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后，今天早上我又见到了查尔斯。他比以前更帅气了，我必须得承认，现在的他似乎比戴文更迷人。

    当露西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是戴文，到底是爱情还是执念”的时候，我信誓旦旦地回答，是爱情。

    可回过头仔细一想，爱情，执念，谁又能分得清清楚楚呢？尤其是处于我这样的位置。当一个你从10岁起就爱慕的人在19岁的某一天对你表白，谁能拒绝让自己这份感情获得圆满呢？

    几乎没有人能够抗拒这种诱惑，当然也包括我。可是神话里或者现实中，无法抵御诱惑的人总是会遭到惩罚，那就是为什么我现在站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查尔斯，怎么也无法跨过我和他之间的那道无形的狱墙。

    我们明明很近，却好像隔得很远很远，也就是那一刻我彻底明白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可这样难以忽视的隔阂感更让我回想起了曾经我们最亲近的时光，那时候情到浓时，他会轻轻地说，“我爱你，莱拉。”他说“我爱你”三个字的时候总是恰到好处，与气氛如此地融为一体以至于你甚至感觉不到这句话的存在、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我们之间——因为他的语气也是那样自然而然。在我的家里很少出现“爱你”“甜心”之类美国人时常挂在嘴边的词汇。虽然来了美国这么多年，我还是在这边出生，父母也谈不上传统，家里却还是保留着中国独有的那份含蓄。也许骨子里的东西就是没法改变，我也不能轻易地说出“爱你”之类的字眼。

    可是他对我说的时候，就好像在家里对他的父母和哥哥说一样，不会郑重其事、刻意深情，而是就那样自然地流露出来，以至于甚至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而如今，此情此景之下，那样的亲密于现在的我们而言恍如隔世；而这样的淡漠更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查尔斯的车门打开，他站在车门后面和朋友们聊天，看样子是要说再见了，因为他已经有好几次要进驾驶座的准备，不过后面不知怎么又聊了许久。

    我就在那边一直站着，等着其他人离开，一方面是我想和他单独说话，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想成为别人八卦的谈资。我和查尔斯的事已经有很多个版本了，我不想再多添几个。

    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喊了一声：“查尔斯！”

    他显然愣了一下，转过头来发现是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迅速把眼睛移开。那一刻，我心跳得很快，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查尔斯那样的神情——那样快速地把目光撤到一旁——是不耐烦吗，或者，是厌恶吗？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转回来，好像在思考要怎么做，最后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嗨。”

    于是我又对上了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却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里面没有任何轻蔑和责怪，反而是一种——忧伤？他的神情增强了我的底气，之前的心虚可以说在那一刻一扫而空了。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冒出一个过分的念头：他没有放下我，现在的查尔斯依然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知道是昨天，我在明知故问。

    “昨天。”

    “你回来了真好。”

    “是吗？”他嘴唇微微上翘，似乎有些嘲弄意味。

    虽然这么说不合时宜，但是查尔斯好像越来越迷人了。

    “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

    对话在这里终止，他并没有反过来问我最近如何。不过那样也好，如果这样问了我才不知道怎么回答，答什么，难不成说“很好，我最近沉浸在爱情的喜悦中，对象是你的哥哥”？这简直是灾难。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答案，所以他才没有问出口。

    我在心里鼓了鼓气，最后将这句话送了出去：“明天到我家来吃晚饭吧，妈妈念了你好久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好。”

    他表现得很平淡，像很久以前，我们那个第一次接吻后的第二天一样平淡，好像真的我们只是一年未见的老友，好像这一年间没有任何事发生。我本来应该感到轻松，而奇怪的是，我此刻却有些恼怒。

    第二天晚上，妈妈迫不及待地让查尔斯早点过来。

    “嗨，小查理，我太想念你了。”还没等查尔斯进门，妈妈就上前去拥抱他。她一直叫他小查理。

    “晚上好，李太太。”查尔斯也笑的很开心。两人就站在门口互相倾诉思念之情。

    父亲估计也受不了他们了，在厨房笑着喊道：“查理，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看桌子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很快，我们四个人就坐在餐桌旁了。

    “我们应该先举一杯，祝贺查理终于又回到我们身边了。”从进门到现在，妈妈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止过。

    “看看，你们都长成大人了。”爸爸说。

    “是啊，现在就差戴文了。我真怀念你们小时候的样子，你们三个坐在那边，那么小一点......”妈妈举着酒杯，感慨道。

    “所以我们应该老了，不是吗？”爸爸含笑注视着她。

    “说实话，我不怕老，就是不想这么快，我一直想退休之后我们还能和孩子们一起出去玩，老胳膊老腿可不太行。”妈妈说。

    “您多虑了，您想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一起去野餐。”查尔斯说。他一直是个体贴的孩子，那也是妈妈这么喜爱他的原因。

    “你不怕老，真的吗？那你的意思是，脸变成老太婆也没关系，只要能走能跳就行了是吧？”爸爸打趣道。

    “如果你非要说的这么极端的话，我就是这个意思，”妈妈回答，接着又对着我们作无语态：“这个男人总是爱抓着我这些细节不放，我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这可太有意思了！”爸爸窃笑，看起来却十分和蔼可亲。

    我看了眼查尔斯，他笑得很开心，已经完完全全融入这愉快的气氛里了，蓝色的眼睛温柔得像湖水，看着爸爸妈妈一来一往的相互打趣。

    他从小就喜欢往我们家里跑，有时候我都嫌烦，那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长大后方才后知后觉，我家的欢闹声和他家的肃静几乎是形成鲜明地对比，这一情况在戴文和他妈妈妮可搬进来才改善了一些。可当年的我如此天真又残忍地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小小世界里，竟然对一切都毫无知觉。

    “不过现在查理回来了，加上现在莱拉和戴文又在一起了，你以后有得见呢。”爸爸希望继续用他的妙语营造快乐的氛围，我却笑不出来了。我偷偷看了眼查尔斯，他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嘴上依旧噙着笑。

    还好，他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查尔斯，你究竟是如此善于伪装，还是真的一点也没把我们曾经的关系放在心上呢？这个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现在我脑海：我一直认为是我不想确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事实上，当时他也没有提出来要确认。那么，这还是我一直认为的，我玩弄了他的情感吗？

    也许我应该重新理一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