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夫妻

    太子妃长出一口气,做出这个决定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她是带着族人的希冀进东宫的,自身应放在最后。

    此时宫女画眉附身在她耳边轻语:“太子殿下往这边来了。”

    太子妃将桌上的东西收进匣子,整理妆容后郑重地在正门处跪迎。

    沈策虚扶了一把,在太师椅上坐下,宫女画眉赶忙前来奉茶。

    太子妃观他神色,凑趣笑笑说:“想必殿下为着魏孺人的身孕高兴,妾也送去了不少柔软熨帖的好料子。”

    沈策点点头:“这是东宫的头一个孩子,你还需上心。”

    “妾身自当如此。”太子妃福下去,忖度片刻又抬起头说道,“妾如今身上不便,还望殿下多去其他几个妹妹处走走。”

    沈策神色不显,只将她扶起,肃容道:“太子妃贤德,乃孤与东宫之福。”

    太子并没有如太子妃所愿去找陈氏,而是直接回了书房——其实对于沈策来说,书房才是自己的寝室,他本人并不多在女色上沉迷,反而离书与折子近些,他会更安心。

    灯花噼里啪啦爆着,太子正翻看着折子,自小伺候太子的大太监李世英端来安神汤,斗胆劝谏:“殿下,三更天了。”

    沈策办公务时就是个冷面阎罗,不仅工作狂还要求别人也是工作狂,而且无人敢劝。果然,他抬起头神色不虞地望向李世英,气压极低。

    李世英立马跪下了,双手仍捧着那碗安神汤,“殿下,请保重贵体,看在娘娘的份儿上。”

    沈策叹气,他说的娘娘是已故的先皇后,也是自己的母亲。母后在时,亲自挑了李世英贴身伺候自己,从前他常拿着皇后的懿旨敦促自己早些休息。如今,母后不在了,也难得这奴才还有一份赤子心肠。

    罢了。

    沈策收拢折子,皱起眉头将安神汤一口灌下去,吩咐任何人不许碰自己桌上的东西,务必维持原样。

    (后院)

    薛锦荔刚用过早餐,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薛妹妹这屋子里好香啊,可得了什么好熏香不曾?”陈孺人扶着宫女木莲的手,没叫通报就这么大剌剌地闯进来。

    薛锦荔腹诽,这个人还真是不拘小节。但还是迎上去,又让东篱上了牛乳茶。

    “不曾得什么好香,只不过挑了几个熟透了的梨子搁在架子上头,可不就满屋梨香了。”薛锦荔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陈孺人以手绢掩鼻,打量着溜达了一圈儿,这才对薛锦荔说道:“那个魏氏也不知是对了哪路神仙的口味,居然叫她抢先把孩子揣在肚里。”

    薛锦荔是把规矩学透了的,并不太敢妄议这些,她笑道:“各人有各人的运道,依我看,陈姐姐的运气很快也就到了。”

    陈孺人急急灌了口茶,仍要继续方才的话题,“依你看,魏氏这人如何?”

    薛锦荔简直要挠头,她本就不爱交际,进了东宫更是步步谨慎,只敢在自己屋子里翻点花样,出了这个屋子是一步不敢乱走,一眼也不敢乱看的。若不是这陈氏好动,连她,自己也不熟,至于魏氏,那更是见都没见过几面了。

    但她既这么问了,自己也就细细回想起来。

    仿佛只在一同入宫当天和去给太子妃敬茶那天认真打量过,生得倒是细皮白肉的,但五官都极淡,很像仕女图上的女人,但给人留不下什么太大的印象。

    薛锦荔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看着是个清秀有礼的佳人。”

    陈孺人笑得前仰后合,薛锦荔简直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蠢话。

    “她?有礼的清秀佳人?”陈孺人目露鄙夷,“我和她是一道被从清河县擢选上来的,打小就认识,她什么来路,我再清楚不过了。”

    薛锦荔不由得也被她勾起了好奇,难道是有什么私定终身的情哥哥好妹妹戏码?或者还是顶替小姐的丫鬟?再不就是嫡姐庶妹换嫁

    “她爹是我们那儿远近闻名的杀猪匠,人称魏屠夫。一介屠夫之女,身上的猪骚味儿就是进了东宫也洗不干净,这种人还整天装出一副世家贵女的样子,真是令人不齿。”陈孺人愤愤地说。

    薛锦荔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副仕女打扮的魏氏蹙着蛾眉帮自家爹按住年猪的画面——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啊。

    “原来是这样啊。”薛锦荔打了个哈哈,被自己的丰富想象力搞得身上一阵恶寒。

    其实陈孺人的质疑也没错,宫规中,屠夫、走贩、媒婆这类不雅的职业后代并不在擢选范围内,不知是魏氏在清河县属姿容出众呢还是确使了什么好法子?薛锦荔也有点不解,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陈氏说归说,自己只当没听见。

    “我爹是木匠,任是什么精细的东西只要他看过摸过,都能给雕出来。”陈孺人说,“我也会雕些小玩意儿,就只比不了我爹的手艺。”

    薛锦荔点点头,还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终于寻了个由头在午膳前把这个喋喋不休的陈氏给打发走了,不然还得饶顿吃的。

    午后,太子妃屋里的莺儿来了,只见她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又道:“禀薛孺人,太子殿下晚上在太子妃处设了小宴,邀薛孺人同去一乐。”

    薛锦荔点点头,示意东篱看赏,嘴上只说:“劳你跑一趟,拿去吃茶吧,晚上我自当前去的。”

    莺儿谢了恩退下去,心中一叹,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宴会是给魏孺人的胎设的,方才陈孺人脸色就不好看,到底薛孺人涵养好,面上竟一点都没露出来。自小嬷嬷教导,妇人吃起醋来是最面目可憎的,要一直温温柔柔、恭恭敬敬才好,想来薛氏就是这样的人。

    薛锦荔这边,还在心疼刚刚打赏出去的银子,没办法,太子是个不流连后院的,赏赐也少,穷啊!

    至于晚上的小宴,她不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只不过于她而言,先于主母有孕又被阖宫盯住,加恩设宴,焉知祸福呢?

    现在的东宫看起来和风细雨,太子也不似暴虐之主,但她不知道这份平静下潜藏了什么,她得牢牢记着入宫前父母的叮嘱,低调、低调,保命为上。

    是以,她不敢把太子视为夫君而对他的其他姬妾有孕而吃醋,她只知道他们有君臣之别。

    夜晚,四处点起灯来,红耀耀的灯笼照得人心里暖暖的。

    薛锦荔穿了件嫩色杏子黄单衫,下面是天青色留仙裙。站在宫女桑榆举着的半人高的铜镜前,左右一照,衣袂翻飞,颜色也鲜嫩,这就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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