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初见

    盛安三年,安朝北元平分天下。安朝司空氏璋回占据南部盛安古都,凝聚汉室血脉,北元乞颜氏律真占据北方草原,集合蒙族一派。多年来两族实力不相上下,两族交界边境由云焕父子把守。

    云焕乃博赫那顺氏之子,与其父辈长年累月驻守在北元安朝边境,二十余载矣。据说云焕在军营中出生,他出生的那日北元打了胜仗,草原子民都视他为福星。

    云焕从小勤奋好学,天赋异禀。六岁熟读汉文历史,七岁通晓军事布阵,十五岁带兵行军。长得也是刚正爽朗,是无数草原女子的梦里人。

    今年春天,草原上的格桑花漫山遍野,胜利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晌午,霁华醒了,从闻令帐(霁华居住营帐)中走出来,看着草原上一望无际的天,慵懒低头问整理格桑花的侍女。

    “安原,外面锣鼓喧天的,是有何事?”

    “公主午睡醒了,好像是云焕公子打了胜仗。”

    “打了这么多年,北元夺了安朝的边境禹州,签订五年休战协议,安朝皇子扶光入草原为质子。”

    “嗯,云焕回来了。”

    “公主,你见过云焕公子吗?听说他长相俊俏,绝世无双。”

    霁华不作回答,拿起安原整理好的格桑花束,“今儿立春,我去看看母妃。”

    霁华的母妃是落魄贵族之女珍瑜,只因从小和北元王定下了娃娃亲,北元王才娶她作妾室。霁华三岁那年,珍瑜不知因何顶撞了北元王,北元王震怒,让她长期居住在北元的风无堂,那是北元历代幽禁疯癫妃嫔的地方。

    所有人只当是北元王贬斥一个毫无政治背景的疯癫妃子而已,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霁华来到风无堂,门庭冷落,静寞地可以听到野猫的步行声。

    “娘,我来了,送你立春的格桑花。”

    顺便拔下头上的金钗递给看守的老妇人。

    "兰嬷嬷,这是今年过年时父杨赏赐的,听说您娘家的姐姐卧病,拿出去典当,能抓几副好药材。"

    “谢谢公主,风无堂向来冷寂,您常来看王妃,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到底是麻烦您,不合规矩的事,这金钗我这低位公主也用不上,送给您正好。”

    珍瑜跪在佛堂拨弄手上的佛珠,缓缓回头。头发斑白,身着灰色佛衣,看起来肃静典雅,哪里能和“疯癫”两个字扯上关系。

    她拿起格桑花,“霁华,少来看我,于外界而言我是疯癫之人,于你不利。”

    霁华托起珍瑜的手,眼里带着温柔,“你是不是疯癫我还不知道吗,别人怎么议论是别人的事,在我心里,您就是我最好的母亲,立春的第一捧春光,自然是要同母亲分享。”

    珍瑜给霁华倒了杯茶,宠溺地摸着她的脸蛋儿,“鬼丫头,一转眼你也十七了,还好草原上有你,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母亲,您明明没有疯癫,这么多年来,你也不曾告诉过我,为何父亲要把您幽禁至此。”

    “不重要了,听说明儿云焕回来,阖宫宴饮接待那个中原质子。”

    “是啊,您也知道,我最讨厌这种聚会了。那些兄弟姐妹,只是名义上的,打心眼里也不待见我,但是我又推脱不得。”

    “穿的素净些,别太招摇了。”

    “那是自然,听您的就是。”

    次日,微雨。

    宴席上,廷桦身着格桑花长裙,很是应景。乐师弹奏着中原的大风歌,那是汉高祖刘邦当日守护河山的宏伟之作。如今北元演奏,在迎接扶光的宴席上由草原嫡公主起舞,甚是讽刺。

    廷桦生得好看,身量纤细,她是尊贵嫡公主,母亲是王后稠芽,北元丞相之女。从小到大,草原所有男儿,上到亲王贵族,下至奴仆侍从,无不对其敬重有加。

    风吹裙动,伴着微雨,恍若仙女着陆。

    霁华坐在酒席的最后方,看着舞台上万人瞩目的廷桦,两人的距离很近,身份地位却是如此参差。

    一舞毕,群臣拍手叫好。

    北元王示意廷桦坐到他身边,“今日,安朝三皇子扶光到北元,一路艰苦。”

    扶光从其位上站起行礼,北元王坐在主位,扶光坐在南向,乃贵宾之位。

    扶光起身,身着短打狐裘。放下了汉人的束官,披发在肩,腰间悬挂一枚红川玉佩,已然一幅蒙族男儿装扮。

    “久闻北元马背上得天下,没想到廷桦公主舞技如此了得。”

    霁华懒懒地看了扶光一眼,低头把玩自己的头发。

    “这质子长得不错。”她自言自语。

    廷桦自是娇纵惯了的,她一定要在这敌国质子面前展示自己草原嫡出公主风范。她举起酒杯,走到扶光面前。

    “昔日大风歌是汉人一统天下之作,今日本公主跳舞为你接风,并祈愿国家富强,天下一统。殿下怎么看。”

    廷桦自幼一双丹凤眼,皮肤白皙,发髻簪上一朵迎春花,清香扑鼻。

    “安原,虽说廷桦素来与我不和,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好美。你说扶光这会儿虽被她为难,倒是因她生得貌美,瞧不出半点生气的神色。”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因为隐忍呢?”安原道。

    “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霁华抬头,看着扶光。

    “我刚刚只顾得看公主倾城容色,蓦然回首间,天地之间只有公主了,哪里还能想到别的。扶光不才,若不是如此不中用,父皇也不会派我来这北元了。”

    廷桦脸色微红,第一次遇见面对她的威严,如此从容之人。但她知道,这只是恭维之语,扶光的神色平淡,一定不像为她美貌折腰的样子。霁华捕捉到了这个平淡的眼神,于美貌之下,面不改色的样子。

    扶光微微一笑,霁华在此时看清了他的长相。

    明眸皓齿,一双狐狸眼宛如深潭,汹涌的深潭藏在他明媚的外表下,倒叫人捉摸不透了。他举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廷桦挡住了他的手腕。

    “别想用几句好话敷衍我,你可说说,天下一统,你心中朝向?”

    廷桦自小便是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没有人可以忤逆她,她一定要问到自己所要的,此刻她要扶光卖国求荣,道尽安朝之糟粕,夸尽北元之荣光。

    “公主可知大风歌的格局之处并不在谁一统天下,而是着眼于天下太平。”

    “昔日刘邦为天下太平吟诵此诗句,如今安朝北元和睦,已到达终极,且北元略胜一筹,何必在意过程呢?至于未来之事,扶光并不可未卜先知,无论谁一统天下,我只愿做个废人。赐我江湖一角,安然度过残生最好。”

    “廷桦,手里的酒都快凉了,饮尽为好。”

    北元王察觉不妙,扶光第一日来北元,若是被逼迫斥责自己母国无能,也是对不住他宽仁的名声。

    廷桦自然是听懂了。

    “干了。”

    扶光低头浅笑,饮尽此杯。

    廷桦面子上挂不住,北元王第一次帮衬着外人来数落她。

    霁华暗地里高兴。

    她对廷桦是失望的,从小到大有无数时刻想和她互诉衷肠,并不是因为她高贵的嫡公主身份,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

    “你母亲那出身还想和我同进出,你配吗?”

    “姐姐,你好美,我也是真的觉得你美。”

    “美也不必你说,好好跟你母亲呆着吧,一个不受待见的失势妾室罢了。”

    好在稠芽王妃公允,从来不让后妃怨怼之风盛行,但抱团孤立还是存在的。

    廷桦倒是没欺负过霁华,只是言语上尽显蔑视之态,当你有能力随意踩死一只见不到的蝼蚁时,你反而不会在意了。平日里两人的营帐隔数里,廷桦的尊华帐在巍峨肃穆的北元中心,霁华的闻令帐在偏远的巫山之角,也是打不上照面的。

    草原上其他的公主惯是会见风使舵,每当霁华捧了一盘糕点,兴高采烈地来找她们时。

    冷漠的摇头,“你吃吧”,随即四处散开。

    唯一和霁华来往的是北元王弟弟的女儿思楠,其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北元王把其当亲生女儿教养。两人也算性情相投,但她和廷桦关系也不错。

    “殿下身上这块玉真是好东西,不瞒你说,从小到大,我都不曾见过,是何品种。”思楠问,见廷桦不高兴了,想着岔开话题。

    “这是安朝独有的红川玉,看这玉色泽通透,实为上上佳品。”云焕答道。

    霁华看着云焕,她的座位靠后,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才知道是他,这是霁华第二次见他。玉树临风,像是天宫侃侃而立的仙鹤,不沾染任何人间的俗事。

    “殿下可否借我一观。”

    廷桦灵机一动,顺便给扶光杯子里斟满酒。

    “公主随意”。扶光从腰间取下玉佩,递给廷桦,眉宇之间随和优雅,不见丝毫被为难过的怒色。

    霁华躲在角落里,慵懒注视着扶光。她就是这样,对不在意的事,一直是懒洋洋的。刹那间,扶光回眸整理腰带,和霁华对视。霁华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视线自然地从扶光身上移开。

    “果真是好东西,殿下可否和我置换。我营帐里的美人珠宝,你随意挑。”廷桦把玩着那块玉,触手升温,更不舍得放下。

    “公主,这是我母亲赠予之物。您帐中珠宝华丽尊贵,此玉不可与之相配。”

    扶光起身,微微弯腰,阿谀奉承,极尽卑微。

    “你这是在变相拒绝我?”

    “不敢。”

    “姐姐,你看人家可不舍得。”思楠掩面含笑。

    “公主何必夺人所爱,你若是喜欢,我日后去往两国边界,给你捎上一块。”云焕开口。

    霁华看向云焕,目光变得专注起来,只有在这种场合,自己才能肆无忌惮地注视他。他长得和扶光很不一样。剑眉星目,方阔腮帮,显得轮廓硬朗。留起的络腮胡道尽了边关风沙,战场回忆。肩宽腰窄,长发如墨水,佩戴着宝剑。行走卧坐间,无不透露着正气。

    廷桦的侍女娟儿在她耳边耳语几句,草原上大小事务,娟儿都会汇报给她。廷桦瞬间言语轻蔑,把玩着玉佩,低头说道。

    “听说草原最近闯进一个汉人,叫世忠。”

    扶光脸色一沉,“公主你…”

    “他私自闯入,说是你的随侍,本是死罪,我留他一命,安置在马棚。”

    “谢公主。”

    北元王正在自顾自和云焕父亲讨论国事,廷桦和扶光争锋相对,霁华歪着头看向云焕,一个时空里,大家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你怎么答谢。”

    扶光眼神浮荡,微妙间又归于平静。

    “赠予公主吧。”扶光淡然。

    “那多没意思,显得我逼你。后天是草原一年一度的策马比赛,你若来比一场,无论结果,世忠可跟在你身侧。赢了这玉归你,输了,就当输给我。”

    扶光眼底暗沉,无奈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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