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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音徕当晚还是在高先生府上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她就离开了高府。

    还是一样的山路,行至半山腰时,她突然听见了对面山顶上轰轰烈烈的鼓声。

    苗人素有击鼓迎宾的传统,想来是中原的贵客已经到了吧,她听着这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的鼓声,脑海里涌现出穿着五色衣裳,头裹彩布,一边扭着腰一边击鼓的族人的模样,黄色红色靛蓝色的槌带迎风飞舞,咚咚鼓声敲击着她的心脏,勾起她身体内先人的灵魂。

    咚咚,嗒嗒。

    她突然也想跳舞了。

    阿姐是怎么跳来着?

    ——

    石滩后的竹林外,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淡金色锦衣,脚踩金色软底绸鞋,腰佩璀璨宝石,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少年正迎着山风走向身前的竹林里。

    刘公公正追着自家小主子谄媚道:“殿下,殿下?咱们去哪啊殿下?”

    这位被称为殿下的少年淡淡道:“滚远点。”

    刘公公继续笑道:“殿下,您刚才就说要方便,可是咱家跟了一路了,您也没说要解决这事,皇上和皇后都已经走了好远了,这大山里山路崎岖的,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听到这儿少年冷着脸转过身,逆着光看向身后的宦官,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寒意:“我说了,滚、远、点。”

    刘公公一看小主子脸色不对,收敛了笑容,悻悻道:“可是殿下......”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祁珩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为了保命,他只好将那句还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你就在这里等我。”祁珩漠然丢出了这么一句话,便向竹林深处走去了。

    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后,他一边扒开竹子一边往外走,但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都没有走出去,正当他发愁之际,他突然听见前方竹林的外面有人在走动,心想这可能是刘然在外面吧,于是便快速往那人所在之地走去。

    当他正要走出竹林时,“刘公公”突然转身了。

    祁珩不禁睁大了眼睛——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公啊!这是一苗疆少女啊!

    只见这苗疆少女身着彩衣,头戴银帽迎着金橘色的朝阳在溪边旋转跳跃,银帽上的蝴蝶银片随着山风和她的动作哗啦啦地响着,额头处的银穗也随之抛起落下,叮叮当当如鸣佩环。她青红色的裙摆随着舞姿慢慢荡起,像一朵红色的石榴花开在山间,阳光照在她莹白的面颊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装着星光点点。

    祁珩看着面前的这一幕,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咚咚,嗒嗒——

    他觉得一切都静止了,和头顶鼓声一起震动的还有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耳边呼呼的风声吹散了一点他脸上燥热的酡色。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说起关于他在山中见到了神女这件事,他唯一确定的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眼前的画面了。

    一曲舞毕,山顶的鼓声渐渐小了,音徕也缓缓停了下来,她弯着腰喘息,然后迅速地回过头,只见后方的竹林里有什么东西蹿过去了,她没逮着人,只留下窸窸窣窣晃动着的竹叶。

    刚才跳舞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东西在后面盯着她,但是她一回头什么都没看见,好奇怪啊。

    嗯......可能是野猪跑过去了吧,山上鸟兽这么多,也不一定是人?

    她又看了一眼竹林,这时头顶的鼓声又响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山上,心想自己还是要快点回去才好。

    下山容易上山难,即使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得非常快了,到王城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站在吊桥上看着前方的苗王城,脚下不觉轻快几分,蹦蹦跳跳的向前走去,王城内一片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尖叫,她挑了下眉:族人们好热情,不知道中原皇室受不受得了。

    过了吊桥还需要再走半里地方才算真正进入苗寨,她站在外面远远望去,城内火光冲天,刚才那点小火星在她黑色的瞳孔里不断放大,直至猩红一片。

    “嗡”的一声在她脑子里炸起,她只觉耳畔轰鸣,漫天的尘土飞扬,火焰吞没了她的家乡,高高的吊脚楼轰然坍塌,到处都是被烧毁的断壁残垣。

    她飞速奔向寨里,红得发白的火舌舔舐着蓝紫色的天幕,她疯了一样挨家挨户地找着自己的族人,没有,什么也没有,一个活人一具尸体也没有,只有石阶上带着腥气的猩红血迹冲击着她的心脏。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火烤得又干又疼,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可她还是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族人和阿吉阿涅还有兄弟姊妹们,跌跌撞撞地攀上了石阶走到了苗王府内,在府内前院的祭台上,她一下子找到了失踪的族人们。

    不仅是族人们,还有穿着金甲的中原士兵。

    她看见士兵的剑身浸满了她族人的鲜血,她看见她的族人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的甚至被高高的摞起,像个小山一样,血水滴答滴答地落在石板上。她在这些人里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有给他们一家做新衣的绣娘阿婆,有给他们做饭的厨子阿叔,还有一个在山脚下镇上渡口当纤夫的黑瘦青年,他趴在这些族人的最上面,一把金羽箭穿透了他的心脏,她记得他叫阿依努,不爱说话,但是脾气不好......

    为什么啊。她想问。

    为什么我的父皇母后和族人如此热情地招待你们,你们却反手屠城呢?

    音徕咬着嘴唇不让哭声从口中溢出来,眼眶里的泪水刺得她眼睛生疼,忽然站在她前方的一名士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她快速地将头低了下去,待他转身后跻身藏进了身旁的树林内,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进入了王府内院,阿吉的会客堂内灯火通明,她猫着腰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缝看见了里面的人。

    坐在阿吉王位上的是一个穿着紫色蟒袍的男人,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他的手里正把玩着阿吉送她的短剑,银质的剑身闪着冷冽的光芒,他问身旁的金甲将军:“怎么样,找到银矿了吗?”

    金甲将军沉声道:“那两个老的没说,我杀了几个小的他们便要反抗,我手下人将他们打死了。”

    王位上的人皱眉:“怎么把他们都弄死了?你们没留活口?”

    “留了一个女的,还挺漂亮,但她说她不知道。”

    阿吉和阿涅他们......

    音徕的身体沿着墙滑了下来,她跌坐在地上,捂着嘴痛哭不已,豆大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她一边无声地流泪一边理清思绪,强撑着站了起来向内院走去,他们说还有一个女人没被杀,那应该就是她的阿姐了。

    无论如何,先把阿姐找到再说。

    她摸索着向前走去,终于在柴房门口看见了聚集在门口的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地从一个花丛挪到另一个花丛,等她终于绕到柴房后方时,突然脚底一崴,一块石头卡在砖缝了绊了她一下,虽然没出声,但是也闹出了动静,一名士兵注意到这边,快步从柴房正门处向后走来。

    音徕蜷缩在花丛的后面,心止不住地跳着,金甲士兵剑身磕在盔甲上的声音于她而言简直是催命符,她闭着眼睛等着神的审判,倏然,脖颈上多出了一只大手,微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随后那只手的主人便将她提出了花丛里,将她摁在柴房的墙壁上,捂住了她的嘴。

    她瞪眼挣扎着踢踹她身前的人,慌乱间看见了那人的样子。

    这是一个极其好看的汉人少年,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似美玉无瑕,然而再好看的脸在她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汉人屠了她的王城,这些人都是魔鬼。

    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面前的少年听见了脚步声后,将头低下来,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得罪了。”

    然后扬起手掌,在她的后颈拍了一下,她便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祁珩将晕倒的音徕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从柴房后面走出来,向金甲卫走去,金甲卫一看是三皇子,立刻低头行礼:“殿下。”

    祁珩淡淡地嗯了一声,扛着人错开他,金甲卫觉得有些不对,连忙叫住他:“殿下您这是......”

    他朝祁珩肩膀上的音徕努了努嘴,祁珩不耐道:“我看这小姑娘挺好看,想要和她玩玩,没想到性子还挺烈,闹出了点动静,我便将她打晕了带回房里慢慢搞,你有事?”

    金甲卫嘿嘿笑了一声:“啊是这样,没事没事,属下没事了。”

    说完祁珩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扛着人回自己屋里了。

    身后的金甲卫见他已经进了屋子,脸上的笑容满满褪去,狠狠地冲地上啐了口痰:“呸、小杂种。”

    音徕这一晚上一直昏迷着,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中走了很久,母后父王还有阿姐小弟四个人拉着手走在前面,音徕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她喊他们走慢点,她跟不上,母后却是转过头莞尔一笑,朝她挥了挥手:“阿妹,回去吧。”

    音徕哭喊道:“阿涅,我想跟你们走,我想跟你们走啊!”

    四人听到这话齐齐回头,还是微笑道:“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回去吧。”

    天光微亮时,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呆滞地望着梁上的木椽,一双眼睛完全没了往日的光彩。

    祁珩几乎是一夜未睡地盯着音徕,生怕她醒过来要自寻短见,此时见她悠悠转醒,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在榻上陪着她。

    “我的族人都没了吗。”

    “你想喝水吗?”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祁珩有些尴尬地咳了声,回道:“没有,反抗的死了,剩余的送下山等着押回京中......”

    卖了。

    音徕平淡地声音在屋内再次响起:“他们到底是干了什么,让你们要这么恨他们。”

    祁珩的声音突然有些慌张:“我......”

    他应该要怎么解释,他其实并没有看见这一切?

    自从白天没跟上靖王的车队后,他和刘然就一直在山中反复迷路,等他们二人找到苗寨时,城内已经火光冲天了,他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靖王,靖王漠然道:“苗王反了,我替陛下清理门户。”

    ......

    他说得这么义正言辞,祁珩能怎么办,只好提出将有些还算乖顺的苗人押回京中贬为贱籍,然后他再想办法将他们捞出来。

    他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当他看见少女那双灰扑扑的眸子时,这些话却都说不出口了。

    窗外几声鸟鸣响起,祁珩轻咳一声打破了二人的沉默,他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木盒,然后递给了榻上的音徕。

    “这是我找到的你父亲和你母亲的遗物。”

    音徕夺过他手里的楠木盒,将里面的东西全数倒了出来。

    一把银色短剑从盒子里掉了出来,打在软缎褥子上,发出闷响,除了这把剑外,还有一只雕花银镯和一块苗布。

    音徕的眼眶又热了起来,泪花蓄在眼角,她抬手将这抹湿意重重擦去。

    祁珩见她如此,从怀里拿出了帕巾,递到她眼前,音徕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她迅速起身出手,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将祁珩擒住。

    “我......”

    “别说话!”,音徕阴沉地看着他,顺势将手里的短剑横在他的脖颈处,“把门口那些护卫遣走,再给我一匹快马。”

    “......”

    “快点!”

    说完她手一用力,一条细密的血痕瞬间出现在他雪白的脖颈。

    祁珩闷哼一声,向外面喊道:“外面的人都退下!”

    话落,一金甲卫的身影浮现在纸窗前,那人拱手作揖道:“殿下?”

    祁珩咬了咬牙,看了一眼音徕:“退下......顺便再将我的那匹红鬓马牵来。”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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