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约已是酉时了,炙热的金乌敛去光芒,斜挂于西山之上,将落未落。

    纁黄色的余辉打玄黎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轻柔的金纱,也同时柔和他那张过分冷清的脸。

    余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云郁遥甚至可以看清玄黎脸上细小的绒毛。

    倦鸟归林,蝉鸣热烈,一切自然流转,无比和谐。

    玄黎似乎格外偏爱素净雅丽的衣裳,今日他着了一袭云锦制成银白长衫,衣摆处用暗金色绣线出了一道道迤逦的祥云纹。

    眉眼如画,清冷疏离,倒还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为何来得这般迟缓?”

    “嗐——自是我的窃脂鸟比不得神官大人日行千里的璃龙车。”

    玄黎向来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沉默了片刻就转移开了话题:

    “云梦泽中并未寻到云昭的踪迹,恍如人间蒸发。”

    那日他踏入云昭的碧云殿时,守门的那一对小童各倚着一根廊柱昏昏欲睡。

    听闻自家神君失踪后,其中一小童满不在乎道:

    “我家神君向来如此,来去如风的,谁又知晓他到哪处耍去了!”

    另一小童倒是知晓些什么,听闻自家神君连传讯都未回后,有些犹豫道:“我家神君似乎是朝南边去了。”

    听闻云中君失踪后,云郁遥不由想起在扶风国看到的情景,面有忧色:“现下那些大旱之地该如何是好?”

    玄黎目光沉沉,凝视着不远处的北山:

    “不必太过当忧,太一已经派遣了夫诸兽到各地布雨。如今当务之急是我们去查清导致大旱的缘由。”

    “云中君向南而来,大旱从北至南,弱水之滨出现得莫名其妙的妖族,这么看来必是这南边有什么不可告人东西。”

    “如你在弱水之北遇见的那只死的连灰都不剩的熊妖,足以说明妖族现下确实有了能够穿过结界的法子,且他们目前不愿暴露此事,甚至不惜绞杀同族。”

    二人已行至北山山脚,夜色已浓,皎皎的月光照着一望无际的原野,点点流萤汇聚成一条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河,在草丛中四处流淌。

    云郁遥白日奔波赶路,此刻颇为倦怠,前行的步子十分拖沓。

    玄黎止住脚步,吩咐云郁遥在此处等他片刻,就朝前方那片黑漆漆的竹林走去了。

    云郁遥悄无声息地靠近浓密的草丛,拢起双手去捕捉叶片上一只落单的萤虫。

    蓦然听见茂密的草丛中似有轻微的响动,隐约有女子微微的呼吸声传来。

    拨开草丛的瞬间,借着皎洁的月色,云郁遥清晰地看到地上坐着一个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五官美得极具攻击性,是个张扬明艳绝色美人。

    惊奇的是,她以两片白羽代替了簪子,斜插在发髻之上。

    女子双手紧捂住胸口,月色下她面色苍白如灰,嘴角似乎还有一抹擦净的殷红血渍,跌坐在繁密的草丛之中,似乎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女子也看见了她,她昂首与她对视了一刻,微微轻轻笑了一下,乌黑清亮的眼底印着那轮明晃晃的弯月,月色醉人,似有夺人心魄的力量,一下就把云郁遥看痴迷了。

    青衣女子抬手利落地摘下别在发髻上的一根白色羽毛,她朝着白羽轻轻吹了口气。

    忽有大风吹起,泥屑与落叶席卷扑面,惊得云郁遥以袖遮面,四周的草木被狂风卷得一片倒伏。

    待风停歇,方才还在眼前的青衣女子已然消失无踪。

    一片洁白的细羽至空而将,飘飘摇摇地落入了云郁遥的手中。

    她心有所感,抬首而望。

    夜空中,一片巨大的白羽似小舟一般快速地向南边的城镇方向疾行。

    果不其然,白羽上坐着刚刚那位青衣美人。

    那青衣美人沉沉凝望着她,嘴唇翕动,似在重复着两个字。

    她抬起手腕,修长纤细的手指遥遥地指了一下背后的群山。

    白羽越来越远,最后化作小点消失了在天边。

    云郁遥小心翼翼握着那片白羽,望着身后重重叠叠的小山出神,方才的青衣美人似乎说的是“北山”二字?

    玄黎不知何时已经归来了,目光在云郁遥手中的那支白羽短暂停留了一瞬,侧目望着她淡淡道:

    “现下已至凡界宵禁时分,街上客栈多以落锁,城北那处城隍庙有些规模,我已询问过那处的城隍神,庙中设有寝殿,今夜可供你我二人栖身。”

    二人在月色中缓缓朝着城隍庙行去,云郁遥将白羽的来历细细说与了玄黎,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未发一言。

    云郁遥扬了扬手中的白羽,疑惑道:“你为何表现得这般平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白羽的来历?”

    玄黎不置可否。

    云郁遥大怒:“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你既然早已知晓,又不说于我听,又白费我许多口舌!”

    玄黎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眼里不由得沾染了一丝笑意:

    “我也只是知晓,问了一嘴城隍神前些日子是否有什么人物到来此地,城隍神说先前有一位乘白羽的青衣女郎似有些异常。”

    城北的那座城隍庙里,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城隍神与老树精相对而坐,在棋盘上大杀四方。

    棋局僵持,城隍神正恼着举棋不定,眼角余光往外一撇,只见一俏丽小女郎怒气冲冲的迎面而来,后边慢悠悠地走着那位先前打过照面的玄黎神官。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青的明艳活泼,白的清冷雅致,竟瞧出一丝颇为登对的感觉。

    与城隍神打过照面后,二人入了待客厅,云郁遥慢腾腾地伸了个懒腰,牵着窃脂鸟着抬脚就要去后方的寝殿。

    玄黎冷不丁来了一句:

    “你不想知晓那位青衣女子是何人吗?”

    云郁遥闻言果然停住了脚步。

    玄黎也不着急开口,只见他抬手将案上那只鎏金莲花纹炉慢条斯理地揭开,清理好香炉后,他又取来香篆,不知从哪又掏出个琉璃瓶,用香勺取出香粉后,又拿起香铲细细地填上香粉,最后将香点燃。

    檀香独特木质香的开始在殿中四散。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云郁遥阴阳怪气地奉承:“好生风雅!”

    玄黎只当没听见她说什么,紧接着拿起陶壶又开始沏茶。

    见玄黎不为所动,云郁遥又起了歪脑筋,只见她狡猾地嘿嘿一笑,侧过身去瞅玄离:

    “话说我还没问神官大人,那天璃龙是半路开始清理肠胃,还是在大人乘车之前就已一泻千里呢?不管怎么样,大人回去熏了好几炉香吧?”

    玄黎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眼风一扫,伸出两根手指狠狠给云郁遥的脑袋敲了一下。

    他收回敲得微疼的手指,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淡淡开口了:

    “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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