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瑾已经换下了蓬莱的道袍，一袭湛蓝衣袍，负手而立，不知为何，郁灵感觉，他好像沉稳了许多。
“前辈，”聂云瑾见了郁灵，双手抱拳施了礼，抬起头，目光落到了郁灵身边的人身上。
“你怎么回来了？”郁灵问道。
聂云瑾答道：“我不放心前辈一个人，万一再遇到现妖主，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不是郁灵瞧不上他，真遇到妖主夜溟，十个聂云瑾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倒也……不必。”郁灵道。
“晚辈回来时见到灾情已平，真的替百姓多谢前辈！”聂云瑾又抱起了拳。
郁灵再三劝他回蓬莱，可是聂云瑾显然心意已决，郁灵也纳闷，这孩子跟着自己干嘛，让他师门知道了不知道怎么骂他呢……
自己身边有个修为一般的长生，小事帮帮忙还行，真再遇上夜溟，怕是挡刀都不够的。又来个聂云瑾当跟班，能做什么？挡两刀？
正盘算着，郁灵隐隐觉得身后一阵阴寒，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一眼长生。
郁灵以为长生一定会反对，毕竟聂云瑾作为自己的师兄，对自己太了解了，一不小心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就会穿帮，到时候抱头痛哭互诉衷肠……想想都肉麻。
没成想长生却道：
“我们走吧。”
郁灵诧异地看着他，给了他一个眼色，目光直瞟着聂云瑾，应该是在说，“我们？我们？？”
“这位……还不知这位兄台该如何称呼？”聂云瑾看着长生，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审视，如果郁灵没有看错，好像还有那么一丝敌意。
“在下……朔月。”
郁灵干笑着，心想这孩子反应还挺快。
“朔月，这位是蓬莱的聂公子。在沼泽里你们见过。”
“朔月兄。”聂云瑾携剑抱拳，招呼道。
“聂兄有礼。”朔月也淡淡道。
郁灵心中感叹，“长生是什么意思？他同意带着聂云瑾同行？为什么？舍不得他师兄？找机会共处？”
“前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聂云瑾问到。
郁灵正想再他劝一劝，别跟着自己了，还未及开口，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声少女的呼喊：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循声望去，果然是个……衣服有些破旧的，眼神却非常灵动的少女。
她大老远就开始向着三人这边狂奔，边跑边喊：“大当家的，我可算，我可算……找到你了！”
“哎呦我的妈耶，累死姑奶奶了……”
少女到达目的地，只顾着喘着粗气，全然没有注意到郁灵身边的两个少年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青谭？”郁灵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累的直不起腰的少女，歪着嘴角撇着嘴努力隐藏自己的嫌弃：“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那个叫青谭的少女顿了顿，泪眼汪汪看着郁灵，张开双臂就要扑上去，郁灵僵直地立在原地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听她扶在自己身上哭诉道：“大当家的，我本来在烙琰山山脚下等着颜哥哥，可是突然就听说那个夜溟成为了新妖主！大当家的，我估计岛上要乱套了，你怎么会被……他怎么会……？？你们什么情况呀？？”
“你先说，你怎么搞得跟乞丐一样？”郁灵皱着眉头，脸上说不上是嫌弃还是心疼。
“我从烙琰山来这边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哦不，是一窝狐妖，原本同宗同源的，她们待我还很亲善，还请我大吃一顿，结果吃得好好的，她们突然开始夸那个夜溟，说他长得英俊潇洒，神勇无比，一窝狐狸在那里期盼能侍奉他左右……”
青谭说着说着，一脸的鄙夷，余光刚好扫过了站在一旁的聂云瑾，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怒喝道：“你笑什么？”?
聂云瑾一脸莫名其妙，解释道：“我没有笑啊。”
青谭坚持道：“我明明看到了！你这里这个嘴角，刚才就是笑了！”
“青谭，休要无礼。”郁灵制止道：“这位是蓬莱掌门的大公子，聂云瑾。”
青谭白了他一眼，继续说着：“大当家的，这家伙看着可不像好人，你怎么跟他混一起的？”
“青谭，你又跑题了……”郁灵无奈摇摇头。
“啊，那群臭狐狸在那里夸夜溟那个家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岛上的时候这家伙就趾高气昂的！连我的颜哥哥都不放在眼里！我的颜哥哥才称得上是‘英俊潇洒，神勇非常’好不好！他算什么东西！那个家伙，看人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
“青谭姑娘，恕在下多嘴，阁下这个身长，怕是一般人看着你都很难抬起眼皮的。”一旁的聂云瑾挑着眉，俯视着身高看起来才到自己腋下的少女，脸上挂着兄长看着妹妹一般宠溺的笑容，轻声说道。
? 青谭涨红了脸，一颗樱桃小嘴撅得老高，仰着头看着聂云瑾的下巴喊道：“我现在更讨厌你了！
郁灵看着二人斗嘴，居然让她联想到了曾经的夜溟，她片刻走神儿，却被长生的声音唤回了神思，“前辈……前辈？”
郁灵回过神，看到长生只是关切地看着自己，对他点点头以示回应，只听小丫头青谭继续说道：
“那群小狐狸对那家伙赞不绝口的，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就说啦，夜溟那个家伙很讨厌的，你们都不了解他，然后她们就跟我翻脸了！我跟她们打了一架，她们狐狸多……我……我没打过……就……就这样了……”
“你没自报家门吧？”郁灵微微俯下身子，摸了摸青谭那发型有些凌乱的脑袋。
“这个……没机会说。”青谭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摇头道。
“那就好。”郁灵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正好我打算去烙琰山，一起吧。”
“太好了！大当家的！我原本还担心你要带我回泠镜岛呢！我听说夜溟夺了你的妖主之位，日夜兼程来找你，我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离开颜哥哥的！”
“颜如玉还好吗？”
“颜哥哥他……应该还好吧……”青谭眼神躲闪，抿着嘴，一双手突然无处安放。
郁灵无奈摇摇头，眼睛笑成了一对儿月牙儿，想来也是了，颜如玉应该还是不太爱搭理她的。
郁灵抬眼看着北方，那便是烙琰山的方向，很多年过去了，郁灵每每想起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回忆，都心如刀割。
她生来强大，从不知恐惧为何物，从不知束手无策是怎样的感受。
可是那一年，烙琰山岩浆喷发，苍生蒙难，殃及太广，她根本不知如何镇压来自大地的力量。
就是那束手无策的时候，她失去了唯一的、最好的姐妹——竹紫杉。
只是想起了那个名字，郁灵的眼里便充满了悲伤，微风吹将她鬓间的散发吹到了嘴角，她觉得唇边微痒，伸手欲拂去碎发，却摸到了一滴清泪。
她回过神来，欲遮掩自己的失态，余光却看到了身旁的聂云瑾也在顺着自己的目光向北方眺望，而身后的长生，应是看不到自己的脸的。
只有青谭这个傻姑娘，手足无措地拉着郁灵的袖襟，微微垫脚仰着脑袋关切地看着她。
郁灵拂去泪水，转头垂眸给了青谭一个仿若无事、灿如暖阳的微笑。
“聂公子………”郁灵刚开口，聂云瑾连忙打断道：
“前辈且放心，在下出身蓬莱，临海之地，擅长水系法术，一定不给前辈添乱。”
郁灵虽说多年来独来独往的，看似高傲，其实不是她不想结伴，是没人能与她并肩同行，如今身边热闹了起来，她其实是蛮高兴的。
郁灵淡淡道：“那就有劳聂公子相护了。”
青谭双手挽着郁灵的胳膊，破烂的衣服跟郁灵身上流光的外裙贴在一起，看上去反差极大。
聂云瑾看了一眼戴着面具话很少的朔月兄，二人互相点了个头，并肩跟在郁灵和青谭的身后。
“先去找个成衣铺子给小青谭买件新衣服吧。”
“大当家的你最好啦！我要粉色！”
“好，随便你挑。”
“大当家的，那个白衣服戴面具的家伙是谁呀？”
“也是朋友，叫朔月。”
“这位小兄弟话少，我喜欢。”
“你喜欢话少的？”
“我喜欢颜哥哥！”
“……”
只听见前面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十分亲熟，连原本看着有些孤傲清冷的郁灵都温婉了许多。
聂云瑾清了清嗓子，侧目对朔月问道：“朔月兄，敢问这青谭姑娘为何叫郁灵前辈‘大当家的’？”
长生思忖了片刻，回复道：“我也不清楚。聂兄何不问问前辈？”
“我与郁灵前辈相识较晚，还是少说话的好。”聂云瑾的语气冷冷的，全然没有方才的谦逊有礼，似乎对身旁的男子有着一丝不悦和防备。
“我也只是几日前冥王派来保护前辈的鬼差而已，前辈称一声‘朋友’实在是抬举我了。”长生倒是依旧温和，对聂云瑾的试探毫不介意的样子。
“鬼差……”聂云瑾好像是质疑，又像是自言自语。
“妖族易主，蓬莱弟子又刚得罪了新妖主和那树妖，蓬莱山高水远，聂兄不担心吗？”
郁灵一耳朵听着青谭的叽叽喳喳，一耳朵听着后面两个男人的互相试探，心想长生这是担心蓬莱有难？指责聂云瑾不回蓬莱保护山门吗？
“朔兄的消息倒挺灵通。”聂云瑾却没有正面回答他。
郁灵心中暗暗无奈，这聂云瑾与自己对他最初的印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