道:“小安啊,就让正儿在这里休息吧。”

    闻言,姜母和姜家小妹都不禁开始抽泣起来。少年看着秀才尸身身上裹着的白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布揭了开来。

    只见布中裹着的尸首虽是秀才,但尸身完整,仿佛只是正常死去的。

    几人皆惊!

    “我保证,我是亲眼看着衙役抬过来的!”谢云昭首先出声,“而且路上我二人只是在推车,并未对姜兄做什么啊。”

    “没错。”少年思考片刻,“那就是府衙中的人做的了,或许是知府大人宅心仁厚,有意给姜兄一副全尸呢?”

    “无论如何,我家正儿现在是完整的,也算是留了个全尸。”一直跟在后面的姜母哑着声音道,“赶快让正儿入土为安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闻言,四下几人立刻也不做想法,只管将秀才封棺入土。

    “回吧。”姜父看那新坟周边已收拾妥当,招呼着大家回去姜家小院。

    几人回到小院后,姜父还招呼着谢云昭二人多待一会,然而少年却拒绝了姜父。

    “不瞒伯父,今日我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做,若是我回去太晚,家父怕是又要怪罪了。”

    “那好吧,小安你且先回去,待我家事都处理好了,再进瑾州城中答谢于你。”

    几番推脱后,谢云昭和少年才从姜家脱身。

    谢云昭站在姜家门前的路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伴随着旭日东升的,还有雾粉色的朝霞,清风拂面,她忍不住深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眼睛弯成了峨眉月的形状。

    山村寂静,二人听到了同款深呼吸的声音,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随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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