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氏兄妹早早便收拾好了行装，还寻来了一辆马车在外候着。

    姜姒与某位半夜不睡觉的小姐一同走了出来，她的扮相与前几日大为不同，只着一身青衣，长发简单拢着，用丝带稍稍一绑遍，挂在脑后粉黛未施，嘴角弯得恰到好处，若忽略她眼神中展露的不愉之色，看上去温和了不少。

    林氏兄妹见到姜姒有一瞬间诧异，也并未多说，请人上了马车。

    “你们也觉得她好看对不对？怎的也不开口夸一夸，有这么两个闷葫芦跟在身边，她也居然受得了。”柳子怡半个头倚靠在车窗上，对林氏兄妹直嚷无趣。

    “不用夸，我当然知道我好看。”姜姒笑盈盈地看向说话之人，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动听，“今日路上你要是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兴许是被柳子怡欢脱的性子感染了，林玥在一旁轻笑一声，复用公事公办地语气道：“小姐这神色姿态与大公子有七分相似。”只不过他们大公子从来不会将威胁的话语赤裸裸地说出来罢了。

    山路比想象中的崎岖，又因雨水冲刷而更加湿滑。时不时还有几处泥泞，车马行过后溅起一滩黄泥水。

    这一路行得不急不缓，姜姒都在闭目休息，柳子怡也识趣地不言不语，若是闷得慌，只悄声与侍女莺儿来两句。

    马车拖车而行始终比不上策马而行，又要照顾柳子怡她们的感受，加之路上停歇的时间，行到一半时，已是第三日晌午。车厢忽然一阵颠簸，马儿尖锐的嘶吼声令车内人感到一震。紧接着传来女子的哀哭、尖叫与呼救，和陌生的方言叫骂声。

    “小姐，有名妇人向我们跑来。”车外林玥不带任何情感的询问声响起。

    “把其余的解决了便可。”姜姒眼皮都不欲抬一下，话语中皆是懒散与不耐。

    兄妹两人拔刀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行凶之人砍得横七竖八。

    方才那妇人似乎是被震住了，跌在地上，混身狼狈，直到被柳子怡与莺儿时扶起才找回声音，慌忙操着一口别扭的官话连声道谢后随莺儿上了马车。上车后柳子怡还不忘刺上两句：“哼，本小姐才不像某些人，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比不上柳大善人。”姜姒也懒得反驳她。

    “小姐，当真要送此妇人回去？”林氏兄妹仍有迟疑。

    “自然要满足柳大善人的愿望咯。”姜姒继续靠在一旁假寐。

    林玥此时与众人一同在车内，见自家主子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便做起了询问妇人的工作。只是这种一板一眼的问话方式令妇人惶恐不已。

    那妇人是附近吴家村村民，一家子除了她自己都染了病，邻里见此也不敢与她们家过多接触，生怕被传染，不得已只能独自出来采摘草药，不巧遇到了歹人。

    “听我家那口子说，那些人在山的北侧有一处寨子，有上百号人。他们时常会在这附近一带埋伏，专抢钱财与女子。你们方才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村里此前专门为此设了防御机巧，若各位不嫌弃，不如在我们村待上一些时日，商量商量对策。我家中不甚方便，我会央求村长为你们安排住处。你们放心，村长是我们心中最有名望且最良善之人，他定能理解我的难处。”

    “吴娘子的口音有些独特。”姜姒忽然开口。对方说话的调子与崇州这一带大为不同。

    “不瞒小姐说，我本是江南人士，早些年与父途径此地，被我家那口子救了，心生感激，便嫁与他为妇。”

    柳子怡在一旁感慨，如何能仅因一次救命之恩便草草嫁了人呢？

    待到了村口，有零星几个村民盯着他们这边瞧了好一会，又甚觉晦气似的吐了一口痰后匆匆离去。

    吴娘子面上有些歉意，让几人在她家稍坐了一刻钟后，携一名老者一同前来。老者乃吴家村村长，应了吴娘子要求，邀他们一行人去家中留宿。只是村中之人看他们的神色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几人在村长家中用晚膳。村长言，他们一行人不仅救了吴娘子一命，还一下子除去十来名匪徒，虽不及匪徒十之一，那也是吴村之幸。

    “那我们就是英雄啦！”柳子怡听完这话神色雀跃，略带挑衅地瞥了一眼姜姒和她的“石头”随从，一副你们好好瞧瞧的模样。

    “是，是，还请各位不要计较村民们无礼行径，他们大多未曾读过书，不懂礼数，老朽会去劝说他们的。”村长爽朗地笑了，举起酒杯，道：“敬在坐各位一杯！”

    过几日是一年一度的春日宴，村民们在这一天设席向上天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村长极力要求他们多留些时日，待春日宴结束后再走。

    这一夜过去的很快。鸡鸣后，村民们去田地里劳作之余又为春日宴忙上忙下，精心准备这食材与酒酿。柳子怡是闲不住的，待清晨的雾气散去时，便迫不及待地拉上姜姒一起要出门逛一逛，这回姜姒并没有拒绝。

    几人先是去吴娘子家坐了一会。吴娘子家人的情况属实不太好，在自个儿家中忙着，也抽不出时间去参与春日宴的准备之事。

    “我本应…哎…可又脱不开身。”吴娘子熬了一锅药，伺候公婆丈夫喝完后，又把哭闹的孩子哄睡着，擦了擦脸上的汗，才有空与他们交谈。

    柳子怡心中不忍，便令莺儿帮吴娘子打下手，又令林玥去给她拿些药材送予她。吴娘子下意识想要拒绝，却抵不住柳子怡诚挚的眼神。莺儿是家生子，向来只伺候自家小姐夫人，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不过也利落地将事情做完了。此间，吴娘子都未曾开口，有了

    莺儿的帮助，吴娘子显然轻快许多。

    待他们离去后，吴娘子在家门口站着久久未动，复回到屋中。

    离开吴娘子处又在村中转了一圈，边走柳子怡边小声地说道：“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当然可怜呀，然后呢？”沉浸在思虑之中的姜姒只听声，不过脑。

    “我就是想帮帮她，却不知该怎么做，要不我们帮他们把那一寨子的匪徒都除了。”柳子怡怔然，她能帮吴娘子一时，却不会永远待在这儿。他们走后，吴娘子依旧会日日操劳，或许又会因为种种原因独自出门，独自上山，再遇危难。

    “想得挺美。好人你来当，苦力他们干。你真当他俩能以一敌百？”姜姒意外的兴致挺高，连话都多了起来，“那是生来便注定了的命运，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什么都别做。”

    “本小姐不是这个意思！”急得一跺脚，却不小心碰到了边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疼得她小脸刷白，莺儿赶忙上前安抚。

    只是人刚直起身子时，一名不知是男是女，满身脏污，衣裳破烂，一脸疮疤的疯子冲了过来，一把就抓住没有任何防备的柳子怡尖叫大喊：“啊！不准来这里！不准来这里！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又是没听过的腔调。姜姒在心中默念。

    这一幕将主仆俩吓懵了，一个被推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想拉却拉不动，泪水四溢，有村民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很快便有几名壮年男子将疯子拖走。

    “你为什么不帮我！只在一旁看着我被那人抓住。还有你们！她不说话你们就是死的吗？你！i你们！”柳子怡被气得不轻，她理解不了，一点儿也无法理解，明明他们已经相识了这么多天了。

    姜姒这才伸手，笑弯了眼：“这不是丰富一下你的人生阅历嘛，若下次再遇相同的事，那岂不是有应对之策了？反正有林阳林玥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对吧？”

    林阳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在府中见惯了，这位祖宗向来以捉弄人为乐，全都得怪他们大公子！

    柳子怡猛地甩开姜姒的手，眼眶通红，愣是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独自跑开了，莺儿亦恨恨地瞪了某人一眼，追着自家小姐而去。

    等见不到人影后，林阳才道：“小姐，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哪过了？明明是她自己被吓到了，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了。”姜姒拍拍手上的灰，丝毫没有被柳子怡的情绪所影响，又对林玥轻轻点头，示意林玥去跟着她们。

    他们辗转回到村长家中，只有柳子怡难过的世界达成了。

    村长得知了此事，安抚了几人一番，又令儿媳多陪陪被吓到的柳子怡。经村长叙述才知那人本有两孩儿，好几年前，村中人生活还很安逸，没有任何防备。那人的孩儿被忽来村中打家劫舍的匪徒杀害，悲痛不已，终日疯疯癫癫。往日倒还好，一个人在家里疯，与村中人相安无事，众人也并未过多理会她。今日不知为何突然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