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金乌西沉,玉弓东升。

    浩渺北溟之上薄雾濛濛,偶有阴风怒号。

    日月同辉之下,洪涟浊浪之间,一尊白衣仙人翩然延伫,几度举头望弦月,似是贪恋难入海,口中正念念有词。

    “我本逍遥客,何必入愁海?若非为那风流的九头呆鹅,岂能辜负这般光景……”

    寥寥几声叹罢,白衣仙倏忽化作一道金光,掣电般入海,直奔那北海龙宫。

    须臾,龙宫一处贝阙明廊外,北海三公主静瑶的侍女蕊儿正欲转入廊内为佳客奉茶果,不巧却撞见那位坐于石桌前的白衣仙——正对着三公主含情脉脉地吟诵一首酸诗。

    “肠断空山守云影,魂牵游龙乱我心……”

    适闻这别扭的一句,蕊儿已被酸得心头小鹿乱撞,哪料得那笑如朗月入怀的仙君并未讨得三公主半分欢心,反惹得公主讥诮怒斥了一声。

    ——“呸”!

    蕊儿只怕三公主再张口时便要将白衣仙君“啐”出北海去。

    只见三公主静瑶此刻半嗔半怒,眼风凉飕飕瞟向白衣仙君,泠泠问道:“若静瑶猜得没错,今夜来的可是小祖奶奶?祖奶奶存心戏弄于我,莫不是要替你那没心肝的兄长出气?”

    白衣仙君霎时恹恹敛去讪笑,凤目修眉间却仍留存一分倜傥风流。

    “嫂嫂好眼力!”白衣仙转瞬露出本相,化作一灵眸绝朗的清艳仙子,红裳潋滟似霞光萦绕,姿容殊丽比之白衣仙君更是不遑多让。

    “只是……此话言重了些,”红衣仙子一双眼已弯成了月牙,笑吟吟上前握住静瑶公主的手哄道,“我岂敢戏弄于嫂嫂?不过是专程……来替我那二哥哥讨嫂嫂的欢心罢了。”

    蕊儿看清来者究竟是何人,慌忙上前重新跪拜于地:“拜见月夕上仙!蕊儿适才眼拙,没能认出上仙,还望上仙赎罪。”

    静瑶公主闻言不禁啧啧咂舌:“放眼整个四海龙族,怕是也没有哪个能识破这位奶奶的变化之术。你适才眼拙,莫非言下之意……我们都是瞎眼龙?蕊儿,你真是愈发出息了。”

    “蕊儿无心之言!请公主恕罪!”蕊儿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可心中却是一丝也不慌,甚至忍不住暗喜,自己的救星终于来了!

    眼前这位红衣的月夕上仙并非真在上仙之列,实则不过是一介太乙散仙,“上仙”乃是三界龙族对她的一句尊称。

    月夕仙子的亲哥哥名为花辰,是北极天柜山的山神,确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上仙,亦是北海龙王的准女婿,虽与北海三公主尚未永结良缘,却于百年前早有了一堂缔约。

    为其指婚之人地位尊贵无比,正是四海龙王都要尊称一声爷爷的当世龙祖——涯晓上神。

    涯晓上神久居于钟山,是上古烛九阴一族仅存于世的后裔,亦也是花辰与月夕的义兄。

    当年,花辰、月夕这对兄妹不知是走了什么齐天鸿运,无依无靠流浪至钟山时竟遇见涯晓上神这位上古神祇,传言三位曾是一见如故!于是,龙祖竟破天荒地将这对兄妹认作了义弟、义妹。二人也就顺理成章地留在钟山,一并混入了钟山的神籍。

    时过境迁,星移斗转。而今花辰上仙早已拜木公,奉仙禄,位列上仙之位,同义兄涯晓一般担负一山山神之职。

    可月夕仙子却仿佛只乐得做一介逍遥自在的太乙散仙,徒然顶着钟山神女的虚名,始终无官无禄,千年一无所求。

    再说回北海三公主静瑶。早在被龙祖指婚之前,她与花辰上仙本就是两情相悦,佳偶天成的一对。美中不足的是,花辰上仙早些年间尚有一些风流秘辛。

    秘辛固然难以探究源委。不巧,静瑶公主在沦为“北海醋坛子”之前还有几个响当当的雅号:“三界顺风耳”,“四海包打听”……

    随着花辰这些风流秘辛被静瑶一一挖掘出来,拌嘴吃醋也渐渐成了这对仙侣之间独有的情趣。

    前几日,二人一如既往又闹了别扭。花辰上仙便给蕊儿使眼色,求其从旁帮忙哄劝。谁知这几眼被静瑶公主瞧在眼里,竟成了二人眉来眼去、暗通款曲的罪证。一时间静瑶公主醋海翻波,终于将情郎也惹恼了,眼见他忿忿拂袖而去,接连半月都不见踪影。

    静瑶公主气得隔三差五便在寝宫中摔东西、砸宝贝,言语间也没少拿蕊儿撒气,直教她打消了日后做媵妾的念头。

    直至今日,花辰上仙才终于现身龙宫耐心哄劝,却不料竟是个“假情郎”。

    蕊儿素来觉得月夕仙子随性、洒脱,在这位准嫂嫂面前从未摆过架子。今宵来的既是她,自己总算是有救了,于是泪眼汪汪偷偷望向眼前的红衣仙子。

    “免礼罢。你何罪之有?”月夕仙子接过蕊儿举在面前的茶果玉盘,瞧了瞧又随口道,“当真是酸诗不果腹,方才我早已饿极了。蕊儿,你家公主可曾用过晚膳?”

    蕊儿赶忙起身涩涩应道:“还……未曾。”

    “那你快去传晚膳吧,”月夕朝蕊儿眨眼示意,转头便嬉皮笑脸朝静瑶道,“你我二人也许久未曾一起吃酒了,今宵正好尽兴。”

    静瑶见状只好先与蕊儿作罢,于是颔首示意她立刻去传膳。回过神时,倏然见月夕已从袖中摸出来一枚硕大的仙果递到自己面前。

    “好嫂嫂,还醋着呢?我也不是头一回替花辰作说客了,何必又耍笑与我论起辈分?嗳——方才是我哪里露了马脚?竟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月夕好声好气哄道。

    静瑶公主恹恹落座,捧着剔透如玉的仙果道:“你那神通我自是看不破,我能看破的不过是你的心思。想来这诗定是花辰作的,你女儿家到底是羞于启齿,连头发丝都在瑟缩发窘,远不如花辰那般怡然洒脱。”

    月夕咯咯一笑,落座道:“厚脸皮的天趣,我自是学不来的。”

    静瑶替月夕满上一盏茶后,欲言又止道:“花辰他……是不是还在恼我?”

    “你也听出这酸诗是他作的,他如何还能恼你?你不恼他便罢了——我方才不该与你逗趣,先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说罢,月夕将茶一饮而尽。

    “那他为何迟迟不来见我?算来已半月有余,莫不是另有新欢了……”

    月夕见静瑶静瑶依旧捧着那枚碧果灼灼望向她,眼尾一颗泪痣楚楚动人,似有鲛珠暗落,不禁轻叹一声,放下茶盏为她道来这其中缘由。

    “还不是因为前几日魔族进犯西北天门。这几日三界内皆不太平,天庭已降下多道懿旨,整日里又有天兵天曹巡查魔族余孽。花辰也已被天曹降了旨,一时为天规所困。纵使是想变个分身来讨你欢心,而今也是没这胆量,只好先由我先代劳了。”

    静瑶久居北海,又曾有“三界顺风耳”的雅号,当然也清楚月夕所说的是哪一条天规。

    自古北海内外便有三十六路山神、地仙时而会被天降秘密旨意,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天规所束。这其中一条便是不得以分身法术擅离职守,凡有违者天庭定会降下天罚。

    静瑶之所以会晓得这些,是因为花辰也时常被困于其中。幸而他的神位有些异于寻常,再加之又有涯晓上神这样一位无比尊贵的义兄,比起其他山神已经好过许多。纵使他偶尔一次稍有忤逆,所见之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眼下情形却非比寻常。

    几日前,魔族四十万大军突然进犯昆仑丘,意欲从昆仑丘上方的西北天门一举攻上三十六重天界。三十六天之上——大罗天界的“玄都玉京”内,天帝当即调遣大罗天境的诸神众仙速速下玉京山去讨伐魔族。经过一番苦战,魔族终于还是败于天界所敕封的七位“伏魔神将”的雄威之下,被驱逐出三十六重天界。

    如今魔尊炎烈已被天界的战神杳冥大元帅封印于昆仑丘西南的“承渊谷”内,而魔尊的义子——魔王炎朗,却在重伤之后始终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魔族也因此而一时群龙无首,内乱丛生。

    天庭已于三界内布下恢恢天网,掀天斡地地搜寻那个魔王炎朗的下落。如今下界那些被天条所束的山神,无论其山大山小,谁都不敢在这个当口贸然离山,生怕自己成为这“恢恢天网”的漏洞。

    静瑶明白这其中缘故后也是一时无奈,一时还想再抱怨几句来发泄出胸中闷气,蓦然间闻见一阵喷香袭来。转眸望去,原来是蕊儿正引着侍女们携菜肴美酒已行至殿外。她亦看出月夕早已饿了,便话不多说将其请入自己寝殿内一同用晚膳。

    月夕前脚才踏入静瑶的寝殿,便一如既往地眯起了双眼,目光所及之处皆被各种翠玉明珠、物华天宝装饰得光华夺目。人尚且未沾滴酒,已被那流光溢彩的酒盏外壁晃得有些眩晕。

    须臾,二人已开始推杯问盏。静瑶也如月夕所料一般,由“北海醋坛子”顷刻化身为“三界顺风耳”,将近日听来的三界的秘辛一股脑地抖落出来。

    静瑶忽而打着酒嗝问道:“夕儿,你可知昨日……西王母从玉山……移居至昆仑丘的阆风苑,是为何?”

    月夕笑应道:“我也是才听花辰提起此事,据说是因前几日天魔之战中有一神兵利器坠落玉山,不幸损毁了一大片仙宫云楼。”

    静瑶微微颔首,继而又问道:“那你可知……是哪一位神君的神兵利器?”

    月夕摇了摇头,准备洗耳恭听。

    静瑶神秘一笑,却将声音压低道:“神兵利器倒是不错,可却是——半个!”话音方落,又挑眉向月夕递了个眼神,显然是想卖个关子。

    月夕心领神会,旋即又灌下自己一杯酒,还不忘夸上一句“仙酿”。

    静瑶满意一笑,继续道:“是天界大殿下的神剑‘赤电’,被那个生死不明的魔王炎朗给一刀劈断了。那半截断剑飞落下界后,正巧插在了玉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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