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八月底平常的某一天凌晨三点半，天空中高悬的繁星照耀着李营村，使得窗外有模糊的亮光。红砖青瓦的农村小院里，一个房间先亮起了灯，李若楠的妈妈王春梅披着外套就从房间出来了。

    小院东侧与门相连的单间小屋里，睡着今天就要去大学报到的女儿李若楠。房间不大，床桌子，自行车、农具和肥料把房间填的满满的。今天过去，这里就会再次变成放杂物的房间。

    “楠楠，起了，收拾一下妈送你上学”，王春梅喊完孩子直接走向厨房。

    李若楠洗漱后走到厨房时，王春梅已经给她煮好方便面（泡面某些地方的别称），还放了两个鸡蛋。她在学校用来喝水的紫色塑料水杯里灌好烧好的水。

    面的分量很足，她吃了大半，两个荷包蛋也吃了一个。

    去大学报到的日子，李若楠对大学生活充满期待。

    她不是村里今年唯一的大学生，隔一条街婶子家闺女李思琪考到学校比她的更知名。李思琪的名校大学录取书邮到那天 ，她家里来往好多人。第二天，李思琪就被带去县城，买了手机和电脑。

    李若楠也想过也复读，首先复读的费用不低；其次她高考超常发挥，并没有发挥失误的强烈不甘；有复读经验的李思琪曾经语重心长地给她说：复读的压力很大。

    吊车尾考到了N大，被调剂到冷门专业的李若楠，对大学生活充满期待。

    他们高中学校这届毕业生不到300人，没一个和他考到同一所学校。所以她是独自一个人第一次离开县城，去Z市报到。

    并不是他们县教育水平差，县里的一中二中的教育人数和升学人数都远超他们学校。

    至于李若楠为什么没有在最好的高中，跟她为什么没在名牌大学的原因是一样的。

    李若楠吃完饭走出厨房时，王春梅略已经有些吃力地把摩托车从房间推出来停在小院中。

    李若楠去Z市上学的行李并不少，一个宽大的复合肥袋子紧紧地塞着新棉花做的褥子和被子。复合肥袋子她有清洗两遍，很干净，没有一点肥料颗粒和味道。

    几十元买的行李箱放着一摞衣服和两双鞋子，一双全新的白底黑面布鞋，千层底的侧边都用白布一层层的包上。

    高中时很多孩子穿布鞋，那时候大家似乎没有时间在乎别人穿的什么。此时的李若楠也没想到这双步鞋会被放在她宿舍衣柜角落两年，某天她又偷偷地放回家了。

    一双和脚上差不多款式的运动鞋，镇上的鞋店40块两双买的。

    毛巾、牙刷牙膏、洗发水这些放在行李箱的夹层里。那时没有想过这些不用带，可以在学校超市或者附近的商场里买。

    背包里放入档案袋、录取通知书、两本纸质笔记本，两支笔，布制钱包里有身份证、三百元现金和存有一千元钱的银行卡。最上面还有一袋子零食，洗好的苹果两个，一瓶营养快线，还有一些散装面包饼干，背包侧边的袋子放的紫色水杯。

    将化肥袋子帮到原有后备箱的位置，绑上固定。李若楠将背包放进前面的篮子里，还用绳子把背包栓一下，这样颠簸两下也不会掉出来。

    大门锁上，王春梅先跨上摩托车，李若楠再坐上去后已经没多少空余的位置。母女两个前后挪出来的空隙，足够李若楠抱着行李箱。

    摩托前灯照亮母女前行的路，经过有狗的人家会惹得几声狗吠。村外种着成片成片的玉米，一株株玉米，长势喜人，亭亭玉立。

    都说玉米地青纱帐？

    李若楠前段时间都在玉米道里穿梭撒肥料呢，而王春梅她们一些留守妇女还半夜给玉米地浇水。农村地里的水井并不多，按上电表就可以抽水浇地，天热地旱，庄稼不等人，所以浇水的人排着就到了晚上。

    不过黑且密的玉米地确实让人没有安全感。

    早晨有点凉的寒风，吹得人耳朵和膝盖都是凉凉的，却吹不冷年轻人胸腔里的期待。

    穿过田间的路，经过下一个村庄，再穿过田间的路。

    穿过四个村庄，到了隔壁镇上已经是四点四十分，直达Z市的长途客车会停的路口还没有一个人。

    长途客车在五点十分在镇上最大的十字街口停五分钟。还有半个小时要等，李若楠让妈妈先回，自己一个人等没关系的。

    王春梅确实要和孩子一起等，她也没去过Z市，她即使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孩子一个人去上学她还是挺担心的，担心她的行李被偷，担心她找不到去学校的路。

    女儿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以时，她当时欣慰地感受到：孩子长大了。

    现在陪孩子等车，也算是弥补一点点遗憾。

    “你们录取通知书上不是有到了车站，坐哪辆公交车嘛？你下车问问在哪里等车”虽然是叮嘱过两三遍了，马上要出发还是忍不住再叮嘱一遍。

    “你下车就把这个袋子放行李箱上，这样拉着走，省力”王春梅其实很想跟着去看看孩子的大学，帮孩子拿拿行李，但想想自己还要一个人回来，她就放弃了。

    “知道的，我可以”，此时李若楠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不多时，又过来两个二三十岁的女人，送她们的家人放下她们就走了。

    王春梅很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你们也是去Z市的嘛？在哪下车啊？”她的目的显而易见，说不定她们对Z市熟，下了车可以照顾一下自家孩子。

    个子稍高的女人，不懂声色打量了一下她们，热络地攀谈起来“你这是送孩子去上学的，去Z市批发市场进点货在门店里卖”。

    个子矮的女人更年轻一点，也笑吟吟地接话“考的哪个学校啊”

    李若楠也大大方方地说，“N大”。

    “学校不错，我现在都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学习考大学”，是啊，大家还在盲目地崇拜学历，相信考上大学后人生就开始腾飞了。

    长途客车靠近时她们聊得火热。

    缓缓打开车门，车子比镇上到县城的大巴车更高更长，侧边可以拉开几个小门放行李箱和各种袋子。

    李若楠和妈妈放完行李，王春梅给她拿上她的背包，就催她赶快上车。

    上车后需要往上走五六个台阶才进入车厢，李若楠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窗外妈妈还隔着车窗在看着她。

    她挥挥手，“回去吧”，初秋的早上，薄雾散去，能见度也越来越高了。

    王春梅笑着对她点头，看着女儿踏上开往大城市的车，她也与有荣焉。