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出去的时候沈毓淮没走正门，从后面绕道走，刚好躲开刚才那个研究员的驶离的车子，沿着翠苑路漫无目的地开，陈颂宜便在副驾上漫无目的地吹着夜风。

    春天的夜风还是凉丝丝的。

    车速一路狂飙，连带着颂宜的心跳也一路狂飙，最后他在红灯前规矩地踩下刹车，而她目视看不见尽头的公路前方，突然生出了放肆的想法。

    她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又乖又听话的女孩子，长辈师长们不会因为她的胆识和冒险而夸奖她，却会因为她是个听规训的女孩子而另眼相待，对她多加赞赏。

    但她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陈颂宜大口喘息着，偏头看驾驶座的人，他眉眼间溢着笑意，嘴唇紧紧抿着，在红灯转绿的一瞬间潇洒地丢了两个字：“走了。”

    其实他也没问过陈颂宜要去哪，颂宜也没跟他说，任由他把车子开回云庐门口，他才猛然想起，问道：“你现在还能回寝室吗？”

    “应该回不去了。”她轻声细语的。

    沈毓淮掏出手机打开导航，抬了抬眼皮：“你家在哪，送你回去。”

    陈颂宜胡乱报了个家附近的地址，然后去看沈毓淮的反应，他神情淡淡的，随便挑了一条路线，掉头开走。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没什么反应，就算是正常人也应该说一声“原来你家在这里啊”，车子开着开着她就知道了，沈毓淮十几岁就出国读书，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偶尔回国也是杭州南京两地周转，对这座城市一点都不熟悉，开错了好几次。

    夜里原本是一路通畅，沈毓淮硬是多绕了二十分钟的路，一路上他们什么都说，沈毓淮其实是个很健谈的人，说上初中的事情，说自己在这座城市的经历，好让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没有那么远。

    陈颂宜对外面不了解，对这座城市却很熟，她不是本地人，但是父母在她出生前就来这里打拼，她在这里有家有亲人有朋友，这里的风与水养她到这么大。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这是一个很新的小区，一年前刚刚交房，住的人不多，商户也少，晚上保安就不让外来车子进了，颂宜解开安全带，跟沈毓淮道别：“就送到这吧。”

    沈毓淮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准备要走，颂宜匆忙叫住他：“沈毓淮。”

    她第一次这么叫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很好听，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咂摸出一丝丝暧昧味道，她说：“注意安全。”

    沈毓淮很受用地点点头，开车离开，跑车引擎的声音轰隆隆地在整条马路上响，声音渐行渐远，颂宜目送那辆抓眼的车子消失，才穿过马路走到对面。

    一街之隔，她家租的房子是九十年代的经济适用房，这两年才转了商业产权可以转卖。

    陈颂宜摸了摸口戴，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无奈之下，她只好打电话给妈妈，电话打了三通才接通，这个点打电话总是会引人担忧的，赵平月还以为女儿遇到什么事了，单元楼大门的按钮又坏了，她披了件外套急急忙忙下赶下来。

    “哎呀真的没事，我只是在实验做得太晚了。”陈颂宜撒了个谎，却是为了让母亲宽心。

    陈颂宜洗完澡已经三点多了，赵平月提醒她记得把客厅的灯关上，她到厨房里拿了一瓶酸奶喝，等四下安静了，才开始让自己的心境也平静一些。

    房间里她的小狗蜷缩在小窝里睡着了，听见她的声响呜咽了两声，跳进颂宜的怀里，这是一只小小的雪纳瑞，不久前邻居家的狗生宝宝了送给颂宜的，爸妈起先还不让她养，她求了很久才把这只小家伙带到自己房间里。

    她用下巴蹭了蹭贝贝的头，小狗没清醒多久就又睡着了，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把白色的纱质窗帘吹得轻飘飘在空中，月光如此皎洁，她一点都没有困意。

    今天对她来说太奇妙了，说到底她跟沈毓淮只见过两面，他没由头地邀请她去自己的朋友生日宴，她也没由头地答应，两个人在实验室里忘乎所以地写程序测试到半夜，在宁静的夜晚疯跑，她坐在他的副驾，听他说好多事情。

    还有，他们牵手，准确的说不是牵手，他极有分寸地握着她的手腕，这些都是朋友的距离，他们从昨天开始变成朋友，但她已经开始心动了。

    第二天上午没有课，她干脆在家里睡到中午，只是七点多的时候被即将要去上班的赵平月叫起来吃早饭，她迷迷糊糊应着，就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

    父母去上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和一只小狗。

    孤独之下，她又想起沈毓淮，他昨天应该睡得很晚，这个时候在干嘛呢。

    可是她不能主动联系他，因为她和沈毓淮根本没有留联系方式，就像是萍水相逢而已，夜晚一场浪漫的邂逅在阳光之下销声匿迹，她不知道沈毓淮还会不会去她的学校，也不知道沈毓淮什么时候结束春假回美国上学。

    她今天不想吃赵平月留下来的早餐，小区后面新开了一家早餐店有葱油拌面，虽然不是她爱吃的那种面条，但味道也差得不太多。

    陈颂宜一家搬到这个小区七八年了，他们以前租的房子后来拆迁改建成亚运村，颂宜的童年是在那里度过的，她十岁出头的时候杭州还有很普遍的城中村，他们一家租在自建房的一楼，二十平不到的单间。

    那会儿她家后面的地方叫小弄堂，以前是有健身器材的小公园，后来改成小型停车场，穿过那里再经过几幢差不多规模的房子就又临街了，马路对面是她的小学，马路这一边有好几家早餐店，卖包子烧卖的，或者是拌面馄饨的。

    正对着校门的这一家拌面开了好多年，规模一直很小，但是最好吃，她上小学的时候卖两块钱一碗，初中变成三块，现在不管哪里的拌面都要卖五块一碗了。

    颂宜打包了一碗拌面回去吃，把面拌开以后手机一直响，是谢纾祁给她发消息，给她转发了好几条学校论坛的消息，主题就一个，叶逸清身边出现了一个开跑车的小帅哥。

    论坛的同学们叫他小帅哥，就是因为他的气质跟叶逸清比起来确实不太成熟。

    谢纾祁：“这个小帅哥真的蛮帅的哦。”

    陈颂宜仔细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几眼，确认照片的主角就是沈毓淮，照片肯定是偷偷拍的，虽然模糊，但是难挡他五官尖锐的帅气。

    谢纾祁一直很喜欢看帅哥，而且她眼光很高，能入得了她眼的放在娱乐圈里也够看。

    颂宜刚刚发现拌面的酱油递到了她的裙子上，胸口的油渍格外明显，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滴了几滴洗洁精开始搓，谢纾祁讲话一直很跳脱，她还没腾出手回消息，那人就转了话题，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

    谢纾祁只是喜欢看好看的人，却是个比谁都坚定的单身主义者，她说得振振有词，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真正感同身受女人的男人，所以她干脆不恋爱了。

    颂宜把衣服冲洗干净，晾出去以后又给贝贝盛狗粮，这都是从她生活费里抠出来的钱。

    等到都忙活完了，她的面也坨了，只能倒一点热水把黏在一起的面条搅开，将就吃完。

    她边吃面边看无聊的综艺，回谢纾祁：“下午上课之前肯定回了。”

    “我下午上完课打算去做个美甲，你陪我吧。”

    “好呀。”

    她最喜欢的裙子洗掉了，随便找了件连帽卫衣套上，想了想又脱掉，换成一条纯棉的连衣裙，只不过在衣柜里压得太久了，有点皱巴巴的。

    成年的时候让父母送了她一条细的足金项链，她不常带首饰，此刻却觉得脖子上空落落的，把那条项链拿出来带上，天气还很凉，外面穿一件外套也够了。

    下午的公共课在人文学院上，她还没走到那里就看见沈毓淮的车子停着，学校里是不让外车开进去的，他的车不仅开进去了，还停在某个教授的车位上。

    他最近在学校论坛被讨论的热度很高，同学们看到这辆车更加兴奋，想看看本人是不是真的有论坛上的帖主形容得那么帅。

    陈颂宜上的是叶教授的近代史，她在上课前十分钟进教室，在教室后面找了个座位把包放下，然后去卫生间，很快她就看到了沈毓淮，跟在叶教授身后一脸虚心听讲的样子，看起来是被批评了，他行事这么张扬，不被批评才怪。

    她从洗手间里出来，沈毓淮还站在教室门口听叶教授批评，教室里一阵骚动，有些人拿出手机来拍照，沈毓淮趁着叶教授说话的空档，跟颂宜打了声招呼，那样不着痕迹又孟浪轻佻地挑挑眉毛。

    陈颂宜看叶教授没注意到她，手放在腰际的位置挥了一挥，紧接着就小跑进教室里。

    叶教授的课很有意思，前排坐得满满的，后排也有来蹭课的，基本没有人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