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善哉

    近百名男女老少被迫挤在一个空荡阴凉的房间,他们穿着僧袍却都不是僧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清算,中间有人沉默麻木,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痛哭求饶,更不乏自入行那天起便做好失败准备的人。

    沈覃舟裹着玄色狐裘领着浩浩荡荡的众人进屋,宽大的狐裘裹挟得她,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脸。

    白塔寺这边只跟来了住持空谷还有同沈氏姊弟关系亲厚的慈净,谢徽止不愿凑热闹寻一小和尚问过寺中风景独佳处,便自行执柄油伞去赏雪了。

    沈覃舟捧着小手炉坐在铺着鹅绒垫子的柳木圈椅上,端起茶香飘溢的青花三清杯浅呷几口,她并不急着开口,于是再从高足盘中捏块梅子糕细细品尝起来。

    沈覃湛自小便依赖她,经过这段时间,姊弟感情更为亲厚,于是沈覃舟不说话,便再无人敢开口,众人就只好眼巴巴看着她气定神闲。

    “你到底想做什么?”人群中最先按捺不住的是个女子,“叫我们过来不会只是看你喝茶吃点心罢。”

    沈覃舟循声望去前面的人自发侧身生怕替人背了黑锅,那女子身形瘦小被挤在最中间,从长相上看没有任何记忆点,可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外表,给她行了方便冒充商女在冬日炭火上动手脚,导致燃烧释放毒烟,第一个毒死的就是与她情同姐妹的侍女云杉。

    人多便势众,有人开了头且未承受任何后果,他们便立即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心慈手软的小女娘,想来连杀只鸡都不敢,于是接二连三开始附和,甚至叫嚣。

    沈覃湛便在他们不断的挑衅中强压怒意,莹润的目光反复在人群中搜寻,于是便找到了在他们床上放毒虫的,破窗而入见人就砍的,在饭菜饮水中投毒的,还有晚上潜入房中行凶的……

    阿娘走前留下七名护卫和一名侍女,八条人命便是先后在这些人前赴后继的刺杀中丢了性命。

    “这些人竟敢以下犯上,周大人还愣着做什么?”李钰上前一步在他看来不过是些恋生恶死之徒,嗓门越大反倒越是心虚。

    “我偏要说,有本事给老子一个痛快!”

    沈覃舟掀起眼皮望去,眯眼打量着那个躲在人后虚张声势的男人,她对他记忆犹新,自己额上的伤,就是被他揪着头发撞出来的。

    烦,好像头又开始疼了。

    周除手已握在刀上,只等沈覃舟开口,便将这些不知死活的犯人斩了。

    天下初定,所有人都跃跃欲试想在沈家人面前表忠心,给自己谋一个好前程。

    这里到底是白塔寺,空谷见状面露难色于公于私他都不愿佛门清净地见血,踌躇良久正欲开口。

    “慢着。”沈覃舟终于用完点心,立即便有宫娥上前替她拭手,“正如大家所见,陈周王朝已经覆灭,你们是自由身了。”

    “你我之间本无冤无仇,想回家娶妻生子重头来过的领了路费自行下山,无家可归自愿待在寺里聊此余生的便去慈净师傅那里登名造册。”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话一出,空谷悬着的心也算放下遂默默退出室内。

    不少人也留意到她身侧赫然立着两人,一个手中端着许多碎银的内侍,另一个和尚手中持有纸笔正是慈净。

    “阿姊,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云杉还有那些侍卫都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我们要给他们报仇!”沈覃湛死死咬着唇他已然坐不住,盯着身旁怡然自得的沈覃舟红了眼。

    其中不少人已蠢蠢欲动,但也清楚沈覃湛说的是事实,遂满怀怨恨瞪着沈覃湛仿佛是他毁了他们生的希望。

    “他说得不错,你很清楚我们中有人沾了血,你还能就这样轻松放过我们?”

    “轻轻松松是断无可能的,我这人素来爱恨分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你们自己也说了是其中有人,有人沾了,自也有人没沾。”沈覃舟舒舒服服往椅子上一靠。

    “连同寺中两名僧人,你们手上共计十条人命,那便赔十条给我好了。”沈覃舟单手扶额,一脸玩味,“一炷香的时间,十个人自愿偿命,剩下的人我就给他选择的权力。”

    “那十个人是不是就死路一条?”这是一瘦削老人,他不想死,故而听见生的希望,眼中有跃跃欲试的精光。

    沈覃舟记得就是他买通寺中意志不坚的僧人放火烧屋,活活烧死他们最后一个从沈家带出来的人。

    “不然呢?”沈覃舟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你们想要我们的命,不管是不是受人指使终究是做了,就像我弟弟说的那样,我得替他们报仇雪恨。”

    若有机会生,谁又愿意死,原本自觉已是砧板上的鱼肉,生死皆在他人一念之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可谁又甘愿为一群萍水相逢的人赴死呢?

    沈覃舟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敛起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随后倒扣茶杯,利落起身,留下这群人自相残杀也好,怨天尤人也罢,反正只有一炷香。

    李钰见沈覃舟起身欲走,贴心劝道:“殿下,不再多待会儿。”你死我活的场景,想想就有意思。

    沈覃舟立于廊下,望着眼前纯白静谧的世界,长长呼出口浊气,转身看了眼不断传出或哀嚎哭喊,或咒骂求饶不断的屋子,眉眼如画:“你要想看便留下罢,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沈覃湛听着那些崩溃唾骂的声音问道:“阿姊,会有十个人吗?”

    沈覃舟揉了揉沈覃湛,淡淡道:“不会的,阿湛。”

    “比死亡更恐惧的是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人都是自私的,他们素昧平生,没有人会舍己为人的,何况救的还是满手血腥的亡命之徒,谁又比谁高贵呢。”

    沈覃舟神情淡漠,补充道,“如果有,早就死了,也活不到今天。”

    “左右都是要死,为什么不简单一些。”沈覃湛看着沈覃舟有些心惊,记忆中他的阿姊嬉笑怒骂都是恣意的。

    “为什么要呢?”沈覃舟撑起红伞慢慢步入雪中,“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才好,我们这些日子不就日日夜夜活在他们的阴影下。”

    寒雪腊梅,自古便备受文人骚客追捧,旁人观其花枝娇艳寒香凌冽,便要一厢情愿歌颂它们的风骨气节,却不知若梅有得选,是否还愿开在这冰天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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